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毕后,黎禾随着祝余、展旬前往前院。
这是一座构造精简的寺庙,只有前院、后院、偏院与花园四个区域。前院最主要的建筑就是供奉燃灯佛的佛堂,其次就是客堂。
院中的僧人也很少,黎禾只见五六位僧人忙碌于前院。僧人们在课堂里摆放了两个大方桌,一个桌子提供给僧人,一个桌子提供给客人。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热气腾腾但气质冷淡的食物。
黎禾三人进入客堂时,客桌上只坐着一位黑面书生:他一身书生打扮,眉眼也算得上清秀,一双圆而大的招风耳给他增添了几分灵气;但唯一不协调的是,他的皮肤呈现出大地般的褐黑色。
黎禾四处环视,却没见到那位身着黑斗篷的女子。
三人入座。
展旬主动朝那书生打招呼:“幸会,幸会。”
书生礼貌地点头微笑。
展旬见可亲近,立刻更进一步,“我叫展旬,公子也是去岐城吗?”
“在下谭近墨,是出岐城,前往京洛城。”
展旬一喜,“京洛城?我们才从那边过来呢。”
但一想到他们在京洛城的遭遇,一想到血腥可怖的半月楼,展旬脸色变得微妙。
谭近墨依旧只是礼貌、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祝余打量起谭近墨,问道:“公子可是去参加太学堂试?”
谭近墨点头,“是的。”
展旬一脸迷惑:“太学又要招收学子了?”
谭近墨道:“是。大抵还有一月有余。”
“啊,那祝公子高中。”
“谢谢。”
几人寒暄一会儿,空心走入客堂,顿时四周安静下来。空心换股四周,宣布了用餐开始。
整个吃饭的过程都很安静。那些僧人,各自吃各自的,没有一点儿交流。向来喜欢边吃边说的展旬,却被周围的安静禁锢,倒是变得安分起来,虽说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吃完饭后,客人返回后院。黎禾见谭近墨走入余下的、最右边的那间客房。黑衣女子的房间就在黎禾的右边,而祝余与展旬的房间则在黎禾的左边。
此时天已灰蒙蒙一片,暮鼓声回荡在整个泽光寺之中。
黎禾坐在床上,一直到夜幕彻底降临,见无事发生,就准备就寝。然而刚躺下时,她就听见屋顶传来的脚步声。
她立刻睁眼,坐起身子,仔细凝听。
脚步轻盈,仿若女子。女子——黎禾立刻想到那黑衣女子。她推门而出。
一抬头,便见一轮残月。隔壁响着展旬节奏感十足的呼噜声。她转身,看见最右边的谭近墨的房间还透着油灯之光,里面隐隐传来谭近墨的念诵之声。
屋顶上的脚步声已经走远。
实在毫无睡意,黎禾便随心散步。院里的水井冷冰冰的,里面的井水摇晃着月光。
“施主。”
拱门出,一个身影赫然显现。
黎禾一惊,随即紧蹙眉头: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人的出现。
空心站在拱门处,月光照亮他上半张脸,下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透出一股阴森、神秘之气。他身上的**之火,同他的气质一样,暗淡却阴森。
“施主,夜里露气重,还是莫要待久了。”
“嗯。”
黎禾应了声,但并没有打算返回房间。她想起寺庙外的招魂灯,问道:“为何寺庙外要挂那个灯?”
“自然是引领归家人。”
黎禾陷入沉默,难不成寺庙里有人当了捉妖师?
黎禾问道:“那人会回来吗?”
空心敛眸,眼睛里闪着冷光,“会。”
黎禾微蹙眉头,不知为何,这人给她一种难以言明的不适之感。她点了点头,折回房间。
她透过门缝,窥视空心的后续动作,只见空心站了一会儿,就离去了。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黎禾坐到床上。隔壁传来的呼噜声倒给她带来几分心安。
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清晨,三人早早起床,收拾好东西,准备告别泽光寺。
三人刚走出厢房,正巧碰着谭近墨也收拾了东西走出房间。
几人点头示意。
此时空心走来,“诸位既然已到本寺庙,不若去拜一拜燃灯佛。烧上一炷香,就能领取我寺的平安福袋。”
展旬一听,双眼一亮,“走呗?反正来都来了。”
在展旬的强烈要求下,谭近墨也随着他们一起去了前院。
四人每人领取了一株香,一同拜了拜燃灯佛。
这是一座小巧简陋的佛像。同黎禾之前见过的全然不同。以前爹爹带着她去寺庙,寺庙里的那些佛象修建的高大巍峨,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给人一种压迫感。但眼前这个佛象,与人站起的高度同等,全然没有一种佛象的本有的普渡众生的姿态。
祭拜完后,一旁的小和尚为每个人发放了一个红色的小福袋。
小和尚笑着说道:“施主可以将福袋挂在腰上。我们寺庙的平安福袋可灵了!之前有个远在南方临海之地的施主,还专门不远千里来我们寺庙,只为求一这个平安福袋呢!”
展旬一喜,“真的嘛!那我们也太幸运了吧!”
黎禾打量着这个平安福袋:拇指大小,红色布袋,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好似是小种子一样的东西;红布上绣着一个“光”字。
“行了,走吧。”祝余道。
空心将四人送到寺庙门口,微微朝他们鞠躬,道:“一路顺风。”
抬眸时,他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祝余背后的那把刀上,又移动目光,看向了黎禾。
四人点头回应,转身离去。
空心目送着四人的背影,眼神逐渐深邃而阴森。
展旬感慨:“这空心师父怎么给人感觉阴森森的?”他看向谭近墨,“谭公子,你是岐城人,以前来过这里吗?这空心师父一直都是这样吗?”
谭近墨道:“是。这空心师父一直给人高深莫测之感。这泽光寺在我们岐城很出名,以前有一个主持,法力高深,深受岐城人尊敬。这个主持有两个徒弟,一个就是空心。”
展旬好奇了,“那另一个是谁?”
“另一个在十年前就离开了泽光寺。我也没见过。曾听长辈说,这主持的这两位徒弟,都是能人。关于他们的传言也不少。”
展旬继续问道:“那主持呢?”
“几年前仙逝。无人知晓他究竟活了多少岁。好似从我祖爷起,他就是泽光寺的主持。”
展旬一惊,扳着指头算了算,“那至少得两百岁了吧。他难道是修行之人?”
谭近墨笑着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
谭近墨用余光看向一旁沉默不言的祝余与黎禾。
展旬立刻捕捉到,忙地介绍:“这位是祝余祝大哥,是个侠客!这位姑娘叫黎禾,是——也是个侠客!我们都是!”
谭近墨抱拳微微作揖。
黎禾回礼。祝余抱肘,微微点头。
四人陷入沉默,走在漫长的青砖石阶上。越走几人越疑惑,终于展旬忍不住问道:“我们来得时候,这条路有这么长吗?我们走了好久了吧?”
黎禾心中也有此疑问。但她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四周既没有法力的波动,也没有妖气显现。
展旬与黎禾看向祝余。
祝余蹙眉道:“继续走。”
他们不觉地加快了步伐,沉默地走了一个时辰,越走四人越坚信,来时这条路绝对没有这么长!
谭近墨脸色一变,“难、难不成我们走错路了?”
展旬摸着脑袋,想不透,“不可能啊,出来就这么一条路,又没有什么分岔路口。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
祝余扯下腰间的福袋,拿在自己端详。
展旬一愣,忙地撤下福袋,“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祝余紧蹙眉头,打算拆开福袋。
谭近墨立刻阻止:“拆不得!拆福袋,意味着拆福,会让福气尽散,还会招来祸事。”
祝余无视谭近墨的警告,拆开福袋,将里面的黑色籽粒倒在手掌上。
展旬凑近,一脸好奇,“这是什么?”
谭近墨面色为难,但依旧解释道:“应当是谷物的种子。我们岐城的福袋,里面一般都是装晒干后的谷物种子。”
祝余用手指散开那堆籽粒,一截乳白的油灯灯芯显露出来。
展旬忙问谭近墨:“那这又是什么?”
谭近墨愣了愣,摇了摇头。
祝余冷声命令:“把你们的也拆开。”
黎禾与展旬立刻行动起来。
谭近墨却迟疑,毕竟自己马上要经历人生大事,这个紧要关头,何故做些晦气之事?然而,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一抬眸,就看见祝余冷刷刷地压迫着他。
他脸色一白,迟疑地取下腰间的福袋。
三人拆开,发现里面都有一截儿灯芯。
祝余沉默片刻,语气里透着厌烦,“佛家修习之人,善造幻境。”
展旬瞪大眼睛,“难不成我们现在进入了幻境?是那空心师父?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呀!我们又无冤无仇。”
祝余揉着眉头。这就是他讨厌佛家的原因。他们老是会以所谓“点拨他人”为由,无缘无故制造幻境,让他人陷入麻烦之中。
走出幻境的方法,只有参破。参破也就意味着一种突破,能够提升人之修为。通常佛法修习得越精深,所造幻境越能深入、越难突破,而入境之人也能在突破后获得更大的提升。所以通常高深的佛道修习之人,只会选择有缘人进行造境。
祝余确实没想到,一个看着年纪二十多岁的和尚,竟有如此修为;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需要别人来点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