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苟支书话锋一转道:“文礼先叫了我们过来,就已经是看在邻居的份儿上,给你们留了情面的。人家完全可以按抢劫的罪名报公安,何必让你们在这听我叨叨。”
听说报公安,葛玉琴母子身体明显一抖。
“文礼媳妇儿受伤缓了半个月,这咱村人都知道的。既然事儿已经这么着了,要么赔偿,要么报官,就这两条路,你们自己看。”
“报官,这小子都敢抢人,谁知道下一步敢不敢杀人?”
“报啥官啊,乡里乡亲的,让他赔钱算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王宝林肩膀更低了,一根接一根抽着烟。葛玉琴母子在旁边瑟瑟发抖。
“文礼你呢?你是啥想法?”刘主任看向秦文礼。
见众人都看着他,秦文礼思索一瞬道:“说实话,我媳妇儿受伤那会儿,我就想着万一让我逮到了,一定得让他吃劳改。可这事儿闹得,我也没想到是建军干的。我家和建军为了三瓜两枣的事是有点矛盾,但我真没想到建军能记恨到现在,还不惜干出抢劫的事儿。”
众人目光灼灼立刻看向罪魁祸首,王建军能感觉那目光里火辣辣的杀气。
秦文礼继续道:“本来告不告得,得我媳妇儿决定。但我想她跟我想的一样,我不告了。”
见众人唰的转头看着他,秦文礼转头对上王建军不可置信的眼神道:
“今儿我不告你,不是我不敢告。是看在宝林叔一大把年纪还得替你擦屁股,看在苟支书和刘主任为咱村每日奔波的份上。我不告你,但你若再敢干出损害我家的事,谁来也没用。”
他看向苟支书:“我就一个要求,建军写份认罪书给我。还要麻烦您和刘主任,还有在座的各位叔伯兄弟做个见证,签上名字。”
苟支书和刘主任对视一瞬,又默默转头:行!
苟支书抽了口烟,道:“文礼仁义,但我们也不能看着你吃亏。这样,文礼媳妇儿的腿伤加上担惊受怕的费用,折合二百块钱,宝林你愿意不?”
王宝林有啥不愿意的,虽然自己已经对儿子死心了。可到底是亲生的,要真看着他去坐牢,自己也做不到。
王宝林痛快点头。
葛玉琴一听要出二百块又肉疼,小声嘟囔道:“他们还打了建军呢,不赔建军医药费?”
王宝林不耐烦和老妻纠缠,一把夺过钥匙开箱,一边道:“不出也行,那就去坐牢吧!”
葛玉琴顿时不说话了。
这边王建军写好认罪书,秦文礼看过后递给苟支书。苟支书看过一遍,签上自己的名字。其余众人也一一签名见证。
秦文礼仔细叠好,装进衣兜里。
王宝林把二百块钱递给秦文礼,秦文礼收了。
他又拿出二十块钱道:“这二十块钱你和文正一人十块,就当是为举报你们赔罪的。文礼,多谢你不跟他计较,叔承你的情。你放心,以后一定不让他给你们添麻烦。”
秦文礼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头发花白,身体佝偻的老人,轻轻点了点头。
“行了,都散了吧……”苟支书招呼众人出门。
王宝林把一行人一直送到门外,良久才转身去收拾柴火。
秦文礼给众人发了烟,这才辞去众人和秦文正回家。
“哥,这十块钱你拿着,要不是你今儿也不会这么顺利……”秦文礼拿出王宝林赔的十块钱。
“装着吧你,一码归一码。再说了,要不是你出主意,这十块都没有呢。”
秦文礼知道大哥的性子,收起了钱,心里琢磨着怎么补偿补偿。
两人分别,秦文礼一进门,就见杨秀和胡玉凤就从厨房出来,目光灼灼。
秦文礼笑:“进去说……”
三人进了堂屋,秦文礼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他掏出二百块钱递给杨秀:“本来我应该问你再做决定的,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就接受了赔偿。钱你收着……”
杨秀白了他一眼:“问我干啥,外面的事儿你决定就行。”
“毕竟你是苦主,本就该你决定告还是不告。我擅作主张了……”
“我告他干啥,平白再结个仇?这小子有宝林叔压着还好,万一关进监狱,就他那小心眼出来咱们还能安稳了?”杨秀听说签了认罪书也想通了其中关键。
秦文礼舒了一口气:“你不怪我就好,钱你得收着,这是你的补偿费……”
胡玉凤也在旁边点头:“秀儿说得对,文礼你处理的很对。有了认罪书王建军的命就在咱手里握着,不怕他不老实。钱秀儿你收着,这是你该得的。”
杨秀受宠若惊,二百块钱呢。自己的私房钱连零头都算不上。
“那钱我收着了,妈,文礼,过年我给咱家所有人买衣服……”
胡玉凤睨了她一眼:“你有点钱就烧得慌,不花出去不死心是不?”
杨秀傻笑。
炕上的秦小琴全程像个透明人,心里酸的像打翻了两斤醋。自己都没有私房钱呢,杨秀凭什么一下就得了二百块。
小气,都不知道孝敬婆婆。
*
杨秀被抢看似已是过去了三个月,可这三个月家里人出摊都提着一口气。那隐在暗处的抢劫犯就像是高悬在老秦家众人头顶的利刃,不知那一刻它就会落下。
这会儿隐患一除,一家人心里真正松了口气。
胡玉凤一高兴,就决定吃点好吃的庆祝庆祝。
还有什么能比饺子合适呢,大家一致决定包饺子,大肉的。
提起包饺子那最开心的莫过于喜子。
她喜笑颜开,不仅抢着干活,还嘴甜如蜜的把胡玉凤捧出了花。
简直让真女儿秦小琴没眼看:瞧那轻贱样子,跟没吃过似得。给点吃的真是连她娘都不知道是谁了。
小姨咋回事儿,揭不开锅吗?儿媳妇都得养在别人家?
杨秀也是大傻子,不相干的人住自己家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言语。
秦小琴真是越看越郁闷,一个个脑袋像是被屎糊了,眼瞎心盲!
*
高高兴兴吃了顿饺子,一家子生活就步入正轨了。
该摆摊的摆摊,该干活的干活。
马上腊八了,一进腊八就是年,掐指一算离过年也没多少天了。
可老天才不管你过不过年的,刚进腊月又是一场大雪。
秦小琴在家里住两周了,本来说这个周末杨旭来接。可看这大雪封疆的架势,谁敢让她出门。
待着吧。
一下大雪最开心的还是小孩子。秦柱,秦玲几个撒欢跑出来打雪仗,堆雪人,雪地打滚,各种成精。
杨秀经过忍不住念叨:年年都如此,场场玩不腻!
一个个鞋子湿的能滴水,还非得把脚丫子塞大人怀里捂。秦文礼就像抱着两坨冰块,忍不住捏了一把女儿的脸。
炕那头杨秀也被小儿子冰的龇牙咧嘴。
捂热了脚丫子,杨秀任命的下炕,把四只湿透的鞋子塞进炕洞。这样明一早又是几只梆硬的烤鞋子。
“出去玩能不能看着些。你是女孩子,你脚丫子弄这么凉对身体不好……”杨秀苦口婆心的叮咛。
“怎么不好了?树树就好吗?”秦钰大眼睛写满了求知欲。
杨秀:……
“反正长大了你就知道了,听见没,别把鞋子弄这么湿……”
说归说,等两孩子睡了,夫妻俩还是商量着给孩子买鞋子。
“要不买个皮面的,雪水湿不进去。这两个孩子玩起来就疯了,说再多也不管用……”杨秀道。
“行,下个集咱两去挑……哎……你知道不管用还说,钰钰都嫌你唠叨……”秦文礼打趣。
“嫌我唠叨也得说……哼,你们一个个都当好人,就我天天追屁股后边。”杨秀气哼哼。
当她爱唠叨呢。丈夫也是,婆婆也是,老太太更甚,一个个对孩子就差百依百顺了。没有她狮子吼,孩子还得了?
“哎呀,你辛苦了,多亏有你……我这不是下不去手嘛!”
哼,杨秀翻个身,睡觉!!!
*
连着下了两日,天就放晴了。
秦文礼和杨秀轻装上阵,单纯去赶集。
摆摊久了,忽然啥也不带就两光人,杨秀总觉得哪里不得劲。
集上行人三三两两,不时有相熟地打招呼。
两人先是来到鞋摊上,花了三十块钱,给孩子们一人买了双防水的棉鞋。
见有卖大头棉鞋的,杨秀便说给秦生田买一双。他现在是家里种田养畜的骨干。虽说冬日不用种田了,但羊还是要出去放的,老穿个布鞋也不行。
秦文礼欣然同意,买!
隔壁有卖棉帽子的,秦生田也得来一个,买!
给秦生田买了两样了,老太太和胡玉凤却啥也没有,那怎么行,必须买。
夫妻俩逛了几个摊子,给两人一人买了件棉马甲。坐炕上穿大棉袄不方便,这个就很实用,保暖又轻便。
就喜子和秦小琴没有,两人心里有点过意不去,那就给这俩一人也来一件,反正小琴成天做炕上也用得上。
秦文礼发现好像就忘了他们俩,又给妻子买了一件棉马甲。
杨秀也给丈夫挑了双手套,皮护膝。
买买买很是上瘾,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无事一身轻,秦文礼推着车子,和杨秀往前走。
“麻花,好吃的软麻花……”
马路对面传来叫卖声,秦文礼停下脚步,和杨秀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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