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圈养

如果说十年间虮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变得更加谨慎,更加强大。

面前的两个人显然不是十年前的日向良子,他们身上的气场散发,让虮有一股强烈的逃跑**。

黄发男人手中的红色日轮刀,让虮回想起眼睛被刺瞎的那个夏夜。身为鬼,虽然能够自愈,但那只下眼处传来的锥心之痛,成了它挥之不去的梦魇,好像那烈焰还在源源不绝地燃烧。一日冲破不了恐惧的业障,那日轮刀就将继续死仇地嵌在体内。

黑发少年则更令虮生厌,他的身上有着比日向良子更无解的平和,没有任何恐惧的阴影。少年的心在同时历经暑热和寒冬,所有的情绪隐秘,无欲无求,无喜无悲,无尽的空茫中飘荡着欲灭未灭的长明蓝焰。

虮动不了时透无一郎,不是不想吃,而是吃不了。

所以那日虮才会让自己圈养的人类傀儡,解决掉时透无一郎这个大麻烦。

藤川真的老了,老到糊涂了不少,他的两个儿子比他更利用价值了。

看到倒地不起的时透无一郎,被床单裹成木乃伊的藤川,在地上蹬脚滚动,撞到了冰棺之上。额头流出少量鲜血,声嘶力竭地喊着:“不献祭了,滚,你给我滚出鲛渔湾。”像一只垂死的老鸦,落魄狼狈。

及本和雄贵闻言,皱着眉看向藤川,不知道父亲突然在发什么疯,怎么能这样对虮大人不敬。

藤川失心似地嚎哭起来,脑袋不断撞着时透无一郎还晕在里边的冰棺,痛苦地吼叫道:“你害了我们,害了我们。”鲛渔湾根本没有繁荣,自己也得不到长生。藤川终是压抑不住平生的所有情绪,哀号流淌。

鲛渔湾成了虮的餐盘,而他还要作为帮凶去让“食物”日夜活在恐惧之中,这跟圈养一群待宰的牛羊有什么分别,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十年,整整十年,日向良子夜夜站在他的床侧,身着染血的羽织,血泪婆娑,质问着他同一件事——您后悔吗?

后悔为贪生献祭鲛渔湾,后悔在决战之际帮助鬼逃跑,亦是后悔烧死良子。桩桩件件,悲哀扯断无声。死去的女人再无生机,却如真正的恶鬼缠着他。

不是良子诅咒了鲛渔湾,是他藤川诅咒了所有人。

想救时透无一郎出去,却找不到任何机会的日向莲,紧张地看着这突发的一幕。他的双手已经被绳索绑了起来,刚刚雄贵说等明天烧死时透无一郎后,再放了他。

村长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雄贵的脸色非常难看。

还是及本一脸谄笑站了出来,对着空处不断鞠躬,向隐在暗处的虮大人道着歉:“家父刚刚受到惊吓,不是有意冒犯您。”他阴毒的余光瞥向冰棺,看来还是小看时透无一郎了,这么轻易地打碎了父亲那摇摇欲坠的求生欲。

日向不知道及本在跟谁说话,烛火将整个祭坛照得敞亮,没有第六个人。氛围阴森凝重,让人脊背发凉。

藤川继续用力撞着冰棺,自虐一般,血从冰棺渗透到地上。地板间的缝隙咔咔扭动起来,幻视成了无数扭曲的线条。祭坛墙面浮出红色的燎泡,膨胀臃肿,活物般收缩张放。

脚下踩着的地板,像游鱼一样快速摆动前行。失重的感觉侵袭,日向重重摔倒在地。他摸到了满手黏腻,地板已经不再是地板,而是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色蠕虫。

它们略过了日向莲,略过了时透无一郎残留的那一摊血,目标明晰地朝着冰棺的方向前进。无数只水蛭爬进入了冰棺,棺盖沉闷合上,将时透无一郎彻底封死在其中。

更惊悚的事还在接连发生,更多的水蛭爬满了村长的身躯上,从他的口鼻耳朵蜂拥钻入体内。如行尸走肉的老人哑然一顿,死白的眼惊恐瞪大,嘴无力张开,再也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藤川的恐惧是如此美妙,那些寄生虫从内到外腐食五脏六腑,不会立刻将人逼入死境,而是缓慢悠长地游走。一遍遍告诉将死之人,它们刚吃掉了肺,现在来到了肝脏,马上就要吃到心脏了。

这无异于凌迟。

日向冲上去想推冰棺,他绝对不能看到霞柱大人也是同样的死法。屈辱又痛苦,不应该是这个如霞光般少年的末路。

但是人刚靠近,就被雄贵一只手粗暴拉住,从后门丢出了祭坛。

虮大人正在生气,这个不长眼的小子还要捣乱,是想连累他和及本一起死无全尸吗?雄贵满身的横肉抖擞,怒目而视。

日向莲拥有与日向良子同样的血脉,虮大人对他是又恨又惧。有几次想吃了他,但人到了眼前,断在原型体内的日轮刀就会产生强大的共鸣,死搅着向深处扎根,制止虮的动作。

那个女人连死了都还要保护她儿子,跟虮大人作对。

要不是虮大人现在还享受仇人之子亲手进献的快感,他们迟早要把这小子跟他母亲一样烧死,死人才会老实。

雄贵将日向驱逐出祭坛,关门前还恶声警告,敢出去胡说一个字就等死。

薄衫滚满了厚雪,一身的污渍。日向双手被缚,没办法使力,后背重重地磕在了巨石上。

祭坛内悄无声息,冰棺里的霞柱生死未卜。日向艰难地挣脱绳索爬起,背后一片血渍,他不要命地往家的方向跑去。

中途冬靴都被跑掉了,日向回头看了一眼那双很合脚温暖的鞋。蓝眸缀着泪光,亮如星辰。他孤寂阴冷的人生从遇到霞柱开始,就结束了。

只是这温暖,它转瞬即逝。

日向莲没有去捡那双鞋,雪水沉闷地飞溅起来,他继续赶路。寒冬的夜空气稀薄,冻得肺部疼痛。等到家时,日向趴在地上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脸和脖子都是缺氧的僵红,日向莲不敢耽误,爬到床板处,将其掀开。最底下藏着母亲临走前给他的书信和最后的遗物。这些年他一直很好地藏着,不敢让任何人发现。

书信里的内容语焉不详,日向反反复复揣摩了数年,也没有明白母亲想告诉他什么。

“高温,浓盐,方鬼灭。”

直到今晚那血腥恐怖的一幕出现,日向终于醒悟。鬼一直潜伏在鲛渔湾里,而鬼的弱点就是怕高温和浓盐。

日向紧捏着信,接着打开了装着遗物的小包裹,里面全是紫藤花干花,多足上千朵。

日向相信母亲在他枕头下留下这些东西,一定是有缘由的。是希望他有朝一日遇险,还有一线微弱的生机。

霞柱还被困在祭坛里,他不能直接去点火烧了祭坛,只能用紫藤花加盐水来试试这第二个方法。

日向找来了一个大桶,将紫藤花全部泡了进去。他日常在鲛渔湾的工作,不是捕鱼就是晒盐,最不缺的就是盐,又从屋后面拖来盐桶,一股脑地往里面倒。

白色的晶状融于水,沉睡多年的紫藤花一次性迸发所有味道,方圆数米都是这浓郁清新的花香。惶恐不安的渔民,伴随着这飘渺恬淡的清香,难得陷入了安眠。

风雪交加,日向莲身后拖着这比人还重的紫藤盐水,在雪地里艰难行进。与他母亲当年如出一辙,独一人亦往矣。

为了避免被还在祭坛内的雄贵和及本抓到,日向莲没有直接对着祭坛泼洒,而是保持着一定距离,偷偷地在附近撒了一圈。

甚至为了不让他们快速溯源,日向在来的路上,给家家户户门口都弄了点紫藤花的痕迹。

地上冰雪未化,水轻易地渗透进去。紫藤花盐水虽然在被稀释,但是范围不断扩大,很快地以祭坛为中心围了一个小圈。

那殷红的祭坛开始没有什么反应,后面肉眼可见地变了颜色,变得暗沉黝黑。像忍受不了地面灼烧,前后有了细微的摇晃。

没过多久,躲在树后面的日向,就看着一脸冷汗又满身怒气的雄贵和及本从祭坛里出来,他们的鼻子动了动,也闻到了空气中异样的味道,朝村内走去。

虮大人发了大怒,外面的紫藤花气味让他焦躁不安,它要这两个人赶快把村内的紫藤花清理掉。

确定人走远后,日向悄声地从侧门混进了祭坛。他几乎全身都是紫藤花的味道,已经被紫藤花轻微麻痹的虮,被吓得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日向推开了冰棺,带走了时透无一郎。

再回来时,日向在祭坛外点燃了一把火。他的笑容与他的母亲一样,令虮胆战心惊。

虮在心中唾弃:这对母子都是疯子。

好在后面雄贵两兄弟及时赶来,不然就要在日向良子儿子手上栽个大跟头。

面对着炼狱杏寿郎和时透无一郎,虮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不过它也不需要赢,只要还活着就可以了。

这里渔民的恐惧都很苍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远不如孩童的多元丰富。最近印象最深的居然是藤川,看来也是时候换个地方继续生活了。

【炎之呼吸壹之型 不知火】

天幕般的火焰降临,撕裂黑夜,炼狱杏寿郎一跃而起,挥动了日轮刀。虮笨拙的身躯根本躲不开,杵在原地受下这一刀。熟悉的痛感,熟悉的热度,完全一回生二回熟。

但是为什么觉得怪怪的,这一刀的威力比想象中要重太多。虮低头看着分裂成了无数瓣的身躯,后知后觉感受到雾中多了一道刀光。润泽无声,却刀刀致命。

有人在耳边低语,虮费力想去听清。

浅绿的发梢飞舞,神情冷漠的少年已经立于身后。他的双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声音如竹间清风,沁人心脾。

字字入耳,虮恍然大悟,原来他在说:【霞之呼吸贰之型 八重霞】。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残酷又沉沦的噩梦结束了。

不算彩蛋的彩蛋

1. 虮怕高温,认为那是最痛苦的死法,所以也这样对待良子。

2.虮胆小,只敢吃心怀恐惧之人,让人敲门吓过日向莲几次,莲以为是母亲来了,开心开门。

3.日轮刀共鸣其实是心理作用,真实的情况是日向莲每天睡在紫藤花味道的床板板上,味道让虮不舒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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