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起来的有些晚。其实天也刚麻麻亮,实在是周围人都恨不得起得比鸡早。
杨秀看厨房亮着灯还以为是婆婆在。进门却发现是喜子,她正梳妆打扮。
喜子的长相不是长辈们喜爱的圆脸浓眉。她脸尖尖小小的,一双杏眼圆圆,常年风吹雨打肤色略黑。此刻刚洗完脸,脸上还残留着水汽,双眼懵懂的看着她,竟有几分惹人心疼。
杨秀声音都柔了不少:“你咋不多睡会儿啊,离天亮还早着呢?”
“在你家呢咋能真睡懒觉,再说奶那呼噜吼的,我包着头都不好使,还不如起来呢。”喜子一开口,恬静的氛围顿时破碎。
杨秀:……
喜子利索的擦脸抹油,三五下把头发挽个好看的发髻。
“我能帮你干点啥,嫂子?嫂子?”
杨秀忙回神摆手道:“你歇着,我忙得过来。”
“那咋行,不干活我还咋在你家待啊,你别瞧我脑子不好,干活可厉害了。”喜子还挺得意。
“谁说你脑子不好啦,我看你心里啥都明白呢。”杨秀被这直球打的措手不及,只能努力圆场。
“她们都骂我是个二傻子,没脑子。我们队上还有些傻子把我当傻子哄,我又不是真傻,能上他们的当?”喜子嗤之以鼻。
“你准备干啥嫂子,我跟你一起干吧?”
让客人干活不好吧?可不让干喜子不乐意……杨秀一时左右为难。
好在胡玉凤也过来了,听了喜子的话,便让喜子帮着杨秀兑面。
兑面,就是往发好的酵母里加上面粉,揉成软硬合适的面剂醒发到集上用。
杨秀加好面便让喜子上手。喜子还真没瞎说,挺大一盆面在她手里毫无还手之力,乖乖被揉成团。
杨秀眼睛一亮,心里有个想法。
吃过早饭喜子又抢着刷锅,老太太笑呵呵的被她挤到一遍待着,看她刷刷刷挥舞着抹布。
“哎喜子,碗碟再过遍水……”老太太见她抹了一遍就准备摞起来忙道。
喜子疑惑:“啊……这不洗干净了嘛!你这太费水了,我大姨不骂你?”
刚进门的胡玉凤:我有毛病吗洗个碗用水都骂?
喜子毫无负担:“我们家洗两遍我婆婆能骂死,说反正下次还要吃……”
要出门的胡玉凤:原来有毛病的是我妹!!!
老太太笑呵呵接话:“没事,你们那是驮水吃,我们有水井,不怕。”
喜子家日常饮水得赶着毛驴去沟里驮回来,确实浪费不起。
喜子闻言茅塞顿开:“怪不得我嫂子把洗脸水直接倒了。”说着又长叹一声:“我们家啥时候能有口井啊,都怪我公公,一天家里啥事儿不管,都不知道打口井。”
老太太还是笑呵呵。
见杨秀和胡玉凤要走,喜子忙把抹布塞给老太太,边跑边喊道:“大姨,带着我呗,我也去瞧瞧。”
胡玉凤抬眼看了她一眼:“去也行,你得答应我不能乱跑,丢了我去哪里找你……”
“不跑,我这么大个人那能乱跑。”喜子忙答应。
你这么大个人年前才跟人乱跑……胡玉凤无语。
喜子果然看着啥都好奇,胡玉凤只能盯紧她,杨秀看得都累:“妈,这会儿人少,要不你领喜子转一圈?”
胡玉凤想了想,遂抓着喜子去街上转。果然等再回来喜子没了刚来时的好奇,甚至狗腿道:“大姨你坐着歇歇脚,我给我嫂子帮忙。”
胡玉凤不信:“你会?可别胡闹,这都是卖的。”
“学学嘛,不学我咋会,我嫂子一个人多慢啊……”喜子执着。
杨秀:“妈让喜子搓根试试,我看她手挺巧。”
喜子闻言得意地看着胡玉凤,胡玉凤只好妥协。
喜子观摩了几遍,这才小心上手。“劲大了,轻点,慢慢搓,哎对,扭……”杨秀提醒。
第一根战战兢兢成功了,杨秀捞出来给她:“你自己搓的第一根,尝尝味儿。”
喜子迫不及待的送进嘴里,两只圆眼睛幸福的眯了起来。
“大姨你歇着我来。”喜子干劲十足。
胡玉凤见喜子在杨秀的指导下渐渐上手,便不再多说,任由两人发挥,她坐着收钱。
多个人多双手。往日三点多才炸完的面今天不到两点就光了。胡玉凤大手一挥,给了一人两块钱去逛街。
不一会儿两人嘴里叼着冰棍,手里还拎着一根回来了。
杨秀给秦文礼带了根,喜子则是给胡玉凤带的。
胡玉凤也不做那扫兴人,爽快接过咬一口。
“嘶……”牙好冰,老年人牙口伤不起!!!
7月18。
胡玉凤找出来四顶白帽子洗的干干净净,明儿她们四人统一戴起来,想想那场面胡玉凤就觉得带劲儿。
杨秀和喜子发了5大盆面也早早歇了,不早不行啊,得四点起来兑面呢。
7月19。
凌晨四点,李兰花轻轻拉上大门,随后脚步轻快走到隔壁。
杨秀家厨房亮堂堂,看样子都起来了。
李兰花深吸口气走进去,只见杨秀和喜子一人一盆都揉上了。
她忙歉意道:“你们都开始了?我来迟了。”
杨秀笑:“不迟不迟,我们也刚开始,嫂子你揉那盆吧。”
李兰花顺着杨秀的方向拉过一盆,也加入了揉面大队。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偶尔晕染出一点点太阳即将升起而散发出的蜜色朝霞。
山村里鸡鸣声,狗吠声拉开静谧一夜的幕布,尘世的喧嚣涌入,又是崭新的一天啊。
七点刚过,四人简单吃过,就开始洗漱穿衣。
衣服虽旧,但都洗的干干净净,头发都挽起来,再带上雪白的帽子,相互把碎头发掖进去,几人对视一眼,由胡玉凤打头斗志昂扬的出门。
她们今日坐秦文正的三轮车去,一应用具秦文礼俩兄弟早抬上车,就等着战士出发。
陈秀莲从菜地里直起腰,一手锤着腰,看着远去的几人眉头皱起:这婆娘还是要收拾,一天天的跟着做啥妖。
到了不过七点四十。刘玉柱热情的招呼,又指了几个小伙子帮忙抬面盆。
一切摆放整齐,秦文正就开车回去了。
而这边,是四个妇女的战场。
这会儿还早,来的人也不多。胡玉凤把案板和锅收拾干净就准备开干。
开席定的1点,在这之前他们要把刘家回礼的四百根先炸出来。
胡玉凤倒油烧火,三个媳妇儿齐齐开搓。案板不够大刘家还把自家的贡献了一张,三人才几字形排开。
几人在不远处围观,不时交头接耳:
“玉柱哪里找来的,看这架势手艺估计不差。”
“可不,你瞅人家那一水儿的白帽子还挺正式,瞧着就咱这村里人不一般。”
“你不知道吧,他们也是村里的,就我们隔壁村。打头那老婆子就是胡玉凤,你不认识了?”
“她呀……瞧着咋不像了。我之前见她,那眼睛竖着看着就不是善茬,怪不得我没认出来。”
“要不说人得赚钱呢,你瞧这一有钱人都和善了。”
“谁说不是呢……”
嘻嘻哈哈哈声里,油烟在平静的锅面飘起。和善的胡玉凤伸手靠近,差不多六成,能下锅了!
退小火。她拿起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的麻花,一根一根入锅,不时用筷子翻动着。
慢慢的,一股浓郁的甜香伴随着阵阵热气和滋滋的油泡弥散开来……
一根炸的金黄焦香的麻花随着胡玉凤的筷子出锅,香气在微凉的空气中肉眼可见的蒸腾,又随着微风四散,迅速漫向四面八方。
独属于碳水炸弹的气息萦绕在乡间小院,周围被吸引来的人群越发凑近。
老秦家麻花他们也买过,但混合在集市上各种各样的气味儿里,并没觉得多香。
山村里空气清醒,却越发显得这香味霸道,大伙儿嘀嘀咕咕讨论着:
“哎呦,这麻花我之前也买过,咋感觉今儿格外香!”
“哟,你尝过味道咋样,看着咋比我吃的胖乎?”
“可不,暄软胖乎,和咱之前吃的那脆麻花不一样。我这牙口不行,吃这个刚刚好……”
“她家在集上卖呢?”
“可不,集集都在,卖的可快了。听玉柱说今儿个席上也上,你到时尝尝。”
“我现在就像尝尝,这卖不?”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有人恨不得立刻来一根。
胡玉凤微笑递过一根:“大家分着尝尝,今儿这都被主家包了,一会儿席面上有,大家吃着好在集上找我,我们每个集都在呢。”
小小一根被靠前的几人立马分个干净,后边的踮脚张望,越发显得拥挤。
胡玉凤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
“大伙儿往后靠靠,小心油点子溅出来烫着,一会儿都有哈……”
她随手捡了几根在碟子里,穿过人群去找刘玉柱。
刘玉柱老远看见快步过来。胡玉凤缓缓开口道:“老爷子大寿,这是我们一点心意,给老爷子尝尝。祝老爷子……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说完把碟子推给刘玉柱,“代我向老爷子问好。我先忙去啦。”
刘玉柱端着碟子忍不住笑了。外面的传言听不得,胡家婶子是个体面人。
转身的胡玉凤长舒一口气,艾玛,秦文礼教她的啥东海南山的词儿临场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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