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站在郡长府门口,那富贵气息便直扑而来。乌芽住过定西王府呆过常怀宅邸现在暂居太守府,也不算全无见识,然也实在没有见识过门口那两尊石狮子脖子上都系了金铃铛的豪横,一时瞠目结舌。
何盈水递过拜帖,稍等一会里面出来个小丫头,对她们虚行一礼,端着声道:“何小姐,还有这位……?”
何盈水:“这位小姐姓乌。“
“哦,乌姑娘。我们家小姐可有好等,二位请吧。”话完,也不需何盈水或者乌芽回应,自顾自扭腰摆臀地将她们领去后院。明明是薄如纸的丫鬟命,这娇贵小姐的做派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何盈水在后头悄悄翻了个白眼。
廊腰缦回,小径绵长,绕过一石假山流水,处处雕梁画栋,翘角飞檐,目之所及不是镶金便是带玉,几乎是把“有钱”二字刻在门面上了。好久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了,乌芽的腿都有些酸胀,这覆压三百余里也不过如此吧。
乌芽心里感叹,何盈水面上的不屑却愈发明显。往常她都要在门口等上一会郡长府的丫鬟才不紧不慢过来呢,今儿倒是来的勤快,还特意带她们绕了路。这偌大府邸都该逛了一半了才堪堪瞧见后院的影子,按着陈意骄那浅薄性子怕是有意炫耀给姐姐看想将何家比下去!
“到了二位,请自个进去吧。”刚到园子门口连门都没跨过呢,这丫鬟嫌雨大连路都懒得引了干脆叫她们自便。
何盈水啐了一口:“狗仗人势。”
陈意骄与一众姑娘正在池子边的小亭里听雨喝茶,石桌上用青瓷盘盛了水果和糕点,隔的远远也可闻这一院的莺莺笑语。
“意骄,今儿真是适合听雨,还是你有主意!”
“这荔枝送来可不容易吧?这两个月的雨就没有停过好多东西运不进来,我想吃荔枝可都吃不到!“
“我听说这荔枝是从岭南郡来的可跑死了两匹马呢!是不是啊意骄?都是陈郡长宠着爱着意骄呢!“
陈意骄倚在贵妃塌上,身后有小丫鬟为她打扇,闻言不过轻笑几声没有理会。小丫鬟道:“是呢,这荔枝整个川泽城也就咱们郡长府有了,稀罕的不得了呢!”她一面说一面掩唇笑着,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仿佛她也是这府里的一位主子。
乌芽和何盈水是在这时候来到的。一见她们,一亭子的恭维倏地没了声,片刻后是热切的寒暄。
“盈水来了。”
“好久没见盈水了。”
“这位姑娘是?”
不知道是谁提了嘴乌芽,大伙的目光又齐刷刷凝到乌芽身上,开始打量,打量她的脸、她的穿着、她的站立举止,随后眼珠一转一番评判过后仍旧摸不准她的家世,亭子里于是愈加沉默。
直到陈意骄懒懒开口。
“盈水来了。可是这雨绊住了脚?怎么要大家伙都等着呢?”
一开口便是剑拔弩张,全川泽的小姐都知道这两位不对付——准确来说是陈意骄热衷于在何盈水身上找茬。二位姑娘哪哪都差不多,就这容貌何盈水压了陈意骄一头,叫陈意骄心里好不痛快。
何盈水淡淡道:“谁知道这府里新来的丫鬟迷了路呢?”
陈意骄撑起身子,挥手遣退身后的丫鬟,道:“没办法,这么大个地方不多找些丫鬟可怎么管的过来?左右那么些银子也没人在乎啊。倒是羡慕盈水府中简单,多清净不是?”
这是嘲笑她家里头穷?!何盈水咬牙,心里默念切莫与蠢货较劲切莫与蠢货较劲,刚要咽下这口气却听见乌芽拱手开口。
“陈郡长的阔气,实在让人羡慕;何太守之清廉,更是为官表率。二位大人所求不同,都是川泽城难得的人物何必互相攀比?”
何盈水扬眉吐气,得意地看向面色不虞的陈意骄。
陈意骄:“你就是那个暂住在何府的姑娘吧,你叫什么?”
“乌芽。”
乌芽。陈意骄咀嚼着这个名字,脑子里检索不到汉中郡姓乌的人家,想必家世不显。这个姓实在少见若是听过她定然忘不了。
陈意骄眼里多了些轻蔑,心里判定乌芽是故意要出风头来引她们注意的。何盈水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乌姑娘的肤色与姓氏倒是颇相配,我这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哪家乡户来的。哎呀!是我心直口快,乌姑娘这么大度聪慧总不会怪我吧?”
“陈意骄!”何盈水上前一步想与她理论理论。景国的小姐们最注重外貌,白皙纤瘦弱柳扶风。有个好样貌再嫁个有本事的郎君往后便是人人称羡的好日子了。因此,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拿样貌作谈资对她们而言最是没脸。何盈水难免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乌芽却不大在意,她不觉得自己黑也不觉得自己这肤色就不好看,伸手拉住何盈水的袖子。乌芽知道自己那句话惹得陈小姐不快,这会退一步才好海阔天空,于是欣然道:“无妨,我倒觉得我这模样很好看。”
陈意骄直直望进她的眼睛,发现她眼底一片坦然当真没有说谎,顿感无趣之余还平白添了几分恼火。陈意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讽笑,支着脑袋冷冷道:“乌芽姑娘大度的很。——行了,既然人都到了,那便玩玩游戏吧。”
一丫鬟应声端出一盒石子,搁置在石桌上道:“小姐们这是打水漂用的,谁的漂数多谁是赢家,同样漂数谁打得远谁就是赢家。两人一局,输者出局。”她拍拍手,另一丫鬟端着檀木盒上前,打开盖子是一支金丝镶红玉海棠簪,甫一出现便夺了姑娘们的目光,就连何盈水都忍不住惊呼,“好漂亮的簪子!”
那丫鬟合上盖子,道:“这是我们老爷托人从长京的八宝阁买来的,废了好大一番功夫!什么尚书府小姐、将军府小姐的,那衣服首饰都爱在八宝阁买,最是时兴不过!”
一听八宝阁何盈水恍然,她小时候在长京便已经闻名遐迩,里头的东西都是真材实料精美巧致,价格自然高昂。她到现在都记得那时可喜欢堂姐头上的一支蝴蝶簪便是出自八宝阁。
为了这支簪子姑娘们卯足了劲,何盈水自然也鼓足了气,只是打水漂这事她实在不擅长,漂了两漂便败下阵来。她脸上有些遗憾。
“乌芽姑娘到你了。”丫鬟叫到乌芽的名字。乌芽从小生活在大漠连水都少得可怜,更别说玩水漂了,何盈水对她并不抱希望,悄悄与她咬耳朵,“没事的乌芽姐姐,你放宽心随手一扔就好。”
乌芽点点头,去盒子那挑了个扁薄的石头,学着其他姑娘的模样,手用力将石子旋去。众人望去,这石子在池子里漂了三漂落下。何盈水有些惊奇,这三漂在别人身上算不得什么,亭子里很多小姐都打出过,可在乌芽身上就奇了!
“姐姐你太厉害了!”何盈水激动道。
乌芽羞涩一笑,“我是学着别人打的,没打好。”
似乎运气不错,与乌芽比的姑娘不大会打,只是两漂就草草结束。
“姐姐你赢了!”何盈水激动地抱住她。
接下来便是两人中的胜者相比。乌芽有了一次试验手感更佳不再用那蛮劲,她转了转石子找住角度,那石子轻巧一转竟在池子里飞出五漂!
乌芽赢得毋庸置疑。
何盈水捂住嘴,按捺住自己想要蹦起的身体给乌芽打气:“姐姐加油!我要那个簪子!“
“我肯定努力!“乌芽也作打气状,誓要给何盈水赢下这簪子。
最后一局,众人皆团团围住两人见证最后的赢家。丫鬟宣布更改的规则,“这最后一局是三局两胜,哪位姑娘赢了这簪子就是哪位姑娘的了!”
乌芽摩挲着石子,对着游戏有几分得心应手,巧劲一使,石子竟飞出七漂!四下哗然。
另一位姑娘似乎是被惊到,一时紧张只打出了四漂,遗憾落败。
何盈水兴奋得几乎要蹦起来,而陈意骄也惊诧地挑起一边眉。陈意骄的手指在扶手上轻点几下,唤来一个丫头吩咐几句便继续看戏。
第二局,那姑娘得了好友安慰重振旗鼓,拿下了一局。
至此来到胜负局。
那姑娘在团团簇拥下屏息凝神,石子一飞竟超常打出了七漂的好成绩!“太好了!“有姑娘小小欢呼道。
乌芽深呼吸一口,静下心来将石子飞出,何盈水站在她旁边一时连呼吸都忘了。这颗万众瞩目的石子在池子里轻巧跳跃,一漂、两漂、三漂……七漂!也是七漂!但是乌芽的飞到了池边!
“姐姐你赢了!”何盈水欢呼道。
乌芽高兴地跳了起来,她给盈水赢下了这根簪子!忽然——
“扑通!”
乌芽竟突然落入水中。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众人都慌了神,连连叫到:“谁会水!快去把她救上来啊!”
脚下是厚厚的淤泥,一时不得动弹,头上是大雨滂沱,头发湿漉漉搭在脸颊,狼狈不堪。乌芽瑟瑟发抖抱住肩膀上下搓动,心头一阵委屈翻涌直冲得鼻子发酸。
刚才是有人趁她没有站稳撞她下来的。为什么?是故意的么?
丫鬟将乌芽捞上来的时候她的衣裙鞋袜都沾满了淤泥,湿答答往下滴着泥水,本该众星捧月的第一名这会却被人避之不及。
陈意骄从塌上悠悠起身,娇声道:“哎呀,真是不小心!”她拿过那簪子递给何盈水,“盈水可拿着这簪子送乌姑娘回府歇息一番吧,这多不好看呀!”
何盈水劈手夺过簪子一把扔进池子里,骂道:“假惺惺什么?!谁要这破簪子!”她从丫鬟手中拿过披风裹在乌芽身上,扬声道,“姐姐我们走!什么东西没见过似的!”
陈意骄笑道:“盈水这又是何必?意外谁也料不着怎么弄得像是我们故意而为?这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何盈水转头怒目而视:“陈意骄,最好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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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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