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吵架

段局的调侃没有一个人理他。

陆百姓望天望地望饭桌,假装听不到。

于是段局哈哈一笑,假装不尴尬,夹了肉自己涮:“吃饭吃饭。”

今天人多,文姨提前烹制了锅底,弄了一个酸菜牛肉火锅,配菜摆满了一桌子,鲜嫩的黄牛肉配上酸辣的蘸水,给予味蕾多重刺激,陆百姓小时候也是吃辣长大的,呼哧呼哧吃出一头汗,浑身舒爽。

“快,吃点甜的压一压。”文姨居然还准备了奶油蛋糕,她推给时夜,让她切了给大家分一分。

陆百姓不爱吃这么甜的东西,不过是时夜递给他的,他怎么都要啃两口。

“好吃吧?”文姨笑眯眯。她不喜欢段局吃饭时聊工作,于是饭桌上一派平和,大家谈谈天气说说物价,文姨偶尔还和时夜聊两句护肤问题,看得出来她们彼此都很客气。陆百姓这个外来人倒成了话题中心,他是哪儿人,什么学历,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收入多少,买房买车了没有,父母是做什么的,家里几个兄弟姐妹………文姨大概真把他当成了儿子的竞争对手,问得很热情,陆百姓毫无防备,张口就要掉马甲,时夜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啊!”

时夜在桌子那头面不改色:“陆录,你啊什么啊,吓死人了。”

她叫我什么?

陆百姓愣了一下,忽然才意识到,在这个安全如家一般的环境里,自己太过于放松了,他完全忘了这位文姨是局外人。

“我……刚被烫了一下舌头。”他如此解释。

“要不要牛奶,缓一缓。”她给他递杯子。

文姨的目光在他俩间逡巡:“小陆啊,你和今朝什么时候认识的?”

陆百姓的神经绷紧了。

段新雷提醒过他的,他母亲根本不知道时夜现在在做什么。

他忘了自己也是不能被透露的一环。

他喝了一口牛奶,不假思索道:“我和她吧,能认识完全是个意外……”关于陆录的虚假故事,随后如流水一般从他嘴里说出,他背过很多遍,连细节都想象过许多次,时夜曾多次、反复地询问过,以防止他说错了哪一段穿帮。

他已经记得很牢。

“白教你那么多天了,”从段家出来,时夜神情冷淡,“你以为从那里回来,就是真的回来了吗?”

陆百姓讪讪,他摇下车窗,遥望远方影影绰绰的群山,和缅北相连的群山,如同凝视着自己的深渊一般。

他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沉重如甩不掉的泥泞附着在身上,那种离开缅甸时的轻松感随之消失殆尽。

“你教我这么多做什么呢?”

“什么?”

“段新雷说了很多你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么多?你觉得我可靠吗,如果有一天,我……”

“你什么?”

“我背叛你呢?”

恰好一个红灯。

时夜回头,路灯映照下她的脸一半藏在黑暗中,她伸手过来,按住陆百姓的胸口。

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一种浑身血液沸腾的感觉令陆百姓难受得喘不过气,不由自主想攥住心脏让它停下,却只攥住她的手。

微凉。

“你是我的子蛊,”她轻笑了一声,声音比她的手更冷,“我不允许你背叛我,你就不会背叛。”

绿灯亮了,她收手,一脚油门,疾驰而出。

心脏平静下来,陆百姓瘫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喘气,如同一条溺水后得救的鱼。刚才那种濒临窒息的死亡感觉令他惊恐,半晌回不过神。

子蛊,子蛊,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本来是在为她担忧,但现在轮到他自己了。陆百姓的背脊一阵阵发凉:“你可以控制我?”

“你的命是我救的,它不该就是我的了吗?”

她理所当然。

陆百姓惊愕地说不出话。

明明今天去段局家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说说笑笑,她的神情也很温柔。

这是她愿意让他看见的表象吗?

陆百姓一下子低落了:“那你对我好,也是因为我对你有用吗?”

她冷静地反问:“我有对你好吗?”她不是一直在让他吃苦受罪吗?

可是在陆百姓看来,她愿意冒险带他潜伏,愿意掩护他,还愿意耐心地教他那些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学会的技能,就是对他好了。

他从没有遇到过这么耐心的老师,他心里其实一直很惶恐,他觉得自己配不上。

但现在他很伤心。她教他知识和技能,只是为了利用他吗?

“我要下车,”他闷闷道,“前面红绿灯停一下。”

“今天晚上你打算住……”

“我要下车,停车!”他突然拉开车门,若不是时夜急忙刹车,他就直接滚下去了。

“喂!”时夜叫他,陆百姓却只留一个背影给她:“你急什么,我一个子蛊,反正也逃不脱你的手掌心。”像个赌气的小孩子一样,扫了路边一辆共享单车,气咻咻骑着单车跑了。

时夜望着他气鼓鼓的背影走远,并没有及时把车开走,而是独自坐在车里,发了好一会儿呆。

她没有告诉陆百姓,段家人也没有一个告诉他,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二十九了。

还有一年她就三十了。

“你干嘛告诉他呢?”次日,段新雷为她做例行检查,没看见陆百姓来,于是追问,这才得知两人闹翻了。

检查中,段新雷发现她的部分指标有异常的波动,轻轻叹了口气:“你快三十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说着递给她一支注射用药剂:“新成果,先试一下。”

“包续命吗?”

“能不能不咒自己?”段新雷的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说小白兔吗?我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如果不想他知道,你有一百种话术可以欺骗他。”小白兔这么好骗,让他知道真相干什么?

“我要看他怎么选,不能总是我推着他完成任务。”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却留给他一个背叛的理由。”段新雷不能理解她的做法。如果是他,知道有个人能左右他的生死,一定会想方设法弄死这个人。

“他不会的。”在陆百姓的心里,大概根本没有斩草除根这个念头吧,时夜笃定道。

“他不知道你,你又怎么知道他?”

“我就是知道。你是你,他是他啊,”时夜拿棉签按着胳膊,吸着红糖水,悠悠摇了摇头,“他的心地比你好多了。”

好,她开始喜新厌旧了!段新雷阴阳怪气:“心地好,那怎么没看他今天跟着你来。”

“他会来的。”

陆百姓憋屈极了!

明明不想再见到她,但是妹妹的健康还拿捏在她手上,他阴暗地想,这是不是也是她控制自己的招数!

踏进段新雷的秘密别墅,他看见她就亮明态度:“我要退出!我以后不会跟你干了!”

时夜杯子里的红糖水还没有喝完,闻言,愣了愣,点头:“你本来也没跟我干呀。”

陆百姓一呆,气势没来由弱了一点:“那以后我不会再答应你的要求陪你完成任务了,拿到给萌萌的药我就回家,不,是出国,不回来了!”

“随便你。”她慢悠悠拿吸管搅杯子,“我从来没逼迫过你啊。”

好像是哦。

李少斌的任务,他是自愿的。后面去跟她在徐翔那里卧底,也是因为他为了妹妹,自己主动要去找她的,她脱不开身,可不就只好带他在身边了嘛,也没让他单独执行过很危险的任务。

陆百姓想着想着,气势又弱了一些,摸着自己的胸口:“那你会隔着千里取我性命吗?”

她大笑:“我要你的命干什么?我只有你一个子蛊,宝贝还来不及。”

宝贝就算了。陆百姓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大家各自安好,相忘于江湖吧。”

“好啊,以后谁再来求我的血,谁就是小狗。”

陆百姓语塞:“那……那我尽量不要……”

明明觉得她不怀好意,过招几个来回后,心虚的变成了他。

段新雷不在旁边,不然会对着他不知道叹多少口气。

唉,谁让我倒霉被朋友骗呢,她也是为了救我才让我变成子蛊,也不是故意要控制我的性命的,不能怪她。

陆百姓很快就想通了。

问清还有几天才能出成药,陆百姓就跟着时夜出门了,边走边问她:“母蛊还有什么神奇功效?那你能不能控制段新雷的命啊,他不是也种了蛊吗?”

我不是失败了吗,这人什么居心?段新雷就当没听见,砰地关了门。

陆百姓毫无心理负担地又开始跟着时夜混了,她到哪他就到哪。

反正也没几天了,他这样认为。

她去见线人,他也跟着去,如果是比较害怕惹麻烦的那种,他就远远缀着,顺便练习一下跟踪技能,只是总能被她发现。有时候她去口岸附近晃悠,偶尔给他指一下哪辆车可能有问题,他就发现边警真把那车拦下来,从轮胎里掏出了东西。

“你怎么看出来的?”他可好奇了,于是她和他讲怎么辨别,又说加她见过的各种□□办法,也有从保险杠里掏出东西,还有运的家具凿空□□的,□□地点无奇不有。仔细琢磨,这些有问题的地方都有迹可循,但在搜查量很大的情况下,更多得凭借经验与直觉。

她教他,那谁教她的呢?

段局。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陆百姓对此也很好奇。

“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你不是都要走了吗?”她不欲多说,一句话将他怼回来。

陆百姓讪讪,闷头闷脑一段时间,才恍然大悟:“你故意逗我!”

她大笑。

时夜笑起来怪好看的,他想,她应该多笑。

他愿意跟着她就这样一日日瞎混过去,每一天都觉得能学到有意思的新东西,每一天都有盼头,每一天都很快乐。

又一日,明天就是取药的时间,跟她道别时,陆百姓突然好奇:“你到底住哪呀?”

他们总是在路口分别,陆百姓回酒店,她去哪呢?

“问那么多,是想继续跟着我干吗?”

她又一句话把他堵回去了。

他语塞。好吧,他是不该问太多。

“那我走了,你会想我吗?”他又忍不住问。

时夜没回头,摆摆手:“你别想我就行。”

“你管的着我想什么吗……”陆百姓讷讷。

次日,陆百姓去拿药,这回段新雷将其分装得更小,一小瓶一小瓶整齐罗列,但箱子还是那么大。

“原料有限,只能做这么多,我不能把你俩抽干了喂你妹妹吧。”

“那你不能努力提高原料利用转化率吗?”这个不付钱的甲方还振振有词。

“我希望你不要再来了。”段新雷阴恻恻道,熬了几天夜,他的黑眼圈重得可以直接去万圣节扮鬼。

“嘿嘿,偶尔来看看你们嘛。”他故意道。

时夜没有来。按理来说,他拿了药就该直接坐飞机走了,但他还想再看一下时夜,因为他觉着以后见她的机会少了。

但时夜这个人,手机经常打不通,她想找你的时候一找一个准,你要找她,除非前一日约定好了次日几点在哪见,不然她是相当难找的。

他昨天没有和她约定今天。

陆百姓有点惆怅,定好了机票,和家里报了回程的时,拎着箱子在果市最繁华的大道上走。

他就是在撞见她,然后被她带去酒吧,第一次见识到了那个黑暗的世界。

陆百姓回忆往昔,打算走一截路和过去告别,却不料周遭的人都在匆匆往前走,像是集体要赶去一个地方。

“听说前面死人了?”

“好像死状很惨,路过的邻居看了一眼,吓晕了。”

顺着人流走,很快看见一大片拉着警戒线的地方,还有数辆警车。陆百姓几乎是凭本能从人群中一眼找到了戴着墨镜的时夜,他立刻积极地挤进去,恰好看见装在尸袋里被抬出来的死人。

实习的警察一个不小心磕到石头,尸袋滑落,拉链露出半张侧脸,圆溜溜瞪着望天的死鱼眼,他的舌头被人从喉咙处掏了出来,活生生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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