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禾只觉自己身处混沌之中，耳聋目盲，丧失嗅觉，唯有每一寸皮肤异常敏感。

疼，犹如万千长针刺穿身体，以至千疮百孔。她能察觉到自己身处寒潭之中，四周冰凉刺骨的流水几近使她四肢麻木。

她挣扎，却似深陷泥潭，动弹不得。

她越是有意识地掌控身体，越是觉得身心分离。乍然无数场景画面钻入黎禾脑海之中。画面之中，闪烁着人们的欢颜笑语。

每一幅画面中，尽是温馨、幸福的场景。可这些他们越是热闹，此时此刻黎禾越是觉得孤独。

它们像皮影戏一般，在成千上万个不同场景布置的舞台上演出；而在所有舞台前，黎禾都只是看客。

身前，是浮生万世，而身后，却是万丈深渊。

一股黑烟从万丈深渊中冉冉升起，迅然凝做一双巨手，将黎禾轻轻握住。

黎禾依旧怔怔地望着那些散发暖光的画面：画面中，有小女孩与母亲相互依偎，有少男少女互诉衷肠，有家人团坐畅聊，有好友一同骑马奔驰......每一张面孔都洋溢着幸福与欢乐，每一个笑容都那样纯粹干净。

黎禾抚摸心口，这股无奈与艳羡，化作难以遏制的渴望正在心口沸腾。

下一秒，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冲进这些浮动的画面之中。可每当伸手要抓住其一时，它们就会迅速消散成金光点点。

光点从指尖划过，随之而来的是心中那股浓郁的不甘。她甚至想要怒吼，拼了命地想要抓住它们。

片刻，黎禾全身一怔，错愕地站在万千光点之中。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受？她迷惑于这些情绪，并逐渐开始厌恶这种感觉：被并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所操控，实在算不得什么美妙的体验。

每次做着长留的梦，都不知到底是她梦长留，还是长留梦她。她甚至时常分不清自己与长留。但她大抵明了长留的**。

长留说，梦妖，便是因**而诞生的妖。那么这些便都是长留的**吧。

纵使吸食再多美梦，这些幸福终究也不是长留所拥有的。越是想要拥有，越是无法拥有，短暂的体验只会使其上瘾、沉溺。所以他才会不断地吸食美梦，又不断地从别人的美梦中清醒而后失望、不满足。

黎禾伸出手，去触碰这空中飘散的些浮光掠影。

真是昙花一现。

身后握住她的那双大手用力拉扯她，她却一动不动。

那双大手狂怒起来，从那些画面中撕扯出一道裂缝。

裂缝里闪着耀眼的白光。

黎禾瞳孔一颤：裂缝中，一位青衣男子，手握玉箫，正在吹奏《乌夜啼》。

熟悉而久远的曲调再次回响。这独特的曲调，这独特的转音，不会错！是爹爹才能吹出的《乌夜啼》！黎禾顿时眼眶一热，无可遏止地一步一步朝裂缝走去。

黑烟中睁开一双大眼，贪嗔地凝视着她，期待着她走的每一步。

就在她要踏入裂缝的那一瞬间，一股力量顿时将一切压碎。

黎禾猛地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周围景色模糊一片。

在哪？发生了什么？半晌，视线才清晰起来。她这才看清发现自己被困于山洞中的寒潭里，身边插着一把长刀，似乎是这长刀击碎了水面上的阵法。

她愕然抬头，盯着岸边对峙的两人：祝余与哀乐。

哀乐一只手掌下悬浮着短刃，一只手夹着一张符咒；在甩出符咒的同时，短刃也飞出。

符咒瞬间炸开，轰隆一声巨响在洞里回荡。

而处于却从烟雾中提刀冲出，砍向哀乐。短刃飞来，挡开了祝余之刀。

哀乐咬牙切齿道：“不愧是祝余，轻轻松松便破了我在洞口设置的阵法。”他狐疑地打量起祝余，祝余分明在与守塔人对峙时已然身负重伤，怎么可能短短一天就恢复如初？

祝余沉着眸子，扫了眼水池中奄奄一息的黎禾，深知时间紧迫。

哀乐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颗界子，“祝余，听说你是妖界口中的死神，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百声鸟，出——”年罢，一只黑羽鸟从界子中飞出，爆发一声哀鸣。

哀鸣响彻山洞，震耳欲聋，仿若天崩地裂。

水池中的黎禾当即口吐鲜血。这叫声仿佛要把她全身震碎。她试图挪动的身体，却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梦——身子越来越弱，她也愈发地想要食梦——

她微微睁开眼，凝望着祝余与哀乐，在她的视野之中：祝余身上燃烧着淡淡的**，哀乐身上确实**之火滔天。她不由自主地身子朝哀乐前倾。

百声鸟是极其暴戾的灾鸟，其声尖锐刺耳，如若体抗力不足，就会在她的声声哀鸣中迷失心智。同胜遇鸟不同，百声鸟身形娇小，只有成人手臂大小，尖头红眼，拖着三根细长的尾巴，线条优美，羽毛炫黑。

祝余咬紧牙关，抵抗百声鸟之音；他现在身体状况实在不宜召唤妖。界子中的妖被召唤出后，就能有机会突破束缚他们的阵法。如若此时再有妖破阵，他受到反噬，必然不是哀乐对手。

他紧握长刀，深吸一口气，冲向百声鸟。

一时间百声鸟的哀鸣，刀刃之气划破岩石之声，在一片混乱之中作响。

哀乐在一旁操纵短刃，夹击祝余。

三人缠斗起来，一时难分上下。

而水中的黎禾魔怔般地拖着膝盖，一点一点朝哀乐挪动，嘴里隐隐呓语：“梦......梦......”

片刻，祝余一把抓住百声鸟的喉咙，与哀乐来开距离。

哀乐瞳孔一颤，却见祝余吐出一口冷气，用力一捏。百声鸟还来不及爆发最后的哀鸣，脖子就被扭断，当场死亡。

一颗界子从她的身体里掉落，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祝余啐了口鲜血，将百声鸟的尸体甩在地上。

哀乐不禁后退，强笑一声，“呵，你到底受了伤，我不信你还能再杀一个妖——”

“我真是不想用这么卑劣的手段。”祝余抬眸，一时杀气弥漫。

哀乐紧蹙眉头，一瞬间一股红烟扑面而来。他立刻捂住口鼻，却片刻跪在地上，抓着喉咙急促呼吸。

“刚才你与我战斗法力已然消耗不少，又有界子毁坏，身子被反噬，自然抵挡不了这毒。毕竟是那家伙的毒——”

祝余扭了扭脖子，身上红欲的效力渐渐褪去，疼痛、疲乏、无力开始反噬，“要死。”

他正要去捞黎禾时，却见黎禾不顾毒烟爬上岸，一把抓住了哀乐。

顿时哀乐身上钻出紫色烟雾，转而飞入黎禾口鼻之中。

祝余挑眉，犯难，“嘶——”

本因毒气入体，哀乐七窍流血，呼吸不畅，又被梦妖抓住，顿时全身僵硬，青筋爆出，面目狰狞，却又动弹不得。

黎禾已然失去自我意识，疯狂吞噬哀乐的**，她的身体迅速发育，原本矮小、干瘪的身子开始变得纤细、丰腴起来，头发迅速生长，衣服也因发育而撕裂开来。

因红欲效力完全褪去，祝余双腿一软，半跪在地，一股**在身体里躁动起来。

很快，一旁的哀乐瞳孔涣散，像一个石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而黎禾吸食完后，双目散发幽蓝之光。她舔了舔嘴唇，缓缓看向一旁的祝余。

她咧嘴一笑，拖着长发，朝祝余爬去。

祝余呼吸急促，全身燥热难安；忽而一双冰冷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脸颊。他紧锁眉头，盯着贴近的黎禾。

黎禾满眼**，痴笑，嘴唇红润如樱桃。

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双唇一软。祝余顿时全身一颤，怔了片刻，一把搂住黎禾的腰，按住她的头，不受控制地侵占她的唇。

黎禾的身体像是温水一般，贴在他身上，刺激他的每一块肌肤。

他渐渐变得霸道、贪婪起来，将黎禾压在岩石上，可就在沉醉于此吻时，忽而身子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流逝。

他娘的！祝余猛地起身，推开黎禾，这个时候吸食自己的**？

祝余俯瞰身下的黎禾，香肩裸露，腰身纤细，眼神迷离——他紧锁眉头，一掌将其击晕，以防万一，将辛十安给的解药喂她了一颗。随后脱下上衣，裹在黎禾身上，自己跳进寒潭中，冷静身心。

可刚才的香艳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猛然睁开双眼，盯着躺在地上沉睡的黎禾，“要死......真是遇上了......”

等待冷静地差不多，祝余才上岸，踹了一脚僵硬的哀乐，随后捡起武器，来到黎禾跟前。

黎禾虽昏迷，但身上的伤口以尽数恢复。

“不愧是梦妖。”祝余弯腰，抱起黎禾。黎禾贴着他胸口，沉沉睡着。

一离开山洞，阳光扑面而来。他不禁半眯着眼，随后来到马边，抱着黎禾，驾马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里的哀乐终于动弹起来，他兀地猛吸一口气。身上的毒已然侵入他的五脏六腑。他慌张的从怀里掏出好几颗界子，“小、小草仙——出——”

念罢，一个小草仙跳出，开始为他治疗。

几个时辰过去，哀乐缓缓睁开眼，眼神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之前的眼神满是**与杀气，炯炯有神；而此时的哀乐，双目暗淡，无欲无求。

他缓缓站起身来，拖着步子蹒跚离开，嘴里念着：“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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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庄生梦蝶（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