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魏萍就做好了手擀酸汤面。
酸酸辣辣的汤配着劲道的手擀面,汤上飘着翠绿的小葱和香菜碎,在这刚褪去寒冷的四月天里让人胃口大开。
几人吃过饭,胡玉凤看时间差不多,便和秦文礼告辞。
魏萍母子二人一直送到大路边上,才道:“放心吧,等小琴生了我就给你们打电话……”
胡玉凤笑着挥手:“我放心的,你们回去吧……”
话是这么说,魏萍不放心秦小琴先回去了,杨旭却一直守着班车过来,两人上车才回家。
*
老秦家。
杨秀见二人回来,忙端出来凉白开给二人,道:“妈,小琴咋样?”
“我看就这两天了,都入盆了……”虽说胡玉凤的孩子都没活下来,可到底是生过的,一看小琴那肚子就能估个大概。
虽然小姑子嘴欠欠的,可都是女人,都过过生孩子的鬼门关,最能理解那是怎样一种痛。杨秀脸上不免露出些担忧的神色。
胡玉凤神色镇定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们租的那屋子离县医院不远,有情况赶去医院也来得及……”
杨秀闻言心下稍定。是了,小琴不是她,不用在土炕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不免感慨,还是新社会好啊,再也不仅仅靠着祖上积德或是老天庇护,有啥问题就直接上医院。
她灵机一动,又想起来件事儿,赶紧交代丈夫道:“云霞也八个月了,你记着提醒我给家里捎个话,到时去医院生……”
胡玉凤也附和道:“对,云霞是头胎,现在有这个条件了,最好去医院看看……”
老太太在旁张了张嘴,一眼又一眼的偷着瞅胡玉凤。
*
说是这两天,真就在五月初十这日,杨旭打来电话说小琴生了,母子顺利。老秦家众人闻言彻底放下心里大石头。
第三日,杨旭一大早便提着礼品上门,请秦文礼陪他去给小琴的娘家舅家报喜。这不只是简单的报喜,同时也是邀请。
洋县这边,在孩子出生的第十天,会举办一场庆祝宴,宴会的名字很朴实,就叫“吃十天”。这日,本家的族亲、村里友邻、娘舅亲戚齐聚一堂,或杀猪宰羊,或杀鸡沽酒,共同庆祝新生命的到来。
杨旭今日也是来郑重拜请媳妇的娘家、舅家“吃十天”的。
秦文礼欣然允诺,两人先提着东西去了秦大伯家。
临出门秦文礼提醒杨旭:“东西拿上两份,大伯和你文庆哥分家了……”
杨旭愕然,提上东西小声道:“腊月那会儿不是还住一起吗?”
“也就才分家的,不到一个月吧……”秦文礼解释道。
两家就隔了这几步路,杨旭没再多问,只是紧跟着大舅哥的脚步。
一进院子秦文礼就领着他直奔堂屋。秦大伯这会儿放羊去了,只有陈秀莲在沙发上坐着。
见他们进来,陈秀莲扬起笑脸道:“杨旭来了,和你文礼哥坐着……”
杨旭笑着落座问好,这才说明来意。
陈秀莲连声应好:“先开花后结果,你们两口子这下儿女双全,心想事成了……”
杨旭憨笑着点头。
坐了会儿,二人告辞又去秦文庆屋里。
秦大伯家的院子和秦文礼家的结构一样,三件堂屋,东西厢房。只不过他家的屋子都是砖瓦房,比秦文礼家的土坯房结实气派。
跟儿子分家以后,秦大伯老两口独占堂屋三间,东西侧都给了秦文庆。
刘荣此时正拿着板凳翘着二郎腿坐在西屋门口纳鞋底,说是纳鞋底,耳朵却高高竖起,听着堂屋里的对话。
见两人出来朝她走来,她慢悠悠起身,笑道:“老二,这是?”
老二,叫的是秦文礼,秦文礼顿觉胳膊上鸡皮疙瘩嗖嗖冒起。
他没有接话,反问道:“文庆不在吗?”
“早上就出去了……”
秦文礼闻言这才面无表情介绍道:“这是小琴女婿,杨旭。”又对着杨旭道:“这是你文正哥后娶的嫂子。”
秦文庆娶亲这事儿丈母娘电话上说过,杨旭没有丝毫意外,只笑着问候:“嫂子……”
刘荣眼睛像装了探照灯,上下打量了杨旭一番,便热情洋溢道:“哦,那就是妹夫了,老二,快领妹夫进屋坐。”
秦文礼脸色又黑了一瞬,:这女人咋这么让人膈应!
他也不搭话,只看着杨旭。杨旭尴尬笑着把礼品递了过去,道:“不了,嫂子,我家小琴生了,今儿过来给你们报喜。十九‘吃十天’,到时候你和我文庆哥可一定要来。”
刘荣双手接过哈哈大笑:“我说你们进屋坐坐噻……到时一定来,一定来。”
“行,那嫂子你忙,我们还有几家要去的,就先走了……”杨旭赶紧告别,在刘荣的热情相送下,他尬笑着和秦文礼出了院子。
刘荣一转身,就见堂屋门帘后人头影影绰绰。
她白眼一翻,指着笼子的鸡骂道:“看看看,一天天看得我把你爹勾搭了,老不要脸!要看你就光明正大的看,长得贼眉鼠眼的怂样子,做事也鬼鬼祟祟,小心过年我把你眼睛挖了……”
屋子里陈秀莲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神,抬手捋了捋胸口,嘴里喃喃道:“骂吧,你当你骂我呢,是给你自己造孽呢……”
……
杨旭听着身后难听的叫骂声,忍不住八卦道:“哥,她在骂谁?”
“屋里还有谁?”秦文礼脸色难看。虽说陈秀莲和胡玉凤有些龃龉,但到底是长辈,被刘荣这样辱骂谁都听不下去。
他拳头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到底记着母亲的话,领着杨旭快步走开。听不下去又能怎么办,秦文庆和大伯娘本人都能忍,他冒然插手人家说不定还合起伙怪他呢。
两人在秦文正家转了一圈回到家,胡玉凤便让杨旭把其余的礼品放下,又秦文礼代为报信。秦小琴还没出院,杨旭还得回去替换他妈呢。
杨旭连声道谢,吃了饭就赶紧坐上班车回家。
*
离十天还有九天呢,老秦家该摆摊摆摊,该种地种地,秦文礼抽空把舅家的礼品送了过去,带回了不好也不坏的消息:“礼品收了,人都不去……”
胡玉凤骂骂咧咧:猪脑子吗,不去你不会捎点东西啊,哪怕就几个鸡蛋呢?就张嘴不去,那舅家的礼还不是得她帮着备!
就这娘家,不是她说,但凡她脸皮薄点,在儿子儿媳面前都抬不起头!
杨秀其实没啥想法:这么些年了,看也该看透了。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脸面体面的,也就是婆婆还抱有期待。
她认命的帮着准备了两份“产妇三件套”:鸡蛋红糖挂面。
自家篮子里又填上了五十块钱,两只大公鸡并集上买的小孩衣裳。
秦文礼从集上回来又拎了一袋子小饼干方便面之类的,当着全家人面道:“给妞妞带的,生了小的可不能让妞妞感觉就不疼她了。”
杨秀和胡玉凤闻言怔愣片刻。
到底小时候的遭遇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才让他在自己淋过暴风雨以后,也害怕外甥女受这样的苦。
家里的两个女主人一时心思各异,神色讷讷。
反倒是秦文礼一片坦然。在他看来这虽是一件小事,却被很多大人忽视。他感同身受过,所以比旁人在意罢了。
*
四月十九这日,陈秀莲、刘荣、秦玲、李兰花四人都打扮一新,手提篮子聚在秦文礼家。
胡玉凤和秦文礼两口子收拾整齐,拎着袋子发动三轮车,齐齐赶往秦小琴家。
初夏的风带着些许躁意,吹得车斗里的年轻人头发乱飞。
李兰花笑:“还是二婶你和我妈明智,都带了帽子。”
“那可不,我俩吃过的盐都比你走过的路要多,好好学着吧你们……”胡玉凤一脸傲娇。
李兰花和杨秀哈哈笑。
刘荣在旁边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二婶,我胡家舅舅家咋没见人?”
胡玉凤的笑容微顿,眼里闪过一丝不喜道:“都忙着呢,捎了东西过来……”
刘荣撇撇嘴:哄谁呢,谁不知道胡大舅跟个女人打得火热,都跟亲妹子断绝来往了。
陈秀莲难得没有火上浇油,许是她现在和刘荣也不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乐得在一边看戏。
刘荣却不消停,又问杨秀道:“二嫂,小琴婆家是干啥的?”
“女婿在公路段上班。”这个是大伙儿都知道的,刘荣说不定早打听过了。杨秀便坦然道,其它的却是一句没提。
“诶?那就是公职么?我咋听人说有公职的生二胎要被开除呢?”刘荣语气看似好奇,眼里却有些幸灾乐祸。
“这就不知道了。咱们每天在山沟沟里蹲着,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杨秀只想尽快结束话题。要是可以,她都想伸手摇摇刘荣的脑袋:你要知道你今儿是啥身份,去干啥的,别再纠缠开除不开除的,惹人厌烦!!!
刘荣见好就收,笑了笑闭上嘴,又看着坐在角落里的秦玲呵斥道:“今儿去记着你的身份,别干些啥丢人事让人笑话!”
秦玲低下头一言不发。
杨秀和李兰花对视一眼,眉头微皱:最丢人的怕就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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