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年这一伤,自是不能再上朝,朝中之事不能无人主持,经过一番商议,太皇太后将此重任交付给肃王。
摄政王手握兵权,又代为执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皇太后早就心存忌惮,此番召肃王进京,便是想分一分程朝年的权势。
太皇太后病重,听说那日早朝后又吐了血,连着两日未曾下榻。
程朝年闭门不出,听说伤势极重,昏迷了三天三夜,刚醒来不久,又感了风寒,伤上加病,每日昏昏沉沉的。
如今朝中上下皆被肃王把持,要见太皇太后都要先经过他的准许,此番行径让朝中上下惶恐不安。
太皇太后这是引狼入室啊。
朝中惊变,不少朝臣妄想借着登门探望摄政王借口来打探虚实,但都被拒了,说辞皆是王爷伤重,不便见客。
来者只能叹口气,如今肃王把持朝政,带兵守卫京中各个城门,着实令人惶恐不安,但摄政王不见,谁也没有能耐闯进去,只能无奈离开。
这几日风风雨雨的,程朝年倒是难得闲下来,倚着几个软枕,手中拿着一幅山水画,温声夸道:“有进步。”
陆岁嫣揉着手腕,没想到最先受害的人是她。
程朝年闭门不出,每日在屋子里监督她画画,他这个人要求极高,一丁点的瑕疵都能给你说道半天。
“再画一幅。”程朝年将那幅画收起来,拿了新的纸张。
陆岁嫣幽怨的看着他,细眉微蹙,怒道:“我不画了。”
程朝年认真思索了下,温声道:“也行。”
这么好说话?
陆岁嫣之前不是没有抗议过,但都被他拒绝了,只得不情不愿的妥协。
“弹琴也行。”程朝年见她似乎不满意,又道:“又或者下棋。”
“……”她什么都不想。
陆岁嫣轻轻垂下眼睛,揉着手腕,低声轻语,语调极其委屈,“朝年哥哥。”
她本就漂亮,肤容白净,此刻杏眸微转,一双大眼睛显得无辜又委屈,轻易便能令人心生怜惜。
“你伤势未好,怎能这般辛劳,若是因此耽误了伤口愈合,阿嫣,阿嫣……会愧疚难安,朝年哥哥,我扶你去歇歇吧。”陆岁嫣柔声细语,作势便要去扶他。
近几日她已经摸清程朝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比起愤怒的反抗,倒不如温声细语。
果然,程朝年不再坚持了,“罢了。”
陆岁嫣唇角轻轻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眼睛亮晶晶的,心满意足的笑道:“朝年哥哥真好。”
“明日再继续。”程朝年声音清朗,随即轻笑了下,“岁嫣妹妹。”
“……”陆岁嫣。
经过这几日,陆岁嫣也算明白了程朝年的用意,他故意受伤,就是为了用这个借口闭门不出,太皇太后有意让肃王分权,但眼光差了点,选了一个有野心的人。
程朝年借着伤重的名义闭门不出,太皇太后必然高兴,当即便让肃王掌权,如此,正中肃王下怀,此番好时机,若不能好好把握,就再也不会有了。
肃王行动倒是迅速,没几日便将京城掌控在手中,江山易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王爷,药好了。”闻风端着药进来。
程朝年皱起眉头,那些太医不知道开的什么药方,那药苦的让人难以下咽,“放那吧。”
原本正在桌案前的陆岁嫣忽然抬头,弯了弯眉眼,“闻大人,我来就好了。”
她接过药汤,苦涩的味道钻入鼻腔,她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看了眼程朝年,步伐轻快的走到床榻前,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王爷,喝药了。”
陆岁嫣见他皱着眉,不为所动,捏着汤勺舀起一勺黑乎乎的药汤,光是闻着这个味道,她都能想到会有多难喝,“王爷,良药苦口,快喝吧。”
程朝年皱着眉,浑身都散发着抗拒,看到她脸上挂着的浅笑,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不过是想报复一二罢了,她那点小心思,程朝年哪里看不出来。
他敛了敛神色,面上恢复了一贯的从容,顺着勺子喝了药,苦涩的药在口中蔓延,他努力保持着平静,“继续。”
陆岁嫣有些怀疑,凉了就不苦了吗?
仔仔细细盯着他的表情看了看,确实不像装的,合着只是闻着苦,喝着还行?
一勺又一勺,药汤见底了,他始终平静。
好吧,每次见他都抗拒喝这药,她还以为多难喝呢,亏她还准备了蜜糖,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蜜糖,“看来王爷是不需要了,还是我自己吃了吧。”
手腕传来温热的触感,陆岁嫣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腕转了一个方向。
甜甜的,冲淡了那股难忍的苦涩,程朝年挑眉笑了下,“阿嫣,我需要。”
陆岁嫣又从左边袖中摸出几颗,又摸了摸右边袖口,总共十来颗,“都给你。”
程朝年看着手中被塞满的糖,眼中笑意愈发浓重。
-
肃王府。
书房内,肃王双手撑在桌案,看着宣晔在面前踱步思考,他被晃的头晕,“儿啊,你琢磨出来没?”
他有野心,陛下年幼,朝中上下被程朝年独揽,如今是太皇太后在,他尚且本分,一旦太皇太后不在了,程朝年若一直不放权,这江山岂非是要姓了程。
他身为皇亲,比起程朝年更为名正言顺,此番掌握京城比他想的要顺利太多,哈哈笑道:“都说这摄政王智勇无双,本王看,也不怎么样啊。”
宣晔脸色凝重,正因如此,他才更不安心,程朝年当真对这滔天权势没有半分贪恋,就这么轻易的拱手相让?
他虽与程朝年没有打过太多交道,宫中相遇,也不过是面上客套一番,对他这个人并不熟悉,但他深觉,程朝年能走到这一步,绝非简单人。
“爹,如今程朝年闭门不出,这其中定有古怪,我派人前去打探消息,却什么都打探不出来。”宣晔曾派人潜入摄政王府,但程朝年的院子戒备森严,实在难以靠近。
肃王脸色板正,思考片刻,“儿啊,程朝年会不会是跑了?”
“……”宣晔。
肃王拍了拍胸脯,大言不惭道:“如今这京城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他惧怕我们,于是趁机逃回边关了。”
肃王越想越有理,“他不见任何人,谁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摄政王府。”
“爹,不能掉以轻心。”宣晔劝道,但他有句话点醒了自己,程朝年究竟在不在王府?万一真的不在,程朝年会不会准备调兵回攻?
一股油然而生的危机,宣晔决定前去摄政王府一探究竟,“爹,你莫要轻举妄动,程朝年这个人不好应付,我先去探一探虚实,若能不为敌,是最好。”
肃王点点头,对于宣晔的话,他是极为相信并听从的,“儿啊,你尽管去。”
-
宽阔奢华的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前,两队身着盔甲的侍卫随行,这阵仗一下子吸引了不少百姓。
摄政王闭门不出已经数日,如今朝中上下变了天,他仍旧是毫无动静。
门口的小厮见此阵仗,向前几步,“见过世子。”
“本世子寻了灵药,希望摄政王早日痊愈。”宣晔瞥了眼身旁的人,“本世子带了两位太医,王爷的伤总不见好,不如多让太医瞧瞧,免得被庸医误了伤情。”
门口的两个小厮对视一眼,道:“劳世子挂念,只是,王爷的伤由赵公子看顾,不会有错。”
宣晔笑了笑,语气温和,“赵公子的医术,本世子略有耳闻,只是王爷伤了这么多天,仍旧不见好转,王爷乃朝中重臣,本世子实在担心,今日若不能见上一面,实在难以安心。”
他虽在笑,但却不会让人觉得他好说话,此番,怕是硬要见上一见了。
两个小厮左右为难,“王爷伤重,不便见客,还望世子莫要为难小的。”
“本世子不过是关心王爷,何时为难你们了?”宣晔看了看门上挂着的牌匾,不再与他们多费口舌,他进一步,门口的小厮就退一步。
“世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陆岁嫣身着青色长裙,腰间坠着玉佩,微微俯身行了礼,“见过世子殿下。”
“阿嫣姑娘。”宣晔知道她是摄政王的心腹,若非必要,他也不想与程朝年为敌。
“世子殿下好意,王爷心领了,只是王爷实在是伤势严重,那日腰间被刺,后来又感了风寒,每日煎熬难渡,在赵公子的医治下有所好转,本来已经能下床了,未曾想到,竟有人在王爷的药汤中下毒,王爷不慎又中了毒。”陆岁嫣掩面而泣,帕子擦了擦眼睛。
宣晔半信半疑,“王爷中毒了?”
“是。”陆岁嫣吸了吸鼻子,十分伤心的说:“府上一直在查下毒之人,奈何还没找到,赵公子说,王爷身体虚弱,要静养数月。”
“世子送来的灵药,待王爷痊愈,定然会亲自登门答谢,只是今日……实在是不能招待世子了。”陆岁嫣温声道,而后又挥挥手,示意小厮门去收下那些药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