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日,B市茶餐厅。
穿着吊带的长发姑娘一脸柔情地看着苻雍:
“嗯,那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呢?”
苻雍关上李琳琅发来的超级流感贴,把两只胳膊放在桌上:
“我喜欢去西山徒步。”
闻听此言,女子将眼神投向一边,隐隐露出一个游移不定的失望神色,手也缓缓摸上了旁边的小提包。这时苻雍眯起眼悠悠一笑:
“不提这个我都忘了。上个月我去西山,发现那里的民俗很有设计感,四周空气也好。我想到了这个月啊,只要开了窗户就能看见漫山遍野的红叶,那边又不像坡峰扇那样又远又冷,就办了卡还充了三千块。你看,我都把这事忘了,卡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女子闻言眼神一亮,再次柔和地看向苻雍,却见苻雍也在盯着自己。女子眨了眨眼,捋了一下鬓边的头发:
“徒步,我也喜欢,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
苻雍拿起饮料喝了一口:
“你呢,你有什么爱好?”
女子想了一下:
“我喜欢逛街。”
苻雍叹了口气:
“我女朋友也喜欢逛街。哎。”
“怎么,你有什么心事吗?”
苻雍看着桌面点点头:
“是呀。好不容易有个黄金周,我说我们报个团一起去青海湖,如果她不喜欢报团,那就自助也可以啊。可她说山里的一对天鹅下了三个蛋,结果一连丢了两个,她必须要去抓偷天鹅蛋的贼。哎,真的好气,怎么会有这么不懂事的女孩子呢?”
这下女子露出个有点不适的表情:
“额,听你描述,也许她年纪还小吧。这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这就是当代那么多人劈腿的理由,不是吗?”
苻雍低头默默戳桌面上的纸巾盒:
“年纪也不小了,长得又像只绒面儿皮卡丘,还这么不懂事。一个女孩子,做了别人女朋友花了男人的钱,当然要把男人的需求放在第一位。所以我当时很气,把她按在地上打了好几下。你也知道,我女朋友才九十多斤,我打她她当然害怕又难受,当时就蜷在墙角话都说不出来。那几天她天天缩在床上小猫一样可爱极了,我出去她就在家乖乖呆着,我回来她就在旁边安静守着我,怎么摆弄都不反抗。谁想到呢,后来她好了点就跑掉了,现在都没找见人,你说这是不是小题大做?”
闻听此言,女子顿时瞪着眼石化在当地。沉默了好半天,女子道:
“其实这话我不该说。但你这么大的个子,打女生也不那么恰当。如果你对她的行为不满,也可以用语言引导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相信她还是会为你改变的。”
苻雍眨了眨眼:
“我反思了这件事。我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想教育她。其实说到底,我只是单纯地想打她。毕竟她又小又可爱,长得就像个绒面儿的比卡丘。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这下女子彻底惊了,心想不会吧,难道这位还是朝鲜族?怎么出来逛一圈就遇上变态了呢?
见女子不再说话,苻雍用手推了推眼睛框:
“谢谢你过节陪我吃饭。旁边有个奥特莱斯,我陪你去逛逛?”
这时候女子忽然接起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示意自己有急事然后快速瞬移走了。冷眼看着女子的背影,苻雍托着腮叹了口气,拿出手机一个视频给声歌拨过去。视频很快接通了。见声歌正一个人坐在候鸟点穿着棉服吃方便面,苻雍脸瞬间拉了下去: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大过节的我在这里好无聊的好吧?]
声歌举起方便面杯子做了个我敬你的动作:
[乖,自己先去玩,么么哒]
苻雍深吸一口气,随后轻轻一笑:
[我妈给我拿了一箱青柚子,我给你剥了一个放在保鲜盒里还加了很多蜂蜜,要吃不要吃啊?]
声歌把头点得像拨浪鼓:
[吃吃吃!明天回去就吃,么~我在这里没出去,如果监控有情况就叫巡山队去抓,我是不是很乖?]
苻雍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拿出个透明的塑胶环朝着声歌摆了摆。声歌脸色一紧,嘬着牙花子看向桌面低声道:
[不要。]
苻雍笑道:
[要的哦。明天坐上车把车牌拍照发给我。]
挂了电话,苻雍松了口气,从旁边位子上拿出用塑料包装袋扎好的跳跳虎放在对面。见苻雍一个人对着穿水手服的跳跳虎吃饭,旁边的客人和服务员都朝这边投来怪诞的目光。苻雍熟视无睹,看着餐馆的电视吃虾饺和云吞面,吃完又喝着苏打水看手机。手机上的时间跳到PM8:30,苻雍把跳跳虎夹起来准备出去,这时候电视上开始播放《法治进行时》的现场直播。
在一片北风出的寒冷干燥呼号中,一名男主持人穿着羽绒服,手中拿着话筒站在一片黑漆漆的针叶林里。在黄白灯光的集中关照下,主持人语气认真:
“……救援人员正在试图将被困在树上的女性驴友解救下来。目前坡风扇的户外温度是六度,体感还是特别冷的。情况还不清楚,我们先采访一下发现这一情况的村民。”
一名老农打扮的中年男子操着郊区口音,一边不断比划一边大声道:
“我眼贼尖,一眼就看见树上有个女的!我就问她要不要报警呀,她让我别多管闲事。多冷的天儿,我想等着她自己下来。结果那女的在那里扭来扭去,根本就下不来呀。诶,我怀疑是个傻子,家属怎么就不看好了呢?”
苻雍怔了怔,又默默坐回位子上。
将画面转回来,主持人拿着话筒:
“经过我们的了解,现场的被困女性很可能是一名智残人员,因为家属疏于照管逃了出来被困,但目前真实情况还有待核实。”
这时电视里忽然混乱起来,镜头也开始左右摇摆,似乎是摄影师正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拔腿奔跑。过了片刻,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来:
“下来了下来了!现在女子已经被解救了下来,目前人在担架上,让我们来采访一下。”
说着主持人快步跑到一个担架前头,将麦克风放在一名女子面前。女子穿着黑黄拼色的棉服,头上戴着一个姜黄色的毛线帽子,帽子上是个紫色的茨球图案。见镜头怼到自己脸上,声歌立刻把帽子拉下来将脸挡住:
“不要拍不要拍,我不接受采访!”
主持人道:
“你是哪里人,能不能记得自己家的电话号码?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告诉叔叔好吗?”
声歌攥起拳头:
“你才是傻子!我是候鸟点的义工,就是想试试树上视野好不好!我本来就能下去的啊,分明是你们多管闲事还拍我!”
主持人露出一个关爱智障的表情:
“可你被困都一个小时了,也没见你自己下来啊?你根本就下不来的不是吗?这里的夜晚很冷,在树上过夜有可能被冻死的对吗?”
声歌沉默了一下,歪过头装死不说话。主持人又用麦克风追着声歌的脸:
“好,那么就对正在看电视的观众说说对这次事件的感想,再现身说法,对喜欢徒步的朋友做出一些有用的提示好吗?”
想了一下,声歌道:
“对了。我有病。我有病!现在我要犯病了,三,二,一——”
说到这里声歌双手按着脸上的毛线帽开始夸张地抽搐,并且像睡水床一样前胸和肚子在担架上上下弹射。两名救援队员立刻将主持人拉开怒道:
“不要刺激被救援者!被救援者处在应激状态,情绪激动可能会诱发癫痫……”
主持人又淡定地站回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内,背景是声歌在担架上弹来弹去:
“内景主持人您好,坡风扇这边的情况就是这样,下面播放下一条新闻。”
抱着跳跳虎对着电视,苻雍保持着如遭雷劈表情,直到电视上开始播放《蒙面唱将》嘴都没闭上。
PM10:00。苻雍坐在家里给声歌拨电话,响了好半天对面才接起来。声歌的声音有点鼻音:
“歪,怎么啦?”
苻雍道:
“县医院条件好吗?”
声歌一个猛子从床上坐起来,旁边病床上的老大爷都被这下子给吵醒了,骂了一声又蒙上了被子继续睡。苻雍叹了口气:
“我本来以为,假如一个人长了栗子那么大的大脑,那么她顶多是傻一点,但她的脑子至少不会出bug,因为程序太短,看来是我错了。背着我跑到山里,我一再告诉你不要乱跑,结果居然卡在树上还拒绝救援,你脑袋里那个栗子是不是萎缩了?再这样我真得揍你,直接把你抽个双腿骨折坐轮椅上,我看你还瞎折腾!”
声歌被吼得把手机拿远,随即带着哭腔道: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意外而已,又没出什么事,我自己本来就能下来的你吼什么啊!”
苻雍道:
“你是能下来,就怕是栗子着地下来的。我问过了,那边县医院的条件很差。现在我去联系过路的车,一会儿去高速路口接你,这些事回来再说。”
声歌怒道:
“不用你管!天天骂我,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听见对面传来盲音,苻雍深呼吸一下努力调整情绪,用双手把自己嘴角提起来做出个和善微笑的表情,调整好情绪又把电话拨过去,谁知道对面已经关机了。苻雍在屋里走来走去,随后查了下电话直接打到了县医院。护士道:
“好像有这个人,但是现在太晚了你明天再打吧。”
苻雍翻了个白眼,又从旁边拿起苍蝇拍不断拍打跳跳虎的头。
10月3号AM8:20,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来。被吵醒了,苻雍伸出胳膊搂住旁边鼓起来的大包,但又感觉手感不对,摸了一下发现被窝里躺着一个跳跳虎,旁边的凳子上还整整齐齐放着叠好的水手服。苻雍坐起来把胳膊放在膝盖上叹了口气,将手机拿过来听上面的语音信息。听完信息苻雍想了一下,又给声歌拨电话。连拨了好几次终于接起来,可接通了对面还是沉默不语。过了好半天,苻雍道:
“怎么样啊姑娘,这一夜过得还舒适吧?”
声歌声音沙哑又疲惫:
“舒适个屁。我发烧了,三十九度。苻雍,我好难受啊。”
苻雍一愣,随后皱起眉头:
“你活该,怎么不直接烧到八十度?有了这个教训,以后就乖乖的不会瞎折腾了吧?”
声歌带着哭腔道:
“……我都发烧了你还骂我,整天骂我,滚滚滚!”
听见对面又传来了一阵盲音,苻雍有点急。眼看手机又关机了,苻雍把电话打到护士站,但折腾了好半天都没人接。这时候李琳琅的一条语音发进来:
“儿子,你听说了吧,因为流感可能明天要封城,千万不要出城啊。”
继续给医院打电话没人接,苻雍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随即起身收拾好东西拿起车钥匙,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从衣柜里拿了一件羽绒服撞上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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