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是娘亲留给她的镯子,她一没偷二没抢的心虚什么?
这样想着,乌芽又悄悄把手挪回了前头。
常怀眯起眼,“这个镯子是谁给你的?王爷?还是何盈水?”
景泰蓝工艺复杂,别说凉州城就是长京也称得上是稀罕之物,若有小姐偶得一景泰蓝镯子必是要带去宴会之上炫耀的。
这不仅是家族实力的象征,也是暗示自己在家里备受宠爱地位崇高。
可惜乌芽不懂。
她叉着腰,理直气壮地看着常怀,道:“这是我娘亲给我的!”然后眼珠子一转,声音拔高几度质问道:“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么?你怎么能三更半夜来我这儿!”
常怀觉得好笑,这才多久,乌芽居然都学会男女授受不亲了。
“我来是想着问你王妈妈为何要与你出卖同伙,担心你被骗。”
……哦
乌芽放下手,讪讪道:“那你一来就只管我的镯子。——王妈妈说她虽然讨厌我,但是更讨厌那些人弃她不顾,她要报复,要我帮她杀了他们。”
语罢,她嘟嘟囔囔道:“我哪知道怎么杀人啊?再说长工巷在哪我都不晓得。”
“?”常怀惊奇道,“那你还敢答应她?你这是诓她呢?瞧不出来,你还真是好本事!”
诓她?乌芽摇摇头,她可没有,她可不爱骗人。
“我不骗人,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帮我去做的。”
常怀望着乌芽坦然的双眼,又笑了,这回是气笑了。
他点了点乌芽的脑袋:“鬼灵精。一个没看住怎么长成这副歪样子?既然是你惹来的事情,明儿你得跟我一块去长工巷,知道没?”
“啊——”乌芽唉声叹气,“这地儿一听就不好玩——”
“顺便带你逛逛凉州。”
嗯?!
乌芽瞬间又活了过来抖擞精神,“我知道了!”
“好了。”常怀帮她合上房门,“拾掇好了早些睡,喜欢这身明日去街上带你多买几件。”
复苏后的凉州早市热闹更甚往常,行人面上带笑摩肩接踵,路边满是摊贩吆喝呐喊,只要乌芽多瞥一眼摊主便敏锐地冲她招手揽客。
乌芽嘴里咬着肉饼,手上签子叉了块糖糕,眼睛直勾勾盯着老伯手里的风车,接着眼巴巴看向常怀,眼里大大写着“想要”二字。
常怀低头看了看满当当的两只手,无奈道:“放不下了,下回买?”
好像是买的太多了。
乌芽谄媚一笑,把糖糕递到常怀嘴边:“不买了不买了!你累吗这个给你吃!“
常怀咬下糖糕,表面的糖粒嘎吱嘎吱,油滋滋甜兮兮的味道在嘴里爆开。
“好吃吗?”乌芽问。
“尚可。”
“那应该是肉饼好吃。”乌芽说着又咬下一口,幸福地眯起眼。
“不要去买漂亮衣裳?”
“买!”乌芽如梦初醒,一挥手拉着常怀往前走,“我不买吃的了!盈水让我多买几件好看衣裳给她瞧!“
穿过拥挤的人群,街道变得宽阔许多,两边琳琅满目的是卖衣裙的店铺,几名女人抱着孩子坐在铺子前聊天。
“好久没见这么热闹。”
“是了是了,前些日子提心吊胆生怕这店开不下去。”
“我男人都被逼着到别的城子里赚银子了,过两日总算好回来。”
“唉,要不是男人走了,哪用着我们看店?”
乌芽好奇凑上前,问:“这不是你的店吗?既然卖的是姑娘的衣裳,为何要男人来看店呢?”
“呃……”
那女人一时顿住,怀里的孩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学舌。
“为何要男人来看店呢?”
女人尴尬地轻咳几声,挥手赶乌芽:“去、去,小姑娘瞎说什么,抛头露面的事情男人不干还要女人干吗?那都是穷得不像样的人家做出来的不体面的事。”
乌芽还是疑惑地站着,仔仔细细打量女人身后的店。
是卖姑娘衣服的没有错呀。
气氛有些沉闷,常怀上前几步刚要拉过乌芽,身后另外传来个女人的声音。
“姑娘来瞧瞧我家衣服可好?”
乌芽转头,那女人的店别具一格,卖的还有些西戎样式的衣裳,格外新奇。
乌芽来了兴致,反手握住常怀的手,“我们去这家看看!“
相比景国偏向婉约的衣裙,西戎女子偏爱灯笼裤灯笼袖,方便活动。景国讲究娴静婉约,不论男女腰间都要挂禁步,以约束行动;西戎却恰恰相反,上衣马甲、裤腰间都叮铃当啷地坠了一连串五彩石,张扬活泼。
乌芽喜欢丁零当啷。因为骆驼的每一步都是丁零当啷的,在空阔寂静的大漠回响,这意味着娘亲从镇子上回来了给她带了好吃好玩的东西,排遣她长居大漠黄沙的无聊苦闷。
乌芽挑挑拣拣选了件橘红色的,短马甲上是绚丽繁复的异域花纹坠着五彩宝石,灯笼裤肥肥大大,配一条金闪闪的腰链,缀两条青蓝带子。
西戎服饰比景国容易穿得多,这让乌芽舒了口气,片刻刷地拉开遮蔽的帘子。
常怀转头一看,挑起一边眉。
景国女子追求白瘦纤细之美,弱柳扶风之态,服饰偏向突出飘然姿态,而西戎女子常在大漠,肤色与乌芽一般以麦色为主,明艳艳的色彩衬托健康有力的肤色,行动中的短上衣时不时露出一截窄腰与紧致的肌肉线条,热烈大胆。
“再去挑几套吧,你穿着很好看。”
乌芽也很喜欢,可她有些犹豫:“会不会太显眼了?街上都没有几个人穿。”
店主翻出额饰戴在乌芽头上,乍一眼还以为是哪来的西戎少女。
她说:“既然喜欢就买了吧,穿得得体好看便好,其他人不过萍水相逢。——姑娘你是西戎人么?”
乌芽摇头:“不是,但是我家在大漠里头离西戎很近,清晨总会瞧见西戎的雄鹰掠过。”
“沙河村,对吗?”
乌芽满脸惊诧看向店主,惊道:“你知道?!”
“嗯。”店主目光柔和,带着些怀念,“我母亲是西戎人。早些年两国尚未交恶母亲常带我去西戎探亲,途中便会在沙河村找户人家歇脚。”
“一晃多年过去,我母亲好久没有回去过了。”
她叹息着打量乌芽,“我叫住姑娘便是瞧着你有些西戎气质,如今细细看去这五官果然是景国模样,是我错眼了。”
“你的长相有些西戎的味道。”
乌芽的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看着店主深邃的五官说。
店主抚过她的脸颊,道:“是啊,因而活得总要艰难些。多好,你是景国的姑娘真好。”
……
“再拿一套吧,乌芽。”
常怀手里提了套湖蓝,“这套如何?”
“好看!喜欢!再拿一套给盈水嘛!”乌芽咧着嘴求他。
“那再要两套,那个额饰我们也买了。”
常怀拿出几锭银子放在柜台,冲美滋滋抱着衣裙臭美的乌芽招招手:
“回宅子了让你照个够,王爷在等了走了。”
乌芽颠儿颠儿地追上他:“来了来了!”
店主追在后头喊道:“公子!我还没找你呢!不要这么多的!“
常怀回头,含笑微微顿首:“她喜欢就值,买这丫头一个高兴,收了吧。”
乌芽洋着笑冲她挥手:“姐姐再见!”
乌芽穿着这一身叮铃咣啷地晃荡,吵吵闹闹地吸引了街上的大半视线。
“这是西戎来的?”
“不晓得,她旁边的男子瞧着是本国的。”
“别说了,离远点别沾了西戎的悍气!”
“是是是!”男人扯着身边的妻子加快脚步,“离西戎的远些!“
乌芽缓下脚步,抬头问身旁泰然自若的常怀:“为什么他们不喜欢西戎人?以前村子里还有西戎人会给我们送瓜果吃。”
常怀垂眼看她:“这与西戎人如何无关,是两国上位人的恩怨。——乌芽你喜欢就穿着,在凉州城怎样都好,只是若日后要去别的地方还是换回景国的衣裳。”
“上位人是陛下吗?可是上位人的恩怨与百姓有什么干系?为什么他们也讨厌西戎人呢?”
常怀抚上乌芽的后脑,将她轻轻往前推去。
“别问这么多,再不快些天要黑了。”
乌芽捂着脑袋,望了望刺眼的太阳,闷闷道:“噢。”
长工巷本不叫长工巷,因其里头多住外来长工于是有了这么个诨名,它的本名却颇有些意趣——春晖巷。
定西王带着几名侍卫早已等候。
“呦,这西戎姑娘是谁?”定西王笑眯眯调侃起乌芽。
乌芽也不怯,炫耀般在众人面前转了个圈,朗声道:“是我呀!“
定西王被她逗得哈哈直笑,转头问将满手玩意递交给侍卫的常怀:“怎么把她带来了?”
“带她熟悉熟悉凉州,免得日后生活不惯。况且她对西戎的东西知晓多些,若有意外也好叫她认认看。”
“也好。”定西王点头,“我已叫探子去看过,走过一个拐角有间小院,那两兄弟颇有些古怪。”
常怀向后打了个手势,“你们去巷口候着,有意外乌芽会出来。”
“乌芽,随我们进去,遇上缠斗了立即出来喊人,不要犹豫。”
乌芽按住砰砰跳的胸口,绷着脸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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