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挂，整个院子也随着缓缓热烈的气温喧嚣了起来。面摊子、席摊子一一支了起来，人流开始在几个摊前涌动。

胡玉凤擦擦额上的汗，转身见几个媳妇也是满头大汗手下不停。

看了看凳子上装满的四个纸箱子，胡玉凤叫住三人：

“轮着歇会儿，喝口水，秀儿把这些装箱看多少个根儿了？”

杨秀喝了口水，边装边数：“妈，320，再有一箱就够数了。”

喜子和李兰花活动着佝偻了一早上的腰板，闻言也是一喜：

“咱们手挺快啊，就差80根了。”

“别歇了二婶，咱赶赶工把这80根炸了再歇？”李兰花闻言腰也不疼背也不酸了。

“几点了秀儿？”胡玉凤问道。

杨秀看了眼时间，“九点五十，咱干了差不多两个半。”

胡玉凤闻言也高兴：“那就按兰花说的，80根一口气炸了，再吃饭休息，你们手快的话能歇一个小时。”

“那必须手快，姐妹们上，炸完吃饭……”喜子带头冲上战场，其他俩姐妹也踊跃加入。

胡玉凤重复着下，翻，捞，像个无情的油炸机器。

80根很快搓完。刘玉柱早安顿让几人饿了就去吃，见状胡玉凤打发三人去吃面，她一人慢慢炸。

杨秀有点不放心：“要不我炸，妈你去吃吧。”

胡玉凤还没说话，喜子就笑嘻嘻开口：“走吧嫂子，大姨都说了让咱们先去，这是你说的大姨，可不能骂我嫂先吃昂。”

杨秀：好尴尬……

胡玉凤：……

胡玉凤只能白了喜子一眼：“都滚去吃，话咋那么多……”

喜子嘻嘻哈哈拽着两个媳妇儿冲往面摊。

杨秀吃完来接替胡玉凤，等四人都吃饱了，80根麻花也都炸好了。

天越发热了起来，胡玉凤让刘玉柱验了货，把五箱麻花交接过去。

刘玉柱也使人送了西瓜过来，胡玉凤在树下吹着风吃着西瓜，看着不远处的人群。

吉时到，在礼宾的吟唱声中，祝寿仪式正式开始。

这是胡玉凤第一次见这么隆重的祝寿，杨秀几人早早挤进人群观看。

80岁的刘老爷子端坐正中。

这一刻院子里难得的安静，只有一辈辈儿孙在一声声“跪”“拜”声中跪拜祝寿，瞧着很是肃穆。

胡玉凤思绪渐渐飘远。

自杨秀那事儿后，整个个家庭走向已经完全偏离了梦境，她很少再想起那个梦。

此刻努力回想，不知是自己年纪大了记性差的缘故，梦像是没有之前那么清晰。

不过她记得她去世不过68，也就是说，还有16年好活。

她有些失落，人越是临近死亡越是恨不得时间倒转，哪怕她梦里死过一次也不例外。

“大姨，你没去看真可惜，老刘家儿孙真多，摆场真大……”喜子兴奋地嘚啵嘚啵个不停。

胡玉凤怔怔看着她。

喜子被她看的发毛，伸手在胡玉凤眼前晃了晃：“咋了大姨，你盯着我怪可怕的，莫不是被啥上身了……”

胡玉凤：……

什么伤感不伤感的瞬间没了。

也是，想那么多干啥。梦里可没有喜子，她这会儿不还在这儿气人？

胡玉凤握拳：这辈子争取活到办寿宴！！！

“哎呀嫂子，你看大姨要打我！”喜子一个纵身跳到杨秀身后。

胡玉凤：……

杨秀：喜子也挺好，带的她都不怎么怕婆婆了……

胡玉凤没好气：“赶紧搓，马上开席了。慢点看我不捶你！”

一点开席，这会儿已经十二点半了。老刘家八席开，就意味着她们每席得炸80根，也是很赶的工程量。

杨喜子老实了，和杨秀几人继续开工。

对面大厨爆火猛炒，炒锅上下翻飞，肉菜的香气伴随着“刺啦刺啦”的响声传遍整个院落。

席上的众人眼疾手快，席外的大伙儿不时咽口唾沫。

端盘子的小伙子端着杨秀装好的麻花一一上桌。

执席的不等盘子落桌就一手抄起，见众人伸出的手抓了空气，不明所以看着自己：

“这是有数的，一人一根，谁都别抢，我给你们发……”

老实疙瘩就格外高兴，可算不用自己抢了。

快手党可不开心：谁夹到就是谁的，什么破规矩……

不管众人啥心思，执事一根根分发下去。

拿到的人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唔……好吃，我从早上就盯着她们炸，可算吃到了……”

有贼眉鼠眼吃着自己还不忘盯着别人：“你咋不吃，不吃给我呗，我给我婆婆带回去，七十八的人了还没见过呢。”

“就你有婆婆，那你咋不把你的给留着？”这位也不是个好惹的。

执事见怪不怪，每个庄里都有那么几个爱占便宜的，不说麻花这种易带品，就连汤都有人想打包呢。

胡玉凤可不知还有人差点为根麻花打起来，她一边捞麻花，一边应付着来问价的人。

“今儿这不卖，感谢大姐你看得起，你下个集来，我给你算便宜。”

一听算便宜，大娘们瞬间精神：“妹子，妹子，我下个集也来，给我也便宜昂。”

“我我我……我也买！”

胡玉凤笑得脸都快僵了。

杨秀鼓起勇气道：“叔叔婶子们，我家麻花你们今儿也尝了，味儿确实不错，上席面也大气体面，你家里有结婚满月的，也可以找我们。”

说完她忐忑地看了婆婆一眼，见胡玉凤面带鼓励，杨秀不由松口气：飘了飘了，都敢自作主张了。

胡玉凤接着道：“我儿媳妇说得对，你们有需要都可以找我们谈，集上也行家里也行。我家大家都知道吧？不知道？就隔壁小沟村老秦家，就说找胡玉凤家或者秦文礼家都行。”

围观的众人渐渐散去，胡玉凤四个才有空舒展舒展僵直的脊背。

热气熏腾，日头毒辣。四人的后背都湿透了，汗水顺着额角从蜜色的脸上滚落，八目相对，忽的都笑了。

刘玉柱送走了客人，过来招呼他们去坐席。胡玉凤连忙拒绝，刘玉柱却特别坚持。

“来了就是客，你们今天可是帮了大忙，亲朋都夸你家麻花好，我们老爷子也高兴。一顿便饭我都觉得愧对你们了，婶子你就别推脱了……”

胡玉凤闻言，也只好顺势应了。

老刘家找的大厨果然了得，闻着味儿就觉得不差，没想到吃起来更香。

杨秀和李兰花还有些思想包袱，讲究个斯文秀气。喜子可不是那抹不开面子的人，一双筷子抡的飞快，不时点评两句：

“这菜够辣，好吃……”

“这油饼没嫂子做的好吃……”

“大姨，你们快吃啊，愣着干啥呢……”

杨秀：有点羡慕喜子怎么回事？

杨秀也拿起筷子加入。

酒足饭饱结账。胡玉凤先问了三人，毫不意外三人都是文盲。她只好自己去结账。

“早上回礼你们拿走400，就是100块钱。席面上是36桌，也就是360根，是90块钱。一共就是190块钱，大侄子你算算对不。”

刘玉柱心里过了一遍，不由夸道：“对的，婶子好账算。不过……”

“咋了?”胡玉凤心提了起来，心里对自己的算术也没底。

“不是账的问题……是这样，婶子你们麻花还剩多少？我们想买下来。”刘玉柱忙道。

害怕席上不够，杨秀昨日特意多活了面。抛过刘家用去的，额外还有65根麻花。

刘玉柱一听便道：“那就都留给我们吧。”见胡玉凤看她，刘玉柱解释道：“麻花不怕放坏，过两日家里还有个小事情，刚好用上。”

胡玉凤闻言也很高兴：“那就好，这有零有整的我老婆子算不来，你帮着算算。”

刘玉柱笑着报价：“16块2毛5。加上之前的190，一共是206.25块钱。”

说着，就掏出钱夹数了数，递给胡玉凤道：“这是210块钱，婶子你先别拒绝，听我说，今日真的麻烦你们了，大热的天也不容易，这4快多就当是侄子跟你买水的。”

胡玉凤不肯：“一码归一码，咱之前就说好的，要说谢也是婶子谢谢你，你给婶子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哪能再多收你的钱，这样，你给婶子205就行了。”

见胡玉凤不肯收，刘玉柱的媳妇也来帮忙，胡玉凤怎么都不肯，刘玉柱只好作罢。

“就冲婶子你这手艺这人品，家里有事儿我还找你。”刘玉柱感慨道。

“哎，婶子也爱做你家生意。那就这样，我们就回去了。”胡玉凤见秦文正兄弟二人正往车上搬东西，便和刘家告别。

“行，那你们路上慢点……”刘玉柱夫妻俩见着车子远去才收回视线。

“这老婆子真有本事，我出个门都怕丢，你瞧人家满庄跑，一天挣上百。”刘玉柱老娘感叹。

“也能下得了苦，炸麻花烟熏火燎的，尤其是这大热天，我看那几个媳妇儿凑到最后胳膊都在抖……”刘玉柱媳妇感慨。

“可不是，挣钱哪有容易的，就玉柱贩牲口这活儿也不得起早贪黑的，连顿热乎饭都吃不上……”刘玉柱老娘联想到儿子，也有点心疼。

“以后买点麻花给玉柱备着呗，他饿了还能对付两口，总比干喝水强。”刘玉柱媳妇儿灵机一动。

“这主意好。”

胡玉凤不知自家又将迎来笔生意，晚风徐徐抚摸着车斗里四人的脸，四个脑袋像小鸡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