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好,经了解您的诉求后,我们下去证实了。310国道途径张洼村的这一带,期间有公交车、大巴车等多种交通工具并行,不存在交通不便的情况,况且它在同一个地方换乘,这一点极大的方便了沿路出行居民……”
张贤在意的就是换乘。
两个小时一辆车次,中转换乘很浪费时间。以前去外面办事,半天就可以,现在需要一整天。
因为多余半天浪费在了路上。有什么事情较以往还要提前出发,就和蜗牛夏天爬葡萄架一样,等它爬到葡萄就成熟了。
“先生,数据显示,这一路每日出行人数较少,当下的车次完全能满足周边居民的出行要求。”
“可是它不方便啊?”
……
拉扯半天,张贤简直和接线员讲不通,知道人家也是一个小职工,张贤只能随口抱怨。
“公交车到底是不是人民的私家车?”
电话那边的忙音似乎在嘲笑张贤,一直嘟个不停。
江远山了解到,公交集团关于运营线路的调整文件已经下发了好久,后续可能会通连接县城和市区、跨带张洼村一路的公交车,但目前相关事宜还在规划中。
“唉,那估计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在马秀兰家吃完饭,张贤喝了口汤,哀叹一声。接着,张贤扬声道。
“秀兰,我要打包的饭好了没有?好了的话我就要拿走了。”
“好了,在这呢!”
厨房的马秀兰应声。张贤闻言,给江远山打了个招呼,起身出门。
“我先走了哈。”
把钱往桌上一放,张贤拿着马秀兰递过来的盒饭,大步出门。
“钱放桌上了啊!”
“好嘞好嘞。”
原先订的是每个人的饭钱月结。后来觉得太麻烦,直接现付。
来吃饭的人签到,马秀兰做账本,然后交给村委会,村委会再给她按月发工资。
张贤一路大步流星到了梨树地里,地里没人。
这闷热的天气。
湛蓝的天空上挂着的云动也不动,只有一颗颗梨树静静地沐浴着阳光,在阳光下肆意地舒展身体。
“喂,你到哪里去了?”
张贤给老婆王丽萍打了个电话。
“我在家啊?干嘛?”
王丽萍惊讶的语气从听筒那里传来。
“你吃饭了没有?我从秀兰家给你带了饭,现在在地里。”
王丽萍被张贤的电话无语住了。
“你的意思是我要去地里吃饭吗?我给你说的你都忘了,你像是还没睡醒!”
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王丽萍的一句嘲讽。张贤的鼻孔猛地大了一圈。
“哼,你这个人,我给你带饭你竟然这样说我。”
王丽萍不想解释。
“你屋头来吧!那么大的太阳站在地里干嘛?”
这才对嘛!
张贤挂了电话,骑着他的小电驴往家赶。
该说不说,这修了水泥路,骑车速度都快了。
路边的柳树一颗颗向后倒退;远处天际,湛蓝的晴空一眼无际;望着家家户户的梨树地,碧绿的叶子掩映着牛皮纸袋;在张贤眼里,那一个个纸袋好像都化身成了金元宝……
胜利在向他挥手,张贤脑海里适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若不是饭盒还在手里,张贤认为他现在就能开着施肥机施它个十亩地。
这种激动的心情,再看见家里的来人后,更显强烈。
“妈呀!女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家来啦?”
家里厨房,长发牛仔裙的姑娘施施然坐在一边。
王丽萍手里捧着一牙瓜,刚刚咬了一半。
看着旁边吃完的瓜皮,张贤把饭放在桌子上,也去洗了个手。
“我说你爸天天活在梦里,你还不信。”
王丽萍对着张瑶说话。
“不是月底来吗?咋今天就到啦?”
洗完手,把饭打开,张贤坐到闺女旁边,顺手拿了牙瓜。
张洼村一般喊女子都是代指女娃、姑娘。
只有张文强那个大脑构造异于常人的人,把张女子取作他家小孩的名字。
“给我也尝一口,今年还没怎么吃过瓜呢。”
张瑶看了眼老爸,打趣道。
“爸,你不是没在地里干活吗?怎么晒得这么黑?比我妈还黑!”
张贤吃西瓜吃得津津有味。
“你妈天天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啥一样,人在路上碰倒了都不认得。那怎么能晒黑呢?”
王丽萍闻言瞪了张贤一眼。
“吃你的瓜吧。”
“这是秀兰做的凉面吗?”
王丽萍打开张贤带来的盒饭。
掀开盖子,让人垂涎欲滴的饭映入眼帘。
一个盒饭里装了三拼菜,黄嫩嫩地鸡蛋均匀裹着西红柿汁水,一看就是上好的拌饭菜;炒的土豆片泛着油光,看起来就软糯下饭;清脆爽口的凉拌黄瓜裹着香菜蒜泥,看着很是开胃。
另一个盒饭里装了提前拌好的凉面,根根分明,泛着油香。
尝一口凉面,劲道有嚼劲;吃一口下饭菜,口感丰富又鲜明。
张瑶回家的时候,买了凉皮和粽子,还买了甑糕和甜胚子。
王丽萍各样都吃了一点。
尝了尝马秀兰做的饭,王丽萍毫不吝啬地夸赞。
“怪不得你们天天去马秀兰家吃饭,这要我我也去,做饭做的这么香,简直便宜你们几个人了。”
赶了大半天的车,张瑶没什么胃口。
王丽萍扒拉出来随便吃了几口,其余的放在冰箱里冷藏着。
张贤把西瓜皮给隔壁张友生家的牛拿了过去。
牛圈在牛棚里。
天气炎热,牛也不爱动,正卧在阴凉处反刍。
见有人来,大牛只是淡淡撇了一眼,继续实施着自己的反刍大计。
只有刚出生不久的小牛犊,看见张贤把西瓜皮丢进牛槽里的时候,立马起身去嗅。
小牛犊脖子里的铃铛一响一响地,荡在夏天的午日里,随风飘扬。骄阳下,这是一曲独特的催眠曲。
去马秀兰家帮完忙,银巧儿回到家一个翻身就上了炕。
农村的土炕可真是个好玩意。
用泥土砌成,放上烧透的土砖和平整的石板。
祛湿利汗。
冬天塞进碎草屑,点燃的草屑发出的温度可保温一整天。
夏天将铺的被褥被子晒在太阳下。中午盖上薄薄的毯子,躺在平整的舒适的床铺上,鼻尖是令人安心的气味,一闭眼就有了黄粱美梦。
“你还睡这呢吗?加贼娃子把家都偷了!”
银巧儿梦见自己要去上厕所。
怎么走在张洼村村里的路上,死活就是找不到新修的公厕。急得银巧儿到处打转。
耳边传来的话让银巧儿睁开了眼。
见是胡文芳胡奶奶,银巧儿有些着急地下炕。
“奶奶,你先等等,我去个洗手间哈。”
趿拉着拖鞋,银巧儿赶忙往后院跑。
“这么好的天气这媳妇子是怎么睡得着的?”胡文芳看着银巧儿的背影,脸上闪过一抹不赞同的神色。
“像你个老家伙一样,没觉。一晚上睡不到天亮,眼睁睁的熬着。那就害死了。”
门口传来声音,胡文芳转头看去,王秀凤提了个西瓜进来。
“哟,秀凤啊!看你干女儿来啦?”说这话的时候,胡文芳眼睛紧紧盯着王秀凤的脸色。
都是千年的狐狸,搁这玩什么聊斋呢?
得知王秀凤要认银巧儿当做干女儿,胡文芳一直想亲自来试试深浅。
今天她倒要看看王秀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干女儿”一词一出,王秀凤脸上没有一丝不自然的神情。胡文芳内心了然,这个老家伙来真的。
“胡奶奶,你来是有啥事吗?”
正巧这时,银巧儿从后院出来了。
看见婆婆,银巧儿也问候了一声。“妈,你也来了啊?”
“嗯,路上有买西瓜的车在喊,我买了两个西瓜,给你提来一个。”
王秀凤看了胡文芳一眼。
“没想到这个老家伙腿还长,给她碰见了。”
意有所指的话一落地,胡文芳脸色不自然了起来。
“这是点我呢,我知道,那我走?”
胡文芳看向银巧儿。看似在征求银巧儿的意见,其实在等王秀凤的反应。
银巧儿会意。洗了手后,她去厨房取菜刀和切菜板。
王秀凤见胡文芳有些当真,哈哈一笑。
拿着炕桌放到了堂屋台阶上,又把菜刀菜板放到炕桌上。
银巧儿用水冲了冲西瓜的外表皮,切去西瓜的头和尾。
“唉,这别丢,这个擦脸能美白。”
见银巧儿顺手要把西瓜皮丢了,胡文芳开口。
“脸上一把褶子了,美白给谁看啊?”
“自己看不行啊?”
王秀凤和胡文芳两人在逗趣。这边的银巧儿已经把瓜切成了一牙一牙的。
独属于西瓜的清香瞬间迸发,萦绕在三个人的鼻尖。
“胡奶奶,妈,吃瓜。”
“呀,今年说实话还没吃过几次瓜呢。”
王秀凤拿起一块鲜红的西瓜,西瓜里嵌着黑黑的瓜籽,递给胡文芳。
胡文芳见状,连忙推辞。
“你吃你吃啥!”
对于吃的,农村人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客气。
但来者皆是客。
在村里,两个人见面的第一句,永远是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就继续问你吃的啥。
假如你吃得好就开始聊别的;假如你吃得不好,那我这里有肉或者其它的,我们一起吃点吧。
假如你没吃饭,那更好办了。来来来,有现成的,我们一起吃点吧。
许是曾经大面积饿死过一批人,现在的农民,依旧将粮食看得很重。
一年辛苦到头,就为了一亩三分地里的粮食。
胡文芳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王秀凤手里的西瓜。
咬了一口之后,等甘甜的汁水沁润进心肺,随着四肢百骸流淌。
胡文芳喟叹一声。
“说实话今年我也是第一次吃西瓜。”
人老了,年纪大了,吃点凉的甜的,胃就容易泛酸。
肚子那块感觉像有风一样,凉飕飕的。
就是眼馋也没办法。
胡文芳一连吃了两牙,就吃不动了。
“你这个人太虚假了!”
见胡文芳这样,王秀凤有些生气。
“邻里邻居的,你客气啥啊,别装了,再吃一牙!”
王秀凤命令式的把一牙瓜递到胡文芳手里,胡文芳见状,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吃多了胃容易难受。”
王秀凤见胡文芳态度坚决,便也不谦让了。
饭桌上两个人都不吃了,银巧儿一个人也觉得没意思。
“胡奶奶,你今天来是有啥事吗?”
胡文芳和婆婆王秀凤是一个圈子玩的人,她有事都是直接找婆婆的。
今天来银巧儿家,银巧儿觉得胡奶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就想你了呗!来看看你。”
见胡文芳脸上闪过一抹戏谑,银巧儿就知道胡奶奶在开玩笑。
胡文芳用手抹了一下刚刚吃过西瓜的嘴。
“其实是这么一回事,我外孙女放假想吃个牛筋面和那个什么麻辣片,我问问你有空做没有?我怎么听人说这几天你还给马秀兰帮忙做饭去着呢?”
“马秀兰比较忙,巧儿的确抽空去帮忙了。咋啦?”
胡文芳这句话一出,王秀凤立马解释了。在一旁的银巧儿听完,也点点头表示默认。
“是呢,这几村委会找的干活的人多的很,马婶子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也帮忙去着呢!”
见婆婆把剩余的西瓜端进了厨房,银巧儿继续回答。
“胡奶奶,你明天早上9点半左右把面端过来。我明天一早压牛筋面,压完牛筋面就顺手把辣条给做了。”
“哟,你来不来得及沙?”
“来得及,马婶子也说明天中午吃牛筋面,你们还撞一起了!”
“那感情好啊!”得到这个回复,胡文芳拍了拍大腿。
“死娃娃,走啊!”
见两人谈妥了,从厨房出来的王秀凤站在大门口,对着胡文芳喊了一声。
现在已经过了午间最热的时候,空气中流动的风都带着股凉意,预示着可以下地干活了。
“巧儿,你待着,我们走了哈!”
给银巧儿打了个招呼,王秀凤率先出了门。
“我也走了,我明早再来哈!”
胡文芳跟在后面,也对着银巧儿打了个招呼,紧接着出门。
这个天气,拖个地是很好的。
银巧儿将拖把用水打湿,把屋里屋外都拖了一遍,又开始擦桌子。
胡文芳两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王秀凤。
“死娃娃,你等等我。”
等和王秀凤并肩,胡文芳悄咪咪开口。
“你真要认银巧儿做你干女儿啊?她不是你三儿媳妇吗?你认她做干女儿,三虎子咋办?”
王秀凤斜斜睨了一眼胡文芳。
“三虎子还有我这个老妈和他的张琦呢!他再咋办?实在不行他就去城里当要要吃(讨饭的人)也行!”
听见这话,胡文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人家都说你老糊涂了!”胡文芳恨铁不成钢地开口。“你都不知道,他们说得有多难听。”
“反正不好听。”
罢了,胡文芳又补充一句。
“切,你管他们呢!管天管地,管不住我拉屎放屁!”
见尿不到一个壶里,两个人就此分开,各回各家。
建国初期,“死娃娃”这个词汇一般是指早夭的小孩或者被大人丢弃的女婴。
这些孩童有个专门放置的地方。
讲究一点的,叫做弃婴塔;听天由命的,叫做死娃娃沟。
弃婴塔很好理解,丢弃小朋友的建筑或者小朋友堆起来的高度像个塔;死娃娃沟,就是一个沟,小朋友丢在里面必死。要么饿死冷死,要么被豺狼叼走。
后来,社会慢慢改变。
女性有了活下来的权利。
注意,仅仅只是活下来。
“死娃娃”这个称呼,也渐渐有了新的意味。
就是“你个老不死的”意思。
两个人之间可互称“死娃娃”,前提是关系好,可以经得住开玩笑。
但如果骂人用“你是吃了死娃娃吗?”意思就是你连人都吃,你这个畜牲不如的人。
曾有不少妇女生产完,拖着虚弱的身体去弃婴塔或者死娃娃沟捡自己刚被家人丢弃的小孩。
后来捡回来的小孩长大了。
许许多多经历过那一时期的女性,会把这个名词挂在嘴边。
这个名词好像没什么意思,但又好像包含了很多种意思。
女性好像天生就是强大的。
也有可能,女性是在这种环境下,被逼强大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