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惴惴不安坐在位置上,试图让自己不去多想。
赵罄已经死了,死人怎么可能对活着的人做什么?只有活着才是赢家。
她捏着自己的手机,不停摁亮,摁灭,摁亮,摁灭。
最终,她还是喊住了空姐帮自己办理空中WiFi的业务,连忙发消息给父母,让他们今天务必要接到在在,接到孩子要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回家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到家后得打电话报平安。
然后又发消息给幼儿园的老师,交代了一遍只能是姥爷姥姥才能把孩子接走,任何可疑人员接触孩子,都要提前和她打一声招呼。
交代完一切,她才稍微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谁都不能伤害她的家人。
“这位女士,您要喝点什么?”
空姐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她随意回了一句:“雪碧。”
“好的,您稍等。”
“女士,您的雪碧好了。”
许栀伸手接过杯子,却在收回视线的时候僵住了。
机舱的灯光不止何时变得无比昏暗,眼前这个人,穿着空姐的服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来,涂着优雅的红唇,但整张脸却是灰白色的。
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分明是赵罄的!
她弯起红唇,亲切地俯身,凑近许栀,声音像是被特殊处理过的磁带一样,咔咔地响起:“女士,滋滋——还需要——滋滋滋——什么服务吗?”
许栀身体不由往后缩,那张靠近自己的脸慢慢扭曲膨胀起来,离自己越来越近,没有节制地攻击着她的视线。
一股恶心的腐烂味道疯了一般钻进她的鼻子里。
许栀再也无法忍受,尖叫着将赵罄推开。
“啊——”
冰凉的饮料泼了一身,许栀胃里翻江倒海,酸水涌了上来,她连忙捂住嘴巴,蜷缩在座位上,一副痛苦至极的样子。
空姐踉跄扶着身后的靠椅站稳,惶恐地看着她,周围响起唏嘘的讨论声。
“Cathy?你没事吧?”同事皱着眉提醒。
许栀再回头,四周的光线通明,这里根本没有赵罄。她连忙向同事求证:“刚刚,你看见赵罄了吗?”
同事表情复杂回道:“你没事吧,大白天别吓我!”
“就刚刚,给我倒雪碧的空姐,她变成赵罄来找我了!”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啊,给我们这排倒饮料的一直都是同一个人,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产生幻觉了?”
许栀迟疑地收回眼神,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幻觉吗?
可是,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
下飞机后,许栀收到了父母已经带着孩子回家的信息,她不由长舒一口气。
应酬结束到达酒店休息已经是十点半,她今天喝了不少,简单和家里打了电话后就躺在床上直接睡了过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
床头白色的座机亮起红光。
“叮铃铃——”
尖锐的铃声打破安静的夜晚。
许栀头痛欲裂,不耐烦地伸手接起电话,闭着眼睛把听筒放到耳边,等待对方出声。
听筒里一片寂静。
大概等了十秒,她把听筒从耳边拿开,眯起眼睛疑惑看向座机,发现此刻正在通话中。
她把话筒再次放回耳边:“喂?”
房间里静悄悄的,听筒里没有任何声音。
许栀有些暴躁地挂掉电话,继续睡觉。
“叮铃铃——”
座机再次闪起红灯。
许栀没打算再理会,拿起听筒放到一旁,把头埋进枕头里,无视这种恶作剧般的打扰。
听筒孤零零躺在她身旁,漫长的通话计时一分一秒流过。
黑暗里,人的听觉会被无限放大。
一阵微弱的电流声悄悄作响,又很快溜掉。
许栀翻过身,靠到了听筒旁,或许是被连续两次的电话声骚扰后,她的睡意开始慢慢褪去。
她睁开眼睛,再次看向座机,发现现在居然还在通话中,通话时间已经有足足半个多小时。
许栀坐起来,拿起听筒试探性放到耳朵旁边听了会儿,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迟疑地举着听筒,又问了一遍:“喂?”
对面没有任何回复。
是座机出故障了吗?
她把听筒放回原位,似乎是等着她这一举动,座机无缝衔接再次响起。
“叮铃铃——”
许栀被吓了一跳,猛地收回手,坐在床上紧张盯着座机。这次她看清了来电,来电号码是一串零。
铃声不断响着,不急不慌等待着她的接听。
许栀听着这刺耳的声音,内心却慢慢焦躁起来,与电话那一侧暗暗对峙。
大概一分钟后,声音骤停。
空气安静了一秒不到,红灯骤亮,那串诡异的电话又响起来。
如果不接,这个座机就要这样响一整晚吗?
许栀赌气般夺起听筒,朝对面发泄自己没意识到的崩溃:“你到底是谁?一直打电话想干什么?”
“滋滋——”清晰的电流声流出听筒,响了一两秒后,听筒里的声音像是被突然掐掉,迅速陷入死寂。
就在许栀快要没耐心继续质问时,对面终于传来了声音。
“喂妈妈,你在哪个房间?”
这是,儿子天真且带着撒娇的声音。
许栀毛骨悚然,手里的听筒如炙铁般被她连忙扔了出去,幽幽挂在床头柜下,摇摇晃晃。
“喂妈妈,你在哪个房间?”
“喂妈妈,你在哪个房间?”
“喂妈妈,你在哪个房间?”
听筒里微弱地重复着这一句话,许栀紧绷的神经快要断裂,布满红血丝的眼球紧紧盯着听筒,缓冲了快一分钟,惊恐慢慢转变为担忧。
晚上视频的时候,儿子不是都好好的吗?
他是不是出事了?
是赵罄吗?
对,没错,一定是赵罄!
她爬过去扯掉电话线,拿起听筒朝那边大喊:“赵罄!是你对吧?你要做什么冲着我来,拿孩子威胁我算什么东西?”
“滋滋——”
杂乱的电流声中,儿子的声音瞬间消失,整个听筒像失去生命般,急救车一样的嘟嘟声机械回荡着余韵。
许栀打开所有灯,站在房间正中央,警惕环视四周。
门口的防盗锁,灰色的地毯,厕所的水龙头,厚重的窗帘,白色的天花板……
“喂妈妈,你在哪个房间?”
目之所及的空间里,冷不丁响起男孩天真的声音。
许栀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看过去。
紧闭的衣柜门不知何时大敞开,柜门下面,一双灰白色的小脚摇摇晃晃。
05:21
鸡鸣孤寂。
空荡荡的院子里,一对夫妇面无表情相依,女儿躺在棺材里。
厚重的木板半掩着露出她温柔恬静的脸,和以往的睡颜相差无几。
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许栀从噩梦中惊醒,她连忙打开身侧的床头灯,缩靠在枕头间四处张望,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气。
暖黄色的灯光给了她些许安全感,温柔洒在房间各个角落。
许栀小心翼翼地,一处一处打量四周。
一瞬间,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的呼吸像被恶魔恐怖的大手紧紧勒住,被迫放慢呼吸。
门口旁,衣柜门,大大敞开。
脑子空白了一瞬,许栀从床上连滚带爬到衣柜不远处。她紧张地咽了口水,一步,一步走到衣柜对面。
昏暗的柜子里,空无一物。
像是得救般,她浑身失去力气蹲下身环膝抱住自己,感激地呼出每一口气。
然而,心里堆叠而出的问题快要将她淹没。
柜子的门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的?
一连串诡异的噩梦,真的是偶然吗?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栀不敢在这个房间里待下去,缓过神后,她连忙收拾东西跑到隔壁敲响同事的房间门。
被一连串惊悚敲门声吵醒的Abbie黑着脸打开门,一句话也没说,朝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许栀拉着她的手,语句混乱地讲述着自己今晚遇见的事情。Abbie明显没睡醒,但看她这么慌张,只好让她进来和自己一起挤着睡。
有人陪伴,许栀终于找回了些理智,但她不敢再睡着,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的衣柜门。
虽然马上就要天亮了,但她不敢掉以轻心。
被追杀一般的恐惧连环袭击着自己的心理防线,等天亮了,她一定要搞清楚一切。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在温暖的枕头和被褥包裹下,许栀的神经慢慢松弦。
窗外传来些许车辆驶过声音。
很快就可以起床了,她想着终于忍不住慢慢阖上眼睛小惬。
身后,一道身影僵直坐起,缓缓侧头。
宛如水草的头发扭曲缠绕在许栀头上,灰白地嘴唇贴在许栀耳旁,发出磁带卡顿的声音。
“找——滋滋——到你了。”
“嗬——”
许栀惊醒,睡意全无。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贴着一个冰冷的东西。
死亡的恐惧瞬间笼罩全身,她连呼吸都要偷偷躲着,不敢轻举妄动。
无论如何,好像一切都不会结束了,许栀绝望地想着。
赵罄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她的死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
我什么都没做!
眼泪渐渐爬到脸上,许栀痛苦啜泣着,黑色的头发渐渐占据她的视线。
黑暗中,许栀昏了过去。
05:21
熟悉的房间。
许栀睁开眼睛,有些茫然。
“妈妈?”稚嫩的声音在她耳旁小心翼翼问。
她侧头,儿子趴在一旁担忧看着自己。
一切都是梦吗?
许栀坐起身,脑袋昏昏沉沉的,但她好像想起来了。自己已经在家待了一周,没日没夜昏睡。
儿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钻进她怀里:“妈妈,你今天送我去幼儿园吗?”
对,她已经很久没有送孩子去上学了,不能一直昏睡,只要回到现实,就能逃离那个不断循环的噩梦。
她强忍浑身的乏力,把身上的酸臭都洗掉,重新把自己收拾干净,给孩子做了一顿热乎乎的早餐,然后开车送他去了幼儿园。
透过玻璃窗户,儿子和好朋友一起手拉手进幼儿园,许栀露出久违的微笑。
按照以往,她现在应该驱车前往公司上班。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拿出手机,找到赵罄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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