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之中,雾气缭绕,一座孤零零的客栈矗立在林间小径尽头,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投下诡谲的光影。
久宣夜和幽篁站在林中的乱草丛中,低头凝视着那具尸体——捕快燕李,面色青紫,脖颈上深陷的指痕触目惊心。更骇人的是,他的右臂被剥去了一块皮,露出血淋淋的筋肉,而那块皮肤上原本该有的纹身,已不翼而飞。
“地上脚印这么深……”幽篁蹲下探查,另一个捕快猜测到,“是个胖子!”
“不一定……看着打斗的痕迹,凶手十分灵敏,如果是胖子,应该不会这样灵活。”
“也许是背了重物?”捕快又猜测到。
“先不要妄加断论。”幽篁提醒道。
“凶手是个断了无名指的人。”久宣夜蹲下身,指尖轻触燕子脖颈上的淤痕,“指印残缺,无名指的位置没有施力。”
久宣夜眸光微沉,忽然想起昨日在客栈温泉池边见过的那个下人——那人泡在池中时,左手无名指赫然缺了一截。
“去找他。”
客栈的下人房狭小阴暗,久宣夜推门而入时,屋内空无一人,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迅速隐入阴影。
那下人推门而入,嘴里哼着小调,左手五指完好,毫无残缺之状。
久宣夜和幽篁对视一眼,心中疑云更浓。但暂无证据,二人打算先不打草惊蛇。
第二日,晨雾未散,朦胧中只见一道魁梧身影正在院中腾挪跃动,手中一柄九环大刀在熹微晨光中划出凛冽寒芒。
刀风呼啸间,卷起地上落叶纷飞——正是边关军中特有的"破阵刀法",招招直取要害,毫无花巧。
久宣夜踏入客栈后院。
凤天察觉到脚步声,刀势骤收。九环大刀在空中划出半弧,"铮"的一声归入鞘中,分毫不差。
"贵客起得早。"凤天抹了把额间细汗,抱拳行礼。他右眉上那道疤痕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狰狞,衣袖滑落时露出手腕上一道陈年箭伤。"若不嫌弃,厅中备了新茶。"
久宣夜目光扫过院中青石板——每块石板上都留有深浅不一的刀痕,显是常年练武所致。他不动声色地点头:"凤掌柜好刀法。"
厅内茶香氤氲。凤天斟茶的手稳如磐石,虎口处的老茧却暴露了常年握刀的痕迹。久宣夜轻叩茶盏,突然开口:"凤掌柜这手'铁锁横江'的斟茶手法,倒是像极了北境军中待客的规矩。"
茶壶微微一颤,两滴茶水溅在梨木案几上。
"贵客好眼力。"凤天放下茶壶,袖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刀柄,"二十年前,我确实驻守过北境鹰扬关。"他抬眼望向窗外,目光似穿透时光,"那年,我独自守着王旗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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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
朔风卷着黄沙拍打在斑驳的城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凤天望着粮仓里最后半袋发霉的粟米,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京城传来的消息像刀子般扎在每个人心上——老皇帝驾崩,三位皇子为夺嫡杀得血流成河,哪还有人记得这千里之外的边关?
昨夜又逃了十七个兵卒。凤天摸着腰间的军牌,粗粝的指尖抚过上面"鹰扬卫"三个褪色的字。二十年了,当初的三千守军,如今只剩下他和...
"咳咳...凤大哥..."
帐内传来的咳嗽声让凤天浑身一震。他快步走进军帐,炭盆里的火苗已经微弱得像将死之人的呼吸。十九岁的陆小将军蜷缩在毡毯里,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药...药来了。"凤天捧着半碗浑浊的汤药,那是他用最后一点金银跟游商换的。小将军勉强睁开眼,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弟兄们...都走了?"
凤天沉默着扶起他。
这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将门独子,执意要来戍边时,所有人都觉得他熬不过三个月。可就是这个少年,带着三百轻骑杀穿了突厥人的包围,用血肉之躯在箭雨中护住了王旗。
"凤大哥..."小将军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王旗...不能倒..."一口鲜血从他嘴角溢出,"答应我...守到...朝廷..."
凤天感觉有滚烫的东西砸在手背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我答应你。"
这四个字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三日后,他在城墙下埋了小将军。没有棺椁,只有一柄断剑和半壶没喝完的酒。那天傍晚,凤天独自将王旗重新系紧在旗杆上,猎猎西风中,褪色的旗帜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
春去秋来,城墙上的砖石渐渐风化。
凤天学会了用野草充饥,用狼粪生火。每个清晨,他都会把王旗降下来小心拂去灰尘;每个夜晚,他都要数着星星计算时日。有时候半夜惊醒,他总会下意识去摸枕边的刀,直到摸到小将军留下的那枚玉佩才稍稍安心。
第二十个年头,当凤天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时,一队禁军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为首的官员展开圣旨,诧异地打量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守将:"陛下有令,边关改制..."
凤天安静地听完,转身走向旗杆。解绳索的手突然顿住了——旗杆上深深浅浅全是刀痕,正好三百六十五道,一年一道。他最终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小将军的玉佩。
如今客栈廊下挂着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的样子,总让他想起那面孤独的王旗。偶尔有熟睡的客人会听到,后院传来沙哑的哼唱,那是边关将士们当年常唱的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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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天喉结滚动,右眉疤痕微微抽搐:"后来……上面派了监军来,我便解甲归田了。"他忽然压低声音,"贵客今日,恐怕不只是为了听老卒讲古吧?"
久宣夜感怀了凤天的经历后,轻声开口:"那个断指的下人,凤掌柜可知他真实来历?"
凤天瞳孔骤缩。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吹得烛火明灭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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