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将书1

待天边彩霞散去,拂白村迎来了静谧的夜,幽蓝的天幕下缀着点点繁星,难得的圆月,宋盏诚躺在房顶的瓦片上,半梦半醒间提着用葡萄藤编织的酒坛子,支起身子孤影望月。

月如银盘,给人一种只手可触的朦胧感,高树枝桠随风抖动,在银盘中打下层层叶影,溶溶月色似披了一层浅浅轻纱,银光之中多了几分飘渺。

宋盏诚仰头饮尽坛中佳酿,肆意抬臂拭去流在嘴边的酒液,目光扫过东北方向,一颗金豆子般的光芒斜斜向他飞扑而来,他抬指轻挥,那金豆子摇摇晃晃地悬在半空中,顺滑的金箔纸间歇舒展,原是奉天凌云城发来的传讯符。

符纸流溢着璀璨金光,轻飘飘地浮在他眼前,字迹歪歪斜斜:“拂白村又丢孩子了,万万要把朱仙翁逮回来啊。”

单凭这直白的语句不用细想也知道是出自本门派掌门梦谭之手,他刚想把符纸收好,这才发现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符纸钱挺贵,先算在你的月俸里啦!”

宋盏诚轻笑,这才像那位“省吃俭用”的梦谭长老的做派嘛……

拂白村窃子案持续了半个月,丢失的都是三岁大的男童,起初当地官府是以拐卖人口来断案,结果只抓了几个妄图偷孩子的歹人,在他们的指认下,官府于一处偏僻的山洞里找到了被放干鲜血的孩童尸体。

阴暗潮湿的洞穴中,尽是尸体**后的恶臭,稚童的尸体被随意丢在那里堆成一座小山,苍白的面庞上,眼球突兀且皆布满红血丝,贴近地面的尸首已经滋生了蛆虫,在“小山”上屈伸攀爬。

在对那几个歹人严刑拷打后,官府才得知此事与一个叫妖奴司的地方有关,而对于妖奴司,世人无不谈之色变,除了他——宋盏诚。

前不久,他弟丢了。

请君入瓮行不通,他就在这儿守株待兔了。

妖奴司在他这里可谓是家常便饭,不过朱仙翁又因何会涉及此事呢?

他们二人可是多年至交,既然得了命令,那便速战速决喽,黑靴踩过瓦片,瓦片磕碰的脆响在黑夜中异常清晰,然而却寻不到他半分影子。

要说这梦谭长老为何如此节俭,其实根本不用怀疑,没错,他就是扣!

宋盏诚曾用一筐白萝卜从外部人员那里套了话,这才得知梦谭掌门在拜入奉天凌云时的出身是山下酒楼里打杂的店小二,黑心掌柜总是恶意克扣他工钱,一旦有所失误,难免又是一顿毒打,索性有一天,这掌柜的被一位山匪给劫走了,这才还了他自由身。

“沙沙沙……”

足尖点至房屋高处,在树叶翻飞的摩擦声中,宋盏诚垂眸轻扫四周,星罗棋布的房屋内烛光灼灼,并无半分不妥,就在他以为走错方向之时,忽有一阵阴风吹过,房檐下的纸灯笼顿时凌乱摇晃,恐会跌落地面。

自耳畔吹过的风貌似夹杂着什么,他自小听觉灵敏,稍有风吹草动便逃不过他的追捕,他于夜风中抱臂静听,疑似不远处有人声在呜咽求救。

飞身掠过一棵高树之时,他察觉到一阵诡异的灵力波动,便循着蛛丝马迹躲到一处茶楼的二楼窗边,本打算凑近细听,谁知一股妖风自西北袭来,混乱着噼里啪啦的碎石意图把宋盏诚击穿。

幸而他躲避及时,在强大的冲击力下,宋盏诚猛向上掠去,脚步急促停在五楼檐下,他拽着红漆柱子向下望去,那妖风仅撞碎了二楼屋檐一角,留下久久不散的浓烟。

与这浓烟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便是这误打误撞的五楼客店,里面乌泱泱的,有男有女,不知是不是方才造成的强烈震动,女人受了大惊吓哽咽打颤。

出于好奇,宋盏诚舔了一下食指,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发现里面的男女皆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仿佛眼前有什么凶煞猛兽冲着他们虎视眈眈,其中一个身着土黄色衣衫的男人将女人们拦在身后,牙齿打颤道:

“少……少侠……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求你……放了我们吧……”

“孩子呢?”对面开了尊口,语气森冷犹如鬼魅,不掺半分情感。

孩子?

难不成参与办理这窃子案的不只他一个?

抱着疑问,宋盏诚更是靠近小洞几分,闭起一只眼睛直往里瞄,虽看不清那位少年的脸,但隐约看清了他夜行衣上的花样,不似蜈蚣,亦不像藤蔓,倒有些别样风趣,左肩绣着一只展翅鹰隼,暴戾恣锥。

这是妖奴司的标志,看来此人是敌非友啊。

妖奴司,顾名思义便是训练妖奴的地方,数百年前妖界内乱频发,叛将天狼族弑君夺位,传闻将所有信奉妖尊琼鹭的妖族驱逐流放,因妖族皆有内丹傍身,此丹凝聚其毕生修为,对于提升修为大有裨益。

修为低下的小妖怎能躲避其捕捉?

在利益的驱使下,妖奴司不想局限于把他们扔在案板上剖腹取丹,而是利用他们废了妖力的身躯为人类做苦役。

那些出于奴役欺压,对剥削妖族产生快感的人类,自然也不在乎他们的日渐殒命。

就这样,妖奴司以交易妖奴从中谋益,不出十年便发展了数十家分舵,不仅与天狼族互通往来,更与一些不入流的小仙门有着密切联系。

百年之后,妖界少将洛熙寰卷土重来,凭一己之力对战天狼族十大高手,一路披荆斩棘战无不胜,大败叛将天狼后并未继任妖界之主的位子,而是将妖尊之位拱手奉于他人。

这也成了妖界不敢妄言的奇事。

坊间流言说这少将军洛熙寰迷恋花街柳巷,无心管理妖界琐事,又有传言说这新任妖尊天姿国色,少将愿倾妖界之力只为博美人一笑……

究竟真相如何,而今也没人敢在洛熙寰的眼皮子底下谈论。

自新任妖尊继位后,首要之事便是断了这人与妖之间这罪恶的联系,极力追捕天狼族余孽,妖奴司也在后来的日子里日渐消弭,不再为人周知。

而今,他们竟然敢卷土重来,把矛头指向年幼的稚儿,当真是禽兽不如。

躲在男人身后的粉衣女子早已将妆面哭花,血色泪痕凝在面庞上染上些许污浊凄凉:

“本是又窃够了三十个稚儿……只是恍惚中看到了个矮胖的身影,不知怎的我们便都晕了过去,等再醒过来孩子……就不见了……”

矮胖的身影……那是朱仙翁!

宋盏诚瞪大了眼睛,两手扒着窗子,心中暗喜。

朱仙翁号称“天下第一盗圣”,放眼人界与妖界就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也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

想来里面的男男女女刚偷满三十个稚子便被朱二翁偷梁换柱,既然如此,为何门派还要他去寻朱仙翁呢?

难不成他救了孩子并未将他们送回家中?

无论如何,只要孩子不在他们这儿便是安全的……

一道弯弧状的蓝光闪过,直接劈碎宋盏诚眼前这扇窗子,木框碎屑散落于瓦片之上,宋盏诚眼疾手快早已闪避至屋内,与这位持刀人打了个照面。

好巧不巧,冰冷的弯刀搭在脖颈上,宋盏诚笑着摊了摊手道:

“何必呢,想我进屋吱个声,我就屁颠屁颠跑过来了,太兴师动众了……”

那人眼眸深邃了几分,只不过用黑布遮着半张脸,看不清全貌,宋盏诚上下打量一下身形应该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宋盏诚?”那人冷言,弯刀也贴近了皮肤几分,稍一用力便会划个血道子出来:“不该管的别管!”

什么世面他没见过,刀架脖子上他也能唠一唠,宋盏诚嘿笑道:“你认识我啊,阁下何人?可需要我帮忙啊?”

蒙面少年捏紧刀柄,心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还真把自己当一家人了……

宋盏诚无意间瞥见了他腰间的令牌,依稀记得在哪里见过,视线对比二人一模一样的夜行衣,他这才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妖奴司第一刺客——子晔,对吧?”

怎么说妖奴司妖奴司也是由人族创建的,等级划分也与世俗界别无二致,不同的是,这里的人族是有灵力傍身的,方才的灵力波动,恐怕便是这位十七岁大的少年体内发出来的。

还记得他这身夜行衣还是从妖奴司偷来的……不过据说每个职位衣服上的图案都是不一样的,而他们这两件,简直可以说是同一个人的衣服。

不会这么巧,偷的正好是这位少年的吧?

子晔也发现了端倪,有些厌烦地皱了一下眉,恨不得将这“窃贼”大卸八块,紧接着弯刀向上挑起,蓝色的幽光“轰”的一声割开房上一道裂隙,沙土簌簌落了一地,吓得众人紧贴着墙面不敢妄动。

宋盏诚不知何时闪身至他身后,默默擦了一下脖子上的血痕,有些庆幸道:

“好险好险,差点就交代在这儿了……”

“你很快就会交代在这儿!”子晔寒眸一闪,双足踏地而起旋身踢向宋盏诚的腰杆,虽被轻松避开,却又被子晔右腿直踢胸口,向后滑了数步才抵住门框停了下来。

宋盏诚也起了兴趣,指尖凝出一条金色长绳顺势一甩,泛着点点流光的绳子犹如嘶嘶吐信的长蛇缠上子晔的腰身,宋盏诚笑道:“出去打才痛快!”

子晔还不急思索,便见这傻子跃下高楼,腰上的绳子也跟着一紧,连带着他也被拽了下去。

二人几乎同时聚起灵力落在平地,绳子很有弹性,宋盏诚猛地拽过绳子,子晔一个没站稳便被拽至他面前,谁知这无赖竟直接把他遮面的黑布扯了下来。

宋盏诚见这少年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隐有书生气,可能是因为他面容俊秀,才会有此错乱的想法。

稚嫩清秀之面,顾盼流转生辉。

好像在哪儿见过。

生得好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怎会想着去妖奴司这样的地方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呢?

宋盏诚笑眯眯道:“你见了我真容,我也见了你的,这才公平。”

子晔怒气渐盛,看他这副欠揍的模样,忙挥刃斩断绳索与他拉开距离,放下狠话道:

“你真的很会作死!”

“啊?我可以说你在夸我吗?”

宋盏诚站在原地,凌乱的发丝衬着他的笑,略带神秘。

子晔缓缓抬起双臂,两把弯刀骤然交叉,刀刃边缘刮起的劲风仿佛撕裂成细针般的风刃,“咔嚓咔嚓”割断了周遭古树叶片的根茎。

这种奇特的灵力实属罕见,尉迟墨影竟一时分辨不出他使用的究竟是何属性的灵力,只觉得他斩断的不是叶片根茎,而是宋盏诚的神经。

在一片肃杀中,叶片盘旋飞舞,自刀刃分开之际,便如万箭齐发,招招直奔尉迟墨影的心脉。

宋盏诚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猛地翻身而起,叶片自半空中飞矢而过,刀刃般擦过他的衣带,整个人轻巧如燕,纵身闪避叶刃。

叶片刷刷嵌入宋盏诚身后的巨石上,在黑夜中泠泠抖动。

子晔全然没想给他留活路,右臂一甩,插在石头上的叶片骤然从石块上脱离,在他手指摆动的过程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直接向宋盏诚甩来。

强大的气场将宋盏诚逼退数步,脸颊附近皆被寒风叶脉割伤,高高的发辫在飓风中狂甩,视线模糊,摸不清方向。

子晔施展的术法毫不拖泥带水,且攻速极快,看样子他应该早已达到筑基期,然而宋盏诚才刚刚锻体期,中间还相差一个炼气期,正面硬刚根本不是对手。

眼看着这阵法要将宋盏诚吞噬,他也顾不得多想,便将左手摸向身后,趁机捏起一张凝满灵力的符纸,甩入这“杀阵”之中,只见金光大盛,海刺一般将这杀阵震成碎片,化作点点萤火。

子晔被这光芒闪得睁不开眼,尉迟墨影也被这破碎气场震飞,后脊狠狠撞在石块上,碎石哗哗落了一地,然而这上面还密密麻麻留有被插过叶片的痕迹。

幸好,宋盏诚感叹道:“幸好有掌门爷爷给我的保命符,不然真不好说。”

子晔早料到他有两把刷子,待被刺痛的视线有所好转,趁宋盏诚瘫坐在地,忙闪身至他身后,右手挥刃平割,尉迟墨影反应及时,忙仰面倒地,看清了那冰冷的弯刀。

刀刃削铁如泥,通体呈银色弧形,有割风破敌之效。

宋盏诚吃痛,但也只能强忍。

子晔落至对面,转身便是一记横扫,宋盏诚扶石跃起,闪开了这次攻击,趁子晔还在半蹲,待二人距离拉近之时,宋盏诚影迅速牵制住他的腰带,忍着浑身剧痛自少年头顶劈下。

子晔被他拽着衣带,自是不好躲避,手指转了个圈,弯刀脱手而出灵活自如,逼得宋盏诚腾开一只手,然而这身躯惯性使然,将宋盏诚的弱点暴露无遗。

子晔见有机可乘,身体骤然向后仰,脚步轻滑几步,纤瘦的腰板悄然避开尉迟墨影的下劈,待他身体下倾之时,子晔抬起左腿在他腰侧狠狠斜劈。

在森森冷风中,金光一闪而过,子晔抬手遮面,自己这次攻击又落了个空,而此时,宋盏诚扒着他的肩膀翻身而过,趁机偷了他的弯刀抵在他的脖颈上,调笑道:“你输了……”

后背袭来一阵冷风,宋盏诚向后瞟了一眼,另一把弯刀正盈满了灵力浮在空中,好巧不巧也抵在他脖颈处。

子晔冷笑道:“彼此彼此。”

同为会使用灵力之人,打法怎能像寻常比武,宋盏诚也不儿戏,几乎使用了所有打法,然而锻体越级打筑基,身体根本吃不消。

初时弟子们都要从炼体期一步一个脚印打造根基,为的是方便日后修炼,而在邪雨侵蚀灵力后的几百年,修真界五大门派中,哪怕是天纵奇骨也才达到金丹九阶,由此可见,子晔无论是根基还是资质都远远超过了他们。

宋盏诚除了早些年苦练武功,下山历练时得了些武修言传身教,旁的……根本无法同子晔相提并论。

子晔下了杀心,操控着宋盏诚脖后的弯刀斜斜划过,却幻出一片流萤。

他先是一怔,待解了束缚后脚步微顿,伸手虚抓了一把,这才明白不知从何时开始,与他打斗的根本不是宋盏诚,而是他用灵力幻化的虚影!

那么真正的本体去了何处?

宋盏诚自知一个真理:打不过咱就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古训诚不欺他。

天边泛起鱼肚白,宋盏诚从草丛中坐起,慵懒地抻了个懒腰,吐掉嘴里嚼没味儿的草棍,踏着清晨露珠敲开了一家馄饨摊的门。

馄饨摊主手法娴熟,椅子还没坐热,便端过来一碗葱花馄饨。

金色的汤汁温热鲜香,十几个包裹着肉馅的“白胖子”吸饱了汤汁,咬开顺滑紧贴的面皮,热乎乎的汤汁便顺势流了出来,烫了一下他粉嫩的舌头。

看来心急吃不了热馄饨啊……

“呦……老六兄弟!这咋还受伤了呢?”

桌子对面传来了有些沙哑的声音,嗓音里略带了几分惊喜。

宋盏诚放下汤勺,此人的视线也随着汤匙落在了热气腾腾的馄饨上,口水翻涌。

来着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天下第一盗圣”——朱仙翁。

“小伤而已……”宋盏诚笑道,“朱二哥若是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

话接得很快,根本来不及思索,手边的馄饨碗便脱离了视线,朱仙翁也顾不得瓷碗烫手,抱着热碗一勺一个烫得直吐舌头,却还担心馄饨落地,整个人倒显得有些滑稽。

宋盏诚支着下巴看朱仙翁吃的狼吞虎咽,汤汁溅了一桌。

刚出锅的馄饨还冒着热气,唇边被烫红了也毫不在意,看样子是很久没吃一顿饱饭了。

宋盏诚本想再给他买一碗,可当手伸进空荡荡的衣襟,这才发现自己也身无分文,无奈笑着挠了挠头。

“朱哥也会让自己饿肚子啊?”宋盏诚笑吟吟的,用蓝色发带束起的高马尾巧妙地搭在肩膀上,与右耳戴着的银色耳钉倒是相得益彰,添了些少年意气。

几口热汤下肚,朱仙翁吧唧了下嘴巴,回味一下口中余香后,才干笑几声道:

“唉,日子难过啊……”

日子难过……宋盏诚发了会呆,慨叹这个月的俸禄这么快就花光了,平日里接的委派也不少,可这白花花的银子就像插了翅膀飞得无影无踪。

“你与我是多年兄弟,又有过命交情……有些事,我也不瞒你。”

朱仙翁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待确定附近并无旁人凑近时才神秘兮兮地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道:

“古之有城,史今之富焉;白珠粒米,金池名玉;入城者,皆华珠宝器一体,倒卧财榻,纸醉金迷……”

宋盏诚看罢只觉得有趣,一双凤眼多了几分玩味,没想到盗行天下的朱仙翁也会相信有这么个地方。

朱仙翁心知宋盏诚把他想歪,忙摆了摆手,幽幽道:“兄弟,想过上这样的日子就差一个契机……”有了这财富,又何苦在武修府受罪呢!

闻此言,宋盏诚微微勾起唇角,提起了兴趣道:“哦?是何契机,还请朱二哥详细道来。”

和风拂面,柳枝轻摇。

二人相对而坐,却各怀心思。

“兄弟可曾听过天赋灵根?哎,那都不能用钱来衡量,你说要是把他绑了,小灵根一剖,赚翻啦!”

朱仙翁说得口干,转而拿起桌上的水壶又倒了两杯水,还嬉皮笑脸地递给宋盏诚一杯,二人习惯性碰杯,一如往昔。

宋盏诚沉默半刻,欣然而有喜色:“我看未必,素来天赋灵根都有武修府守着,哪就那么好抓?”

一听他这话,朱仙翁忙抬起大手截过话茬:“兄弟你信我,听闻他现在并不在武修府,只要我们兄弟二人合力,定能将其抓获,到时候五五分如何?”

宋盏诚抿了一下湿润的唇,纤长的睫毛帘子合上而又掀开,饶有心事。

朱仙翁看不出宋盏诚眼中的波涛,更不知其心中所想,而他行走天下数十年,无论是世俗界还是修真界,皆为其偷盗之地,哪怕是守卫最严密的隐山他也是来去自如,对里面的情况了如指掌。

偏偏这妖界,他当真是没一点办法,里面就像是个蜿蜒曲折的八卦阵,还未入城便已晕头转向,一不小心便会被妖卫抓了去。

他好几次不信邪,非要尝试一下从妖界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中偷得宝物,结果刚进妖族边界便被抓去与那守卫老妖大眼瞪小眼,关了十天才放出来。

而宋盏诚,天生的反骨,根本不是做善人的料,办事从不拖泥带水,也只有他这样不受约束肆意妄为的性子才能与他成就这番“大事”。

现在银子难赚啊,朱仙翁苦口婆心的劝解道:“兄弟,你考虑考虑,与其在旁人眼下求生,早些安定下来才是王道!”

安定下来是迟早的事,人妖两界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外加一个妖奴司从中牟利,难保哪天会发生什么难以阻止的事……

宋盏诚从不考量后话,他扬起头来似笑非笑,良久,蹦出三个字:“不考虑。”

“为何?!”朱仙翁霍然起身,又循着宋盏诚的视线看到了一些路过的行人,皆往他们的方向看去,这才愤愤归了座。

桌上的汤匙摇晃着撞了碗壁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宋盏诚挥了一下食指,忽有一阵阴风直袭朱仙翁的面门,紧接着一股无形蛮力将他的双臂压在身后动弹不得,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宋盏诚托腮笑道:“因为我就是朱二哥要抓的人啊……”

此言一出,朱仙翁像是被当头一棒,相识多年的兄弟竟是那个行走的聚宝盆!

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这连竹篮都没拎起来就被打回原形了?

宋盏诚也从怀里掏出什么,朱仙翁一看,原来是奉天凌云的传讯符,上面他的大名赫然写于纸上,他这才知道被宋盏诚摆了一道,当即破口大骂道:“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抵任务!”

宋盏诚将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旋即比划了个“三”。

街道来往的人相较之前少了些,朱仙翁被压着双臂嗤笑一声:“兄弟,你该不会认为这么轻易就能抓住我吧?”

宋盏诚不语,懒懒地靠着椅背,又比划了个“二”。

朱仙翁明显有些激动,晃动着肩膀,意图往前撞去,脚下也在施力,身下的椅子咯吱作响。

“一”的口令刚下答,朱仙翁猛地脱力,面庞“哐当”一声砸在桌上,鼾声如雷。

宋盏诚从桌子底下捏出一张方形白纸,上面还残留着蒙汗药的粉末。

“朱二哥,下药的手法不高明啊,下次我教你。”

无论如何,这个被门派“通缉”的朱仙翁还是免不了被押上武修府的命运。

审判殿内灯火通明,简直要把他照个透,朱仙翁醒了药劲,才晓得自己是被宋盏诚给下药了,可这药明明是一开始下在递给宋盏诚的水里的,也不知何时被这家伙给掉了包。

亏他英明一世,被自己的药毒晕这还是头一回……

“宋狗蛋!我拿你当亲兄弟,你这么害我?!”

朱仙翁虽被束缚,但身子骨灵活,干脆倒在地上打滚,斥责宋盏诚这兄弟情说翻就翻。

武修们面面相觑,静等着掌门前来审讯。

“咯……呸……咯咯……呸……”

在寂静的角落里,传来一阵清脆空洞之声,武修们退散开来,便看到宋盏诚支着胳膊,整个人斜靠在木椅上,悠然自得地自怀中掏出一把瓜子地磕得津津有味。

旁人倒是不以为意,毕竟他们这位师兄平日里这等事也没少干,朱仙翁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便自顾自地撒泼打滚。

“宋狗蛋我可算认清你了,你也真不把我当回事啊!”

“你才知道啊……”上官冬朗从人群中走出,睨了一眼宋盏诚,而后又冲着朱仙翁指桑骂槐道:“能和窃贼做兄弟,想来人品也好不到哪儿去……”

身侧的武修忙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祸从口出,他这才闭了嘴。

宋盏诚坐得歪歪扭扭,忽然看见了熟人,下巴都要掉下来。

“我了个豆!这谁?上官冬朗!”

上官冬朗看他如此粗鄙,恶狠狠道:“你怎认识我?我可没你这样的熟人……”

“旁的事另说,这脸是怎么了?”宋盏诚翻身而起,凑到上官冬朗身边磕着瓜子道:“又挨揍了吧?”

上官冬朗忙退避三舍,生怕那瓜子皮扔一脸,刚才拉着他的武修忙替他解围。

“噗哈哈哈……”

宋盏诚笑的肚子疼,摆了摆手道:“不必拦,不必拦……”

周围的武修们也忍不住窃窃偷笑,而此时却听得一声轻咳,便很快归于平寂。

进来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朽,双瞳炯炯有神,看上去身子骨很是硬朗,拄着一根法杖,一步三响。

“呦……这……”梦谭捋了捋花白胡子,半眯着眼,古树枝般的手指轻颤:“东行二十里老彭家的枣香瓜子儿!对不对?”

“在行啊!”宋盏诚坦然从怀里抓了一把塞到梦谭手里,二人有说有笑地相互扶着坐到椅子上闲聊,这可让武修们看不明白了。

“掌门……”

“诶~”梦谭拿手一挡,示意他们别过来打扰,忙又笑嘻嘻地磕着瓜子道,“实不相瞒,老朽我想这口那可是夜夜睡不踏实,腿脚啊……都不利索了!”

“何止腿脚不利索,眼神儿都不好了吧……”

宋盏诚瞧了一眼那边倒在地上放弃抵抗的朱仙翁,梦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忙道:

“这就是那指名道姓要抓的偷孩子的贼?你确定不是吃孩子的?可别抓错了啊,赔本买卖你吃点亏帮个忙就算了,我这儿还有一大坛子酒没喝呢……”

宋盏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合着掌门自己也是个传信的,连要抓的人长什么样也不知道。

就是不知是谁要把朱仙翁带回门派的啊。

宋盏诚拍了拍他布满皱纹的手,刚想阐述一下事情的经过,谁知那朱仙翁自己连滚带爬地像只毛毛虫般凑到二人身边吼道:

“偷什么孩子偷孩子!你们就这么想我?我千辛万苦把他们从妖奴司救出来,就落这么个名?我不服!”

朱仙翁在审判殿内喊冤,众人拿他没辙,只得将视线移向与梦谭闲聊的宋盏诚身上。

宋盏诚说笑着,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折了三下的诉状,单手将其抖开置于朱仙翁眼前,语气有些认真:

“朱哥不服什么?救孩子还要向人家家里讨三十两的报酬?我就看不明白了……”

朱仙翁也不是白字先生,这诉状上白纸黑字写着的,也确实是他做的不假,妖奴司是什么地方?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那可是人间炼狱,一不小心自己都有去无回,救了他们的孩子,免得遭受不人不妖的境遇,自己要三十两银子作为报酬怎么了?

朱仙翁也收敛了锋芒,虽被束缚,也借着自己武修的功力坐起身来,嘟囔着:

“他们孩子在我那儿白吃白住,我要他们点钱怎么了?”

就算是五十两,他也要得。

“有前途!”梦谭从宋盏诚手里抢过瓜子,这边磕着,那边又忍不住为朱仙翁竖起大拇指:“是管财的那块料!既然又是修士,那正好来我这儿管门派内务可好?”

话音刚落,审判殿内顿时乌泱泱一片,武修们满脸惊恐,门派内务怎能由外人接手?这要传出去整个武修府都会以为梦谭老糊涂了。

谁人不知梦谭长老最是不羁的性格,这事儿说出去,怕来日真会把朱仙翁带进门派。

繁华纷乱,迷了眼,亦蒙了心。

众武修刚想上去劝说,却被梦谭的一个眼神给劝退,宋盏诚笑而不语,朱仙翁看着他们有些发毛,忙道:“就你们门派那点财我还真不放眼里,再者说孩子在我那儿安全!”

上官冬朗耐不住性子,忙反驳道:“你还不愿意了?官府不比你那儿安全?

朱仙翁瞧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冷嗤一声,干脆躺在地上长叹,心道,这些武修府的武修当真是没救了。

宋盏诚也曾听闻,妖奴司多年来蠢蠢欲动,所设分舵不胜枚举,朱仙翁那番话无非在暗示,妖奴司在人界眼线众多,也在官府里安排了人。

朱仙翁虽然看起来随性了些,但数年来的兄弟情义总是错不了的,无论如何他也不是坏人,武修们也曾在历练时在朱仙翁的协助下成了不少事,就是不知为何他好端端的这么急于求财。

“救人本该不图回报,同为修仙之人就这点觉悟?”

殿门外吹来一股刺骨寒风,将武修们身上的薄衣刺透,冷的缩在角落打寒战。

这种侵人体魄的彻骨之寒,放眼整个武修府也就只有麟川梦氏的寒陵长老——梦翎才有如此深厚的灵力了。

据说麟川梦氏家主梦括早年间凭一己之力建立仙门——奉天凌云城,就是这样的自创仙门却能得到修真界认可,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而他无论是根基资质都与真正的仙门之子差之千里,却依旧能将奉天凌云立于五大仙门其二!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如今却不知所踪……

这不仅成了麟川梦氏所有人的心病,更是修真界不能提及的话题,而梦翎便是梦括之子,继承了那身极寒体魄,为人所畏惧。

梦翎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嗯”了一声后,便与他擦肩而过,冲着椅子上收拾瓜子皮的梦谭行礼道:

“这东西日后还是少食,你牙口不好。”

梦谭停了手上动作,尴尬笑了笑:“重点不在这儿,不是说案子嘛……人都带回来了,看那儿看那儿!”

朱仙翁已经放弃抵抗,梦翎扫了一眼后冷冷道:“既然人都抓到了,便让其放子自首,不就好了……”

宋盏诚摊了摊手,这就是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寒陵长老梦翎。

旁人眼里的高岭之花冷若冰霜,而尉迟墨影看到的则是像眼前这样……永远抓不住重点。

“长……长老……”一位弟子走了出来,冻的嗓音打颤,“眼下孩子放在他那儿或许还算安全,妖奴司涉及颇深,孩子们丢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梦翎冷眼一扫,吓得那位弟子不敢吭声,宋盏诚忙将那位弟子拦到身后,耐心解释道:

“妖奴司抓那么多孩子肯定没那么简单,想来只有先去妖奴司一探究竟,再将孩子们送回家中,避免再一次被妖奴司有机可乘……”

不知是不是这灵力的问题,总感觉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宋盏诚也看不懂这位寒陵长老,记得刚拜入他门下的弟子说过,别的长老都会根据弟子们的灵根寻找更适合修炼的方法和秘籍,而他却大大不同。

寒陵长老所处的寒羽峰终年冰雪,实打实的寸草不生,而他竟然要弟子给他种了一个月的花!

别人在集体训练,他在种花;别人在膳堂吃饭,他在种花;别人都已经炼气成形,他还在种花!

寒羽峰那样的极寒天气,别提种花了,草籽到了峰外便会被一种刺骨寒风吹走大半,保留完好的也不过一两颗,没有新鲜肥沃的土壤,杂草都不长。

“吵得慌……”梦翎扶额,淡然摆了摆手道,“你去吧,早些回来做饭,花圃没人浇水。”

他那峰上的条件还需要浇水?

两个根本不挨边的东西放在一块儿,宋盏诚倒不惊喜,毕竟早就习以为常了,拱手道:

“朱哥识路……”

梦翎知道他说什么,发白的手指挥了挥,那便是同意了,朱仙翁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尽管用尽全力反抗,也还是被尉迟墨影拎到窗边丢了下去,准备行动。

要说为何不走正门……冰刃如刀,高耸三尺,谁人敢动?

“翎儿啊~”梦谭轻轻把弟子们拦在身后,指了指另一边的窗子,示意弟子离开,自己忙凑到梦翎跟前。

“你这寒气又忘收了,我今早起来看到我门前的台阶上结了一层冰,到现在我这腰啊……嘶~”

梦谭大手覆上腰:“还疼着呢……”

梦翎扫视一眼,冷冷道:“回头去我那儿取五十两买药吧。”

梦谭喜笑颜开,一身的病痛竟全都好了:“得嘞!您这边儿请……”

要说这老小孩,怕也就是梦谭这样的吧……

弯月如钩,孤寂地悬在天边。

解了绳索束缚的朱仙翁如获新生,搂着尉迟墨影称兄道弟道:

“兄弟,你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自导自演?”宋盏诚想扯开他,却被这家伙搂的更紧。

“帮帮兄弟我,给点零花钱。”

看朱二翁磨蹭着手指,宋盏诚倒是坦然一笑:

“我身上有没有钱你还不清楚吗?而且你没听掌门说么,只要你想就可以来门派管财……”

“别别别……”

朱仙翁心知没戏,倒也松了手。

谁不知道梦谭有多扣门,那一身衣服穿了十数百年,好端端的袍子,全是补丁,想来奉天凌云也没什么钱。

宋盏诚的月俸……他也是知道的,除了被梦谭那老头“剽窃”一部分,剩下的都借给他那位师兄南宫忻,也就是寒陵长老座下首徒治病去了,到头来一分也没捞着。

微风中传来踩过草丛的“沙沙”声,宋盏诚给朱仙翁使了个眼色,两人各拽着由灵力幻化的绳索数三声一起使劲,果真绊倒了个鬼鬼祟祟之人。

“这不是贾师弟吗?深更半夜尾随我们,是想做些什么坏事呢?”

宋盏诚站在月色中抱臂而笑,趴在地上的贾以秉只觉得丢尽了脸,忙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回嘴道:

“什么话在你这儿都变味儿!我是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我这……出于好心!”

好心啊……

宋盏诚笑而不语,扭头看朱仙翁狗鼻子般在草垛子处嗅来嗅去,还时不时疑惑地挠头。

看样子,他是找不到入口了。

“啊呀,就在这儿,老六兄弟!钻!”

朱仙翁的嗓音有些沙哑,可能是在审判殿上光顾着费口水骂他了。

为了寻找失踪的孩童,众人借着月色,宋盏诚半蹲在草垛子旁,真没想到朱仙翁一副挖到了宝藏的模样,兴高采烈笑的开怀,没想到是招呼他过去钻狗洞。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便被上官冬朗一把拦下,生怕抢了他功劳似的一股脑窜到前面。

“你不去那我可去了!救孩子要紧……”

“等一下……”

贾以秉二话没说便趴在地上拨开草垛子便往里面钻,还未等宋盏诚把话说完,整个人便钻了进去,朱仙翁紧随其后,还不忘用脚勾一些草把入口挡上。

洞里矮小拥挤,朱仙翁这肚子里呼噜半天,终究还是忍不住腹内灼烧,“噗....”的一声放了个响屁,洞内顿时炸开了锅。

“你个窃贼!找死啊……”

上官冬朗捂着口鼻,勉强忍住干呕,终于忍到爬出去那一刻,他浑身无力地趴在洞口,清冷的夜风拂过鼻尖,他大口喘着气,妄图把这清风吸入腹中驱赶恶臭。

有人踩过一片杂草,传来“沙沙”声响,上官冬朗豁然抬头,对上了宋盏诚的微笑,在月色里朦胧魅惑,像只随时可以吞了他的狐妖。

上官冬朗先是一愣,随后便被朱仙翁一掌推了出去,看着一个在地上打滚儿,一个趴在洞口累的气喘吁吁的两个傻队友,宋盏诚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都说了等一下……”宋盏诚扶起上官冬朗,二人合力又将朱仙翁拉了出来,他伸出手指向拐角处:“那里有扇门的……”

朱仙翁不信邪,头顶插着枯黄干草也毫不在意,两手掐着腰到了拐角,借着月色这才看清那黑乎乎的一团竟然是个门!

上官冬朗有苦难言,扶着草垛子干呕半天,就怕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

宋盏诚询问道:“朱哥,你带我们来这荒地有什么用吗?”

“嘘~”朱仙翁搂过宋盏诚的肩膀,随手又把上官冬朗拽了过来,神秘兮兮道:

“你俩听好了,从现在开始都要格外小心,说白了,这里是妖奴司后院儿,看守松……但也不要放松警惕!”

上官冬朗被他突然的正色唬住,扭头看到宋盏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又以为是朱仙翁在戏耍他,便将其一把推开:

“我才不信呢!你们俩都有病!这里这么空,哪儿有人啊?”

也是,这里除了方才那个大草垛子,便是接下来那几个矮垛子,这里能有人?鬼才信!

“有人有人!快躲起来……”

“我才不……”

上官冬朗正一脸不屑地大步往前走,结果便被二人拽到了一旁的矮垛子处躲了起来。

黑夜之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提着幽暗的纸灯笼,推着木制推车闲聊着走了过来,丝毫没有发现任何风吹草动。

朱仙翁暗自捏了一把汗,要是被抓去,只怕也要遭到妖奴司的毒手!

今天点儿真背!

矮个子惆怅道:“大晚上让咱们来弄些柴草,你说他怎么不自己过来弄,就知道使唤咱们!”

高个子翻了个白眼,推车的木轮子压过一块尖石,发出哐当声响:“就是啊,非说草少了垫着不舒服,还说什么以前是总舵的,平时都穿华服,睡软床,用咱俩是看得起咱门~我呸!”

推车的男子惟妙惟肖的表演逗的朱仙翁轻笑了一声,这一笑不要紧,倒是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宋盏诚灵机一动,低声轻唤着:“喵呜~喵……”

他的口技那可是以假乱真,平日里朱仙翁可没少被他糊弄。

猫叫声在夜风中若隐若现,二人停了脚步,一人道:“害……这地方还能有野猫!”

“也不奇怪,毕竟都过来寻尸块吃,就是极少往这儿扔罢了......”

简单的谈话却又一次把朱仙翁的心给提了起来,尸体……这里居然还会有尸体!

宋盏诚看到了瑟瑟发抖的朱仙翁,便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朱仙翁垂眸,心道:“若是像他那样的心态,恐怕我也能唉,才不像他那样游手好闲!”

“沙沙沙……”

朱仙翁一惊,那两个人居然就在这个矮垛子对面,这要是不小心打个照面,那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柴草被抛在车子上,垒了一层又一层,眼看着挡在前面的遮挡越来越少,宋盏诚连忙从锦囊中取出两张瞬移符贴在他们两个的后背上。

结果朱仙翁回眸一笑,一脚把他踢飞了出去,趁着那俩人看向宋盏诚的时候大喊:“这不是武修府的天才少年,郁离仙尊座下首徒宋盏诚嘛!”

说罢,便借着瞬移符的能力拽着上官冬朗躲进了装满柴草的车子里,拍了拍紧张发抖的上官冬朗窃窃私语道:“咱俩先去探探路,我那好兄弟随后就到!”

宋盏诚被他这凌空一脚踢飞数米远,正捂着胸口慨叹朱仙翁这轻如鸿毛而又重于泰山的兄弟情时,那两个人也追了上来,一对二....够打吗?

高个子抱臂轻嘲:“我刚见一乌漆麻黑的身影闪过,还真是你啊!”

“这可不是在下名讳,休要听那朱二哥瞎说!”宋盏诚嘿笑着,毕竟眼前这两人单凭武功术法都不在他之下,也不知那朱仙翁他们是否找到藏身之处,还是拖一下他们有备无患。

而此时的朱仙翁趴在柴草丛中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上官冬朗怼了他一下,略有怒气道:“看你找的什么地儿?”

缩头缩脚,根本伸不开身体,老是僵持一个动作,迟早累个半死。

朱仙翁藏的更深,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解释道:“哎呀,小孩子别这么急躁~藏这里是为了躲避结界,要不然我早进去了,就等着这哥俩把咱们送进去

上官冬朗越来越不相信朱仙翁的话了,毕竟他和宋盏诚一样,办事摸不到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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