折檀几乎是颤抖着双腿出去的。

她站在长兄的院子门外，深呼吸一口气。

里面，传来的嘶吼声依旧声声入耳。

——啊啊啊啊啊啊，阿檀刚刚怎么跑那么快！

——我是不是吓到她了？

——我真是个畜生！

折檀此时依旧怀有自己只是幻听的期待——没准，她以前就知道自己有痣，只是现在不记得了呢？

她是如此真诚的祈求老天爷：希望我只是幻听了。

就算是病症加重了也没关心！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终于朝院子门口的小厮道：“我想去找长兄看看小红。”

看小红就是个很好的借口。小厮虽然很惊讶四姑娘竟然会主动上门这件事情，但脚底一点儿也没犹豫，毕竟世子爷对四姑娘，虽然不见好脸色，但是也并不见严苛。

他跑到院子里找斧头，“四姑娘来了，不知道世子爷见不见？”

斧头知道后，又连忙去找世子爷。这几天张明大人回京都去了，世子爷就不再四处跑，也不待在屋子里，反而是在小庄子里四处跑，一会儿看书一会儿舞刀的，斧头看着都心里难过——曾几何时，他们世子爷可是在战场上杀敌的将军，护城军里挥一挥袖子吓住无数人的指挥使。

哪里像现在，孤单无趣的舞着刀，落寞寂寥的看着云卷云舒。天爷，尤其是最近还用养猫来慰藉伤口，以撸猫来缓解心殇了！

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世子爷从前是不会看一眼的，可见世道将世子爷逼成什么样子了。

反正，斧头是真心疼他们家世子爷。要是四姑娘能上门来跟世子爷说说话，那想来也是极好的。世子爷心里的苦痛，也不用总撸猫来释怀了。

对着人，总比对着猫好。

斧头就去叫世子爷，“四姑娘说想看看小红。”

说完顺势看了看小红——！小红的毛怎么掉了那么多！

折滦也看见了，他皱着眉头将猫抖了抖抱起来，“它怎么掉了这么多毛？”

斧头觉得……这肯定不是他家世子爷的错。他道：“冬日里么，总是要掉毛的，就跟蛇蜕皮一样。”

折滦就看了斧头一眼，“去府里找三个会养猫的丫头来。”

斧头哎了一声，继续问：“那四姑娘？”

折滦刚刚光顾着嗷嗷叫去了，没听见第一句话，这时听见四姑娘三个字，立马就警觉了，“四姑娘怎么了？”

斧头：“四姑娘说——”

折滦：“四姑娘说什么？”

斧头：“……”

“四姑娘就在外面，说想进来看看小红！”

折滦紧张的不行不行，还得装冷静，高傲，阴鸷……反正，他阴着脸，“那就请进来吧。”

斧头就跟折檀道：“世子爷闲赋在家，心情有些不好，要是冷着脸，您可别见怪。”

折檀柔柔的哎了一句。心中却在想：长兄哪天不是冷着脸的？

不过，越走那幻听越清晰，一会儿哀嚎一会儿嗷嗷叫唤的声音，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再也无法直视长兄那张冷脸了。

她按照礼仪给长兄行了礼，然后道：“小白和小黑好像想小红了。”

折滦僵着手将猫递过去，“……嗯。”

——天爷！我这时候该说什么呢！

——对，要说小红的事情！

折檀仔细听着。

果然，折滦就道：“小红……也很想小白和小黑。”

折檀：“……嗯。”

她想：这也说不得什么。

她试探着道：“长兄，我，我近日看了一本书，说边境云州的，您在云州打过仗，应该对云州熟悉。我有些关于云州的问题想问问你，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折滦那颗心，就嘣咚嘣咚的撞起来。他干巴巴的回：“好——你想问什么？”

折檀就问：“听闻云州有一种树，叫做红叶李，很是难种，但是它的枝干作为雕刻的木材，却是极好的。长兄可有见过红叶李？”

折滦没见过。

他一个大老爷们哪里知道红叶李的事情？反正他打仗的时候，是没见过的。

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想在阿檀面前丢人，他想：

——我不能告诉阿檀我不知道。

——我得想个既能保住颜面又能让阿檀对我产生崇拜的法子。

——我该怎么说呢？

折檀抿住呼吸，对啊，他该怎么说呢？

她认真听，然后听见幻听里说了一句：

——我可以说云州红叶李不怎么样，不如蜀州的凤凰树！听说那也是雕刻用的！是谁说过来着……不记得了。

——不管了，先不让阿檀觉得我没学识是最重要的。

凤凰树？

折檀没听说过。

如果长兄真说了出来，那是不是就可以肯定了？

她就屏住呼吸，“长兄？”

折滦就咳了一声，冷着脸，努力保持声音不颤抖，“为兄……为兄觉得，于雕刻一道上，凤凰木是最为好的，至于红叶李，为兄我……我觉得还略差一筹。”

折檀听的脸立刻就煞白起来。

——这竟然是真的？

她……她听见的，竟然都是长兄的心声？只要离长兄近，就可以听见对吗？

不对……不对！她曾经在国公府的墙边也曾听说过幻听，那时候是深更半夜，长兄根本不可能出现。

她努力维持住脸色，继续打探：“原来长兄于雕刻一道上还有此种见解。那……那长兄对木工熟悉吗？我，我对木工很赶兴趣，曾经还想做一个小院子的木刻。”

折滦：“！！！”

杀人我在行，木工我确实不会啊！

怎么办？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他心里慌的很，声音却是拿腔拿调：“还行叭。”

折檀顺子自己的话道：“黎溪院后墙处，有一棵老樟树，我准备回去砍了，用它来做木刻，听闻那老樟树雕刻出来的东西也很好。”

折滦就——

——不要啊不要啊！你砍了它我以后还怎么蹲墙角不被发现？

——还想以后天天去蹲你的院子呢。不过阿檀想砍就砍吧？

——不过院子后面还有一颗小枣树，不知道能不能蹲那小枣树？它还没长大，估计经不起踏。

折檀不知道外面有枣树。她只知道樟树。

这下子，她心里就有点清楚了。她压住自己那不断下沉的心，跟长兄道谢，然后慢慢离开，最后越走越快，直到听不见那嘶吼声，她才白着脸问小米，“我们院子后面，有枣树吗？”

小米还真知道。

“是棵小枣树，还没长大呢。还有一棵老樟树，那老樟树和小枣树也不知道怎么就长起来了，二姑娘总说要砍，但说了好久也没砍。”

折檀那本来渐渐沉下去的心就直接沉入了海底，开始冒泡，冒泡。

天爷啊！

***

晚间，斧头问世子爷，“今日庄子上的老农送来了些瓜果，要送些去四姑娘处吗？”

折滦就很暴躁。

今日下响，阿檀来的时候战战兢兢，走的时候好似落荒而逃，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好着急啊！

折滦看着那瓜果，鲜的很，但是他不能送。他只能再次娶蹲墙角了。

蹲墙角，是个一回生二回熟的事情。今天张明不在，庄子上的人也都被他分散了开，后院那里暂时没人去的。他就站在那里蹲一蹲，想来也不会被发现。

其实蹲了墙角也不能知道和解决什么，但是蹲着安心。

斧头遣了人去送瓜果，折滦见人出去了，就将书房门关掉，叮嘱斧头，“我不说话，谁都不能进来。”

斧头听话的走了。

折滦紧跟其后。作为一个熟练的蹲墙角夜行人，他有自己的探路方式。先找一棵树后面藏着，再唉声叹气的在心里无数遍重复自己对阿檀的思念之情。

不过，今天的阿檀实在是太过于奇怪了，折滦心一直平静不下来，他蹲在墙角，纠结的想着一件事情：

——我想进去。

——这是在庄子上，人少，阿檀院子里的人更少，我能进去蹲房梁吗？

在里屋听见这话的阿檀：“……”

天爷！她还没消化掉亲生的嫡兄爱慕她，还能被她听见心声的事情，怎么就，怎么就要直接翻墙进来了！

他以前不是总在外面嚎叫吗！

折檀被吓的魂都没有了，那么点羞耻和震惊也都没了，她现在只想一件事情：不能让长兄蹲她的房梁！

她开始保卫自己的屋子了。

折檀腾的一声站起来，喊道：“孙妈妈——提一盏灯笼来。”

孙婆子立马进来，道：“姑娘，要灯笼做什么啊？”

折檀就道：“后日就是元宵，咱们是要回府里一天的。大姐姐喜欢用晚间树叶上的露水来泡茶，我想出去给她采些露水。”

孙婆子就很高兴。大姑娘是主母生的，主母这般的爱护四姑娘，那四姑娘回馈大姑娘露水，就说明这个人知恩图报。但是更深露重，还是算了，他们去采就好，“您放心，老奴亲自叫小丫头去。”

折檀摇头，她一边走一边冲着外面大声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我瞧着后院墙那边好像有几棵小树，我去那里，也不远。”

孙婆子觉得也是，就在院子后面，虽然一般没人去那里，但是从前边绕过去，也不远。她就哎了一声，总觉得这是四姑娘主动提出来的不容易，能这么坚持的更不容易了，足以可见四姑娘的孝心。她也不好继续阻挡着，道：“行，那老奴马上去提灯笼。”

折檀满意的很，因为外面的心声已经开始哭唧唧了——

——呜，阿檀！阿檀我还没进去呢！你别出来赶我走啊。

折檀：“……”

别说，她竟然有一种奇特的兴奋感。

她赶走长兄了？！

谁知，接下来，她就听见他说：

——来都来了！既然阿檀想出来，那正好，我就趁她出门的时候进去，躲在她的房梁上，在她睡之前出去就是了。

折檀：“……！”

她竟然没想到这个漏洞！

就，很愁人。那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后墙”角采露水了。

一更QAQ，二更和三更在晚上六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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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如何赶走长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