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帝师7

入夜,风雪肆虐。

刀子似的雪粒扬在门板上,木门吱呀一声被强行闯入,寒风灌入,两扇门扉颤抖着磕碰出声响。

宋盏诚趴在床榻边缘,半个身体都要掉了下来,脚底板透心凉,他一个激灵翻身下床,裹着单衣合上门,几步路却显得格外漫长,雪花薄薄一层洒在地板上,留下一串脚印,他熟练地挂上门闩,打了个哈欠:

“净整些豆腐渣工程……”

他冷得搓手,转过身来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宋盏诚呆愣在原地,心脏咚咚跳,像是在打鼓点儿。

柔顺的头发不经意拂过他的下巴,褚天榆埋下头往他手里哈气,那股暖意瞬间蔓延至四肢,连耳朵都像烧开的水壶,嗡嗡冒热气。

“那个……”宋盏诚不自在地找话题,视线落在被踩乱的雪花地板,惊呼着去抓他,“没穿鞋!”

他迅速去拦那双腿,褚天榆避得甚快,白色的衣带撩过掌心,一瞬间的功夫,便见那疯疯癫癫的身影,拿着唢呐红手绢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宋盏诚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去哪儿?”

他似乎听不到自己说的话,只是一味地走在雪地里,行至一棵枯树下,突然起势,唢呐高吹,连积攒在树梢的雪都震得簌簌飘落,宋盏诚撑开斗篷,任由雪花自斗篷褶皱滑落。

褚天榆扭着十字步,兴高采烈地在那儿唱二人转,右手转起红手绢,仅轻轻一翻便转成立面,金色缝线连接八个角,外圈儿金叶子沙沙响,抛起又接住,挽在腰间,另一只手举着唢呐,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正月里来是新年啊~”

宋盏诚跟在后面像斗牛似的往人家身上披毛斗篷,冷不丁接了一句:

“大……大年初一头一天儿啊~”

褚天榆握着手绢指向朦胧的月光:“家家团圆会啊~”

“少的给老的拜年啊~”宋盏诚可算抓住机会,往人身上一盖,手脚麻利地系上绳子,气息都沉了下来。

“也不论哪男和女呀~”

褚天榆赤着脚踩进雪堆里,连衣裳都能浸湿,眨巴着眼睛,看架势非要唱对词。

宋盏诚提着两双鞋,跟个送礼的似的,人家还不让靠近。

索性二叔没少教他,竟也放飞自我:“哎呦呦呦呦呦~哎呦呦~都把那新衣裳穿哪……”

蹦哒了好半天,跳得浑身热乎乎的,眼瞅着褚天榆坐在雪堆里一动不动,宋盏诚笑着靠近:“折腾累了吧……老实了,别给我一个嘴巴子,乖嗷……”

梦游么?

还是耍酒疯?

酒品不行,唱的还挺好听。

宋盏诚提着鞋子走到他跟前,握住那只冻红的脚掌,往衣服里塞,冰冷的寒意贴上腹肌,他整理好袜子套在脚上,穿好加绒的鞋子,系统也在这一刻变成灰色的界面,两个衣裳单薄的人搂在一起。

宋盏诚想把他抱起来,刚直起身子却被轻松按了回去。

跟你们会武功的人说不清。

“别……别掐腰子……”宋盏诚单膝跪在他身边,耐心哄道,“雪花啷个大,一会儿冻成冰雕了,乖,我们回……唉,回家了哈……”

“流星……”褚天榆突然开口,嗓音有些哑。

宋盏诚东张西望:“哪儿呢?”

“跪下!”褚天榆神色飘忽,云里雾里,“嘘~流星会跑,我们先像壁虎似的快速爬行,等它来了,立刻蛙跳,知道为啥不?”

宋盏诚抓着他的衣服,免得冻到肚子:“为什么?”

“流星嘲笑青蛙坐井观天,现在换我们讥讽它一落千丈,这叫……”

“叫什么?”宋盏诚替他裹紧毛斗篷,乍一看像一只刚刚化形的兔子。

“叫……呱呱。”

褚天榆突然行了个大礼,他迅速用手贴着他的额头,手背硬生生磕进雪地里。

“呵哈哈哈哈……”他忽然抬头,头发被一阵风吹乱,蓬松异常,懒洋洋地侧躺在宋盏诚身边,指着重影道,“哥~你怎么两个脑袋,还会转圈儿?”

“会感冒的,走……”他去揽褚天榆的脊背,反被按进雪堆里,动弹不得。

拔凉。

拔脸。

身后的手将他提起,雪地里印着他的人脸,后脖颈还疼着呢。

“你说你,连灵力都使不出,次次险象环生,竟然还能留住小命儿……”褚天榆满是欣赏,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哥稀罕你……抗活!”

宋盏诚顺口一说:“我早就不抗活儿了,有田有地,谁还搬砖当苦力啊……”

露在外面的手冻成了红石榴,宋盏诚嘶哈着塞进脖领里暖暖。

“手麻了,别乱跑嗷,大半夜有狼再叼走了,缓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不许反抗了……不然明天一口肉都没有,只能可怜巴巴地啃白菜叶。”

“噗嗤——”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红手绢盖在头上,遮住了视线,金色小叶子下,仅露出浅色的嘴唇,褚天榆坐在他腿上,捧着他的脸,吻上了冰凉的唇瓣。

那股淡淡的香气让宋盏诚冷不丁一迷糊,脑子嗡地一声,身体瞬间脱力地倒进雪窝子里,手搂着身上人的腰杆,怕他傻乎乎地摔了,柔软的唇刚刚离开半分,他竟仰起头追了过去,将人家的嘴巴堵得严实,脸上的红色手绢都压出褶皱。

恍惚间,那个戴上红盖头的,好似换成了怀里的人。

丝丝缕缕的灵力沿着经络迸发着金光,勾着他的灵根开出了花。

“嗯?人参?!”

他突然睁眼,心里惊呼,自己的灵根竟然是棵人参?

那炖了岂不是大补?

反正……挺驱寒的。

怀中的小家伙要跑,突然被大手紧紧按住,在重重的喘息声中,宋盏诚的唇瓣被咬出血,伴随着腥甜的味道,他似乎看见一扇门,一朵含苞待放的红梅擦过指尖钻进那片光亮中,他嗅到了夏日里的花香,一男一女的剪影映入眼帘,自己如同一个看客,目睹全程。

淡粉色裙装的姑娘从山林里跑出,手里握着野花,阳光洒在脸上,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她站在花海中,逆着光看向擦剑的少年,唤道:

“祈神仪式就要开始了,你不与我同去?”

长剑竖放,巾帕缓缓擦过剑身,映出少年朗星般的眸子,瞳仁停顿的瞬间,似乎定格在少女身上,他低声笑了笑,扭过头来的瞬间,染上几分冷厉。

“谁在那里?!”

声音年轻,却冷酷肃杀,那视线像万箭穿心般,盯得宋盏诚汗毛直竖,他猛地睁开眼,此刻却躺在床榻上,屋里的灯格外明亮。

“做噩梦了?”褚天榆挑起烛火,端着烛台在他眼前晃了晃,“满头冷汗,什么时候染了梦游的毛病?”

“我……梦游?”宋盏诚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褚天榆点了点头,将一碗安神汤递给他,“拉都拉不回来。该不会是被哪个妖精勾了魂,也好,白得了三百年灵力,也不算吃亏。”

宋盏诚抿了抿安神汤,不自觉摸了摸胸口,果真灵力翻涌,视线停在褚天榆红肿的唇瓣上,下意识摸了自己的嘴,伤口隐隐作痛。

褚天榆趴在地上找什么东西,时不时发出疑惑的语调。

“找什么呢?”

“我唢呐呢?二叔给我的红手绢也不见了……我就说,奉天凌云城闹贼,这事儿他得管!”

褚天榆拍了拍衣服,见他还在为嘴唇上的伤口失神,便口出狂言:

“有些事想开就好了,说明人家还是想负责的。”

褚天榆整理衣服,坐在榻上安慰道:“像我这种灵力一直在流失的妖怪,要是碰上这么缺心眼儿的,不吸干才怪,哦,你不会,没事我教你啊,到嘴的肥肉自然要……”

“你说,他要负责?”宋盏诚打断他的话,眼睛闪烁着光,“怎么负责?”

“无非送些灵力示好。”褚天榆有些愠怒,拍开他的手,起身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大一些,“还轮不到它们,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跟哥哥结契罢了,仙门也敢闯,好大的胆子,等我找到它,非扒了它们的皮不可!”

宋盏诚垂下眼帘,眸光攒动:“呱呱。”

“嗯?”褚天榆试探一下他额头的温度,确诊没病,便好奇问道,“大半夜学什么青蛙叫啊?”

“你的小名。”

“不是宝宝么?”

“改了。”

“改了?”

褚天榆坐在桌子边,摸到一壶酒想要河,突然凑到鼻尖嗅了嗅,气得拍桌。

“怎么了?”

“没、没什么……”褚天榆似乎想到了什么,背对着他看不清神色,“我突然想起来,那三百年的灵力,是我给你的……嗨~这事儿闹的,原来梦游的是我啊,好大的乌龙,那个……我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宋盏诚笑道:“亲哥哥算不算?”

“嗐!都哥们儿,亲就亲了!”褚天榆笑得很僵硬,“岷山我们要去一次了,麦月……姐姐已经在去那儿的路上,我也……大概猜到铁匠铺的尸体怎么来的了。”

“我恐怕不能同去。”宋盏诚憋着坏,不再说话。

“为什么?”褚天榆抓紧衣服,开始胡思乱想,“是我太闹腾了?你不喜欢……还是因为你是直的,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我也……我也很凌乱,我对苏子叶……过、过敏,我酒品很好的……”

宋盏诚探过头去,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傻皇帝的事儿还没完,燕崽发消息说,太傅快招架不住了,这俩人天天跟老鹰抓小鸡似的,往丧尸堆儿里玩儿‘捉迷藏’,武修府要拿人,皇帝老儿还不让,我估摸着,摄政王那老登也不是善茬,乱成一锅粥了,我去去就回,最迟晚两天就去找你,好不好?”

褚天榆如释重负:“好。”

看着他松了一口气,宋盏诚摊开手将他搂在怀里,抱了个满怀:“丢了灵力不要逞强,武器库弹匣随便用,食物也都在系统仓库里,它听你的,别苦了自己。”

“我等你。”褚天榆揽着他的脖子,轻轻蹭了蹭,“万事小心。”

“正月里来是新年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啊,家家团圆会啊,少的给老的拜年啊,也不论男和女啊,哎呦呦呦呦呦,哎呦呦,都把那新衣裳穿呀……”

——出自二人转《小拜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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