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同沈景雪相处这段时间,他从未想过这人若是能开口说话,会是什么声音。

独处时听到倒是觉得,如沐春风一般,哪怕这人还没办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但也能使得他心里那抹愁丝消散,整个人都平静不少。

祝昱清盯着沈景雪看了两眼,直到对方似是不好意思别过头,才轻声笑笑。

回想刚刚沈景雪说过的话,还有他这段时间做过的事情,祝昱清觉得也是时候提醒,“日后不可没大没小,你要同其他人一样,唤我一声大人。”

沈景雪并没有为此感到不高兴,他就好像早已听习惯一般,早已叫习惯一般,张嘴便尝试着去说,“祝……大人。”

后面的咬字很轻,祝昱清“嗯”了声。

尚且不清楚卫廷霄何时才能到,但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是卫廷霄不出现,这最坏的打算也是计划中一部分,但卫廷霄的出现倒是让他顺利了。

这人赶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外面的那支箭只能救他一次性命,等下次他再出现,便很可能是取他性命的。

思来想去,祝昱清又看向坐在旁边的人。

失忆或许会将生存之道遗忘,若是想他不在身边的时候,眼前的人也能活下去,就总得多经历一些,哪怕这人以前很可能经历过很多。

感受到祝昱清的视线,沈景雪顿了顿,还是扭头看过去。

等沈景雪看过来,祝昱清才缓缓道,“还记得我给庄时念的木牌吗?”

沈景雪点点头,他记得那一块木牌,也记得进入山洞之前,暗地在树上射箭的人。

祝昱清语气平缓,“西域有天才,他便是第一箭师裴朝言,那木牌是就是从他身上得来的。”

这不是他初次来西域,先帝还在的时候,曾命他和现在的燕帝,也是曾经的太子,一同到西域诛杀逃跑的宦官。

而他们遇到的第一个动手阻拦他们的人,便是裴朝言。

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谁也不让着谁也极为平常,但他同燕帝身后无一兵一卒,在西域闹事是下策。

太子一点就炸,但好在裴朝言也经不住言语激怒,木牌也就是在那时候得来的。

在明明可以以百敌二,将他们扣在西域的情况下,裴朝言被讥讽两句以多敌少非君子,便决定一对一。

败下阵的人,还应当留有信物一件,日后为赢下来的人做一件事。

只是,裴朝言太狂妄,擅长远攻的人又如何应付得了近战?

那场比试毫无悬念,他赢了,裴朝言愿赌服输,留下木牌当做信物,为的便是以后帮上一个忙。

但放过两个于燕国重要的人,等待裴朝言的便是严惩。

回到燕国,他倒是听起过与裴朝言有关的事。

先谈空话,提起过他的人,皆说裴朝言年轻又有一身傲骨,是一个很好的苗子,但生错了地方。

但因为放走一次他与曾经的燕国太子,西域的人便让他留下那双射箭的手,用双腿来抵偿。

而这人也要强,当真在西域自断了双腿。

裴朝言还放出话,等带走他木牌的人重新回到西域,定要给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个了断。

听到这儿,沈景雪眉头皱起。

祝昱清再环顾山洞,“倘若是你,今日这局面你要如何解?”

沈景雪想了想,想伸手用指尖在地上比划,但指尖按在地上还没写出一个字,就被祝昱清按住了手腕。

“你要慢慢习惯开口。”

祝昱清说着,又收回手,继续方才他问过,但沈景雪没有口头回应的话,“有裴朝言自断双腿的前车之鉴,守在蛇山外面的人,定然不会轻易放我们出去。”

眼下不止是因为,他于那些人而言是个威胁,还因为这里藏着与壁画有关秘密。

裴朝言既然能帮他一次,就足以证明他还记得几年前的约定,而裴朝言记得,恰恰就能被利用。

守在蛇山外面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他,裴朝言也想杀他,这两人互相争斗,不管是哪一方赢,对他来说都是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卫廷霄,有人想让他死,自然也有人想让他活下来。

就像他在京城一般,两者相互制衡着,没有谁敢冒然出手,想动手也只能暗地里做。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众目睽睽之下,在他进入蛇山后对他动手。

若是可以借卫廷霄的出现省出一些力气,便没必要自己去折腾。

沈景雪默了默,这的确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只不过,所有事情若是都能按他们所想的这样,未免太神机妙算。

猜到沈景雪在担心什么,祝昱清声音平静,“这种事情就像下棋一般,心思不单单要在棋子上,还要去揣摩下棋人下一步要如何走。”

几年未曾见过,他虽然快要记不清裴朝言的长相,但却记得这人做过的事情,“二十年足够让一个人稳定,揣摩起来自然也就容易。”

至于守在洞口外面的男人,则是更好猜透。

那人既然没再见到的第一面就对自己动手,就足以证明顾虑的事有很多。

而卫廷霄的出现,虽不完全在他计划当中,但既然西域给出城池,那必然会安排一个引路的人。

这个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需要确保,他时刻能在西域的眼皮子底下,不能第一天就发生意外。而后再发生什么事,便与西域无关。

这几步棋虽险,但每一步都在他预料之中,后果自然也都想过。无非是不想动手解决的事情,最后需要动武。

在他同沈景雪说着时,透过上面的缝隙看到外面天渐渐暗了。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从卫廷霄所提到的竹林到这儿,用不了一个时辰。

这人很可能是早已赶到,只是遇上两方僵持,一时半会没办法插手。

再看一旁垂眸思索的沈景雪,祝昱清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拿出那本一直带在身上的书。

若是眼前的人没有失忆,若是眼前的人接近他没有目的,恐怕他不会这般严苛。

但这人说到底,还是一个还在恢复中的人。若是逼得太紧,或许会事与愿违,以后不好再利用。

想到这儿,祝昱清将手里的书递给他,等沈景雪接过去,他才继续,“方才同你说这么多,若你不愿理解,便当成解闷,也不必深思。”

沈景雪默了默,“……好。”

换做旁人同他说这番话,他或许并不认为是有什么好心,但眼前人不一样。心软的人,如何才能知道刚刚是起了怜悯心?

只看外面的天色,也能一点点推测出来这是过了几个时辰。

从刚刚接过书直到现在,沈景雪也一直未曾停下。

感受到祝昱清的视线,沈景雪微微阖眼,一副困倦到快要睡过去的模样。

祝昱清伸手将书合上,“睡吧。”

沈景雪稍稍抬眼,他同祝昱清四目相对。坐在身旁的人,眼中只有点点不易察觉到的温和。

他思索一阵,还是没能说出书中早已被他看透的一点。

他害怕吓到眼前的人,就好像曾经一样。

等沈景雪睡着,耳边传来平稳呼吸声,祝昱清才靠在墙上闭上眼。

当晚,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也许是因为今日同沈景雪独处的时间过长,以至于他耳边总能回荡着沈景雪那一句——

大人。

声音由近变远,又由远转近。每一声所唤出来的情绪都不同,但他能够听出来,对方是一如既往顺从。

直到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那两个字几乎要刺痛他。

从梦中惊醒,祝昱清便觉得身上出了层薄汗,心也控制不住一般怦怦直跳。

他起身看向一旁,借着山洞内的烛灯可以看清,沈景雪就睡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那人眉宇舒展,与他不同,失去记忆的人或许会做一个好梦。但这想法刚一出现,祝昱清便瞧见躺着的人呼吸变得急促。

沈景雪眉头慢慢紧皱,他身体一侧的手也随着攥紧,就好像经历了什么痛苦一般。

祝昱清顿了顿,俯身靠近。

他正想叫醒沈景雪,只是伸出去的手还没有碰到他,就看这人身体一颤,从梦中惊醒过来。

祝昱清愣了一下,不等他问出口,腰就被沈景雪一把环住。

他忍不住皱起眉,但察觉到环抱住他的人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便没有将怀里的人推开。

既然这人还会主动靠近,就足够证明他还没有恢复记忆。

他从未与沈景雪见过面,刚刚受到惊吓的模样,明显是潜意识将他错认成了值得托付的人。

没过一会儿,怀里的人又沉沉睡过去,只是人虽然又睡着了,环抱着他的手确实一点儿力道也没松。

祝昱清无奈,但长夜漫漫,两人紧靠着倒也能取暖,便由着沈景雪就这姿势睡了。

等听到祝昱清呼吸逐渐平缓,原本“睡着”的沈景雪才睁开眼。

他轻轻用鼻尖蹭了下祝昱清的衣裳后,没再有多余的动作。

他其实并没有困意,就连刚刚看书时也是装出来的。沉睡这么久,经过这几日的调整,他早已缓和过来。

从遇到祝昱清起,他便舍不得闭上眼睡觉。但若是不闭上眼装出入睡的模样,对他还有防备心的人,又怎敢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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