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浮云起初日沉阁

次日,柳时熙径直往盐政司去,盐政司只说按察使大人不在官邸下榻,至于到底在哪里无人知晓。

柳时熙出门便遇不利,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青都城哪里找人去?

无奈只得折返,心里却仍是焦急,若是多拖一日,父亲便多受苦一日,只想早日了解此事。只是如今却不知道哪里才找得到人,心里不觉腹诽:什么人呀,好端端的官邸不住,到处乱跑什么。

柳时熙满脑子官司,眼见就撞上前面摊子边上的人,仍然不觉。

直到撞上前面那人的背,帏帽也乱歪着,柳时熙将帏帽取下,那人也正好转过身来,柳时熙也未细看,“抱歉,抱歉,无心之过,还请原宥。”

这时抬头才见着眼前的人,是为年轻公子。

待将帏帽摆正戴好,又施礼表示歉意,年轻公子摆手“无碍,下次走路当心些就是。”声音清朗。

“多谢。”

柳时熙便将翠果拉着“你怎的也不知道拉住我,大街之上可是丢人?”

翠果满脸委屈“小姐,你你你,真是不讲道理呀,叫你都没叫赢,谁知这人停哪那儿不动了。”

柳时熙无奈叹了口气。

一时间一飞驰的马匹从街市飞驰而过,定定停在那年轻男子旁,马上的人下马在那年轻男子附耳说道“二爷,盐户说每次收私盐的人都不是同一个人。”

那年轻男子点点头,“盐业商会那些人可有异动?”

“陆禀华最近像在找什么人。”

柳时熙耳朵一动,“陆禀华?”

眼睛不自觉朝那两人看了看,年轻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余光瞧了瞧,随即挥手让那人退下“盯着他。”。

“这位娘子,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今日之事不必介怀。”说罢,便翻身上马,风驰电掣般的消失在街市之上。

“民见官见不到”柳夫人叹气说到,柳时熙挨着柳夫人坐着,神色也颇为无奈。

“母亲,明日我要再去东阳山一趟,希望顺子能同意替父亲上堂作证。或是带他直接去了盐政司,有官府保护,想来也应当是无碍。”

六月十七这日,柳时熙让翠果拿了男子的麻布衣裳来换,“小姐,怎么要做男子装束啊?”

“上次就有人跟着,换个装束,免得被人认出来,快快,你也换了去。”柳时熙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裳,一面催翠果换衣裳去;“记得拿上装上衣裳吃食的包袱”柳时熙又提醒到。

主仆二人换好衣裳,便匆匆出了门,往东阳山上去,待到了山腰已近日禺,顺子正就着凉水啃着干面饼,瞧着两个男人妆扮的人走近,立即将手边的木棍拿起“你们是谁?”

柳时熙忙摆摆手“顺子,是我。”顺子听着声音,放下手中的棍子“我瞧着就奇怪,不太像男人。”顺子咽下口中的饼说道。

翠果将手中的包袱交给顺子,“拿着吧,小姐给你准备的吃食衣服。”

顺子抱着包袱,有些不太好意思“多谢小姐。”

“小姐可是又办法救我妹妹了?”顺子眼睛里发出些希望,柳时熙摇摇头,“没有,可我想,若是你愿意同我一起去官府,难不成陆禀华还能在官府衙门里灭口不成?”

顺子正待说什么,林间四处霎时串出好些蒙了面的人,为首的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顺子,可叫我们好找?”

顺子一面瞧那人,一面瞧柳时熙,眼中露出些愤怒,柳时熙盯着顺子只默默的摇了摇头,二人皆同时往后退去,那人好似察觉,像后挥挥手,后面的人又往前围了围,“还要多谢柳娘子啊,若不是她,这地方,还真叫人不好找。”

“来呀,将这几人捆了”孙四朝几人摆摆手,几人即时就要上前来,柳时熙朝顺子翠果使了使眼色,转身就往山上跑,孙四脸色大变,哪里能想到几人还能钻了空子跑了去?“快追,快追。”孙四急的直拍大腿。

几人钻进密林里往山上窜,“顺子,这山上可还有能藏身的地方?”柳时熙跑的有些气喘,顺子跑在前面,回头看了一眼“我没往上面去过,先甩了这些人再说。”几人立即加快了脚程,后面林子里也传出窸窣的声音,几人边跑着也时不时往后看。

“那里有座庙,去里面躲躲。”柳时熙顺着顺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又往后瞧了瞧,还没追上,“快快,快走。”

几人立即往庙里去,外面建筑看着倒是完好,里面供奉台上两座神像彩漆早已剥落,四面窗户也早已破败,“往神像后面藏一藏。”柳时熙往神像后面看了看,两侧的幡有些破烂,神像后面看着倒是能藏人。

几人将神像微微推开一些,神像后的果然凹进去些许,刚好能躲个人,柳时熙忙将顺子推了进去“你躲在这里,别出声。”顺子被推着躲进去,柳时熙同翠果又将神像推了回去,倒是看不出痕迹。

翠果有些着急“小姐,我们又往哪里多躲呀?”柳时熙将另一座神像推开将翠果也推了进去,翠果着急起来,“小姐,你怎么办?”柳时熙朝她比了嘘声手势,又往门外看了看,“别担心我,躲好,记住不要发出声音。”

将二人藏好,柳时熙抬脚便往庙外跑去,孙四等人瞧着身影,又立即追去,见着鱼儿上钩,柳时熙立即往庙后跑去,

体力早已耗费殆尽,头发也散乱了,孙四带着人将柳时熙围了个密不透风,孙四眯着眼睛“胆子挺大。”柳时熙索性往地上一坐,歇起气来,孙四瞧着柳时熙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有些警惕起来“顺子人呢?”。

“不知道,我同他们跑散了。”

“是么?”

柳时熙撇了孙四两眼,“要不然呢?”

孙四笑起来,“柳小姐真是女中豪杰,自身难保,还以身犯险,真是了不起啊。”

柳时熙仍坐在地上,“陆禀华早让人盯着我了吧,孙四。快将你脸上的布取了吧,倒真是没必要。”

孙四随即将脸上的布取下,脸上挂着轻浮的笑“柳娘子真是聪慧”又左右盯了盯柳时熙的脸“这脸真是白皙啊,扮作男子模样也是这般俊俏。”随即想伸手摸上一摸她的脸,惊的柳时熙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退了退。眼神里满是防备,“你想做什么?”。

孙四收了手,又一步一步往柳时熙面前去“我能做什么呢?柳娘子若是能将顺子交给我,那是最好不过了。可柳娘子要是不愿意”孙四顿了顿,又环视一周“这荒郊野岭,只当柳娘子被野兽啃食了去,也未可知啊”

柳时熙防备的看着孙四,“难道你没想过,若是我的丫鬟逃下山去,我却迟迟不归,她便能将你告了去。”孙四满脸不在乎,“她自然是逃不出去的,山下有我们的人守着,还能飞不成?就算我们满山搜不到人,他们饿也饿死在这儿了。”

冷静些,冷静些,柳时熙垂着眼一直告诫自己,自己若是慌乱起来,露出破绽,他们如何能安全。

“怎么样,柳娘子?只要将顺子交给我,我就放你和你的丫鬟走。”孙四继续说道。

柳时熙笑了笑,“真是抱歉,我同他们跑散了,如今也不知道他们在何处,自然也无法告知你。”

孙四顿时气恼起来,“真是同你废话。来人,将她捆了。”说罢上来几人将柳时熙手脚捆了仍在一旁,孙四留了两人看住柳时熙,又同剩下的人满山搜人去了。

一个时辰后,孙四带着人回来,满脸的戾气,眼神阴狠的盯了盯柳时熙,眼看着天色暗起来,又让人燃起火堆子,就地驻扎,随即孙四来到柳时熙跟前,无所谓的笑起来“我就在这儿和你耗。”

柳时熙心里满是焦急,如今毫无脱身之法,抬头看了看孙四,“孙四,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呢?若是事发,于你又有什么好处?”柳时熙眼中至是真诚平静与不解,孙四有一瞬间的失神,也只是一瞬,随即恢复“呵,柳娘子管的有些太多了。难不成你还希望我放了你们不成?”柳时熙摇摇头,不再说话。

天色彻底暗下来,翠果和顺子已经在那儿躲了好几个时辰,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柳时熙动了动手和脚,早已被捆的发麻。

唰~唰~

柳时熙立即抬头看向天空,不知怎的从林子间飞出一群鸟来,柳时熙顿时来了精神“有人来?”

不一会儿,林间窸窣的脚步声渐起,一点一点的逼近,孙四那群人也听见了,立即戒备起来,朝说着前面的密林看去,密林见亮起几团火光,一群人走出密林,手里拿着火把,为首的有些眼熟,柳时熙一时无法分辨来的是什么人。孙四带着人便同那群人交起手来,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将孙四擒住,其余的人就地斩杀。

那人走近柳时熙,拔出剑将手脚的绳子挑断,柳时熙活动了手脚,缓慢的站起身来“多谢,不知阁下是?”脚下一麻,腿有些发软的往地上跪去,那人伸手抓住柳时熙的小臂,将她拉起来。

“实在抱歉,捆的太久,脚麻了。”柳时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雁引拿着火把走到褚无涯身边,“二爷”

柳时熙才看清,这人是昨日在街市上碰见的那人,褚无涯见柳时熙有些惊讶,“幸会”。柳时熙不好意思的抚了抚乱发,“真是巧,还未请教尊姓大名,今日公子又救了我,时熙感激不尽。”

褚无涯笑了笑,雁引倒是看的有些不解,觉得今日二爷笑起来倒显出些和煦来。“职责所在。”

柳时熙不解,褚无涯继续说“褚无涯,青州按察使。”

柳时熙立即跪地拜礼,“多谢褚大人救命之恩,我还有两个同伴,藏在破庙之中。”

“不必多礼,起来吧。先去解救你两位同伴要紧。”

柳时熙便带着褚无涯等人往破庙去,将神像推开,顺子同翠果一时惊吓,看清是柳时熙后,顿时长吁一口气“小姐,你总算来了,吓死我了。”翠果带着哭腔;顺子也是嘴唇发白。

柳时熙带着顺子立即朝褚无涯跪下,“褚大人,民女父亲柳昭贩卖私盐乃是冤枉,是陆禀华贪财去收了余盐,又买通家仆做下文书,这是我父亲的随身小厮顺子,他可以作证。”两人头贴在地上,褚无涯看着跪在地上,身着男装的女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先起来吧”

柳时熙仍跪在地上“还请褚大人明察,还我父亲清白,你们刚擒住的那个人就是陆禀华的人。大可几方对证。”雁引往前一步,“我们二~,我们大人手下从未有过冤案,自然也不会让你父亲蒙冤。”

柳时熙一时也不知是惊喜,还是什么,抬起头脸上这一块黑,那一块灰,满眼茫然,褚无涯不觉多看了两眼,心中倒有些想笑,这模样足像只钻了灶孔的花猫。

“多谢大人明察。”

翠果连忙将柳时熙搀扶起来,露出一节皓腕,只那皓腕之上青紫几条勒痕,翠果瞧见立即着急起来“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勒成这样了?”眼中又掉起泪来,柳时熙将袖子往下扯了扯,“没事的。快别哭了,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父亲有救了。”

褚无涯吩咐雁引,将顺子同孙四一同带回,几人便往屋外走去,柳时熙听见便说“褚大人,陆禀华抓了顺子的妹妹,如今派了孙四来也是想取他的性命。”褚无涯侧头听着,只点了点头,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下山去了。

待下了山,翠果扶着柳时熙往柳府去,褚无涯带着人看着二人进了大门,便往槐花巷去。

槐花巷里有套三进的大院子,褚无涯至到了青都便在此住。褚无涯进了院子径直往书房里去,雁引直接带着人将顺子,孙四各自关押在隐蔽的侧院中,又命人看管,吩咐完便往褚无涯那里去。

“二爷。”

“进”

雁引进去瞧见褚无涯手中拿着白瓷瓶,见雁引进来,便将手中的白瓷瓶仍给雁引,“去送给柳娘子吧。”雁引拿着白瓷瓶看了看,“白玉化瘀膏?”;褚无涯冷冽的撇了一眼,雁引忙低头说是“这就去。”

柳时熙回了府中,李妈妈神色焦急的迎上来“我的祖宗诶,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弄成这般模样?”。柳时熙讨好的笑了笑“李妈妈,母亲可歇下了?”。

李妈妈忙上来扶着柳时熙,“夫人哪里能安心睡下?快回院子里去洗漱了再来,夫人若是瞧见你这个样子,又要胡思乱想的担心了。”

柳时熙点点头,便同翠果一同回了自己的院子,两人刚跨进宝瓶门洞,肚子便咕咕咕的叫起来,两人相视一笑,翠果笑着说“小姐,我饿了。”

“我也饿了,走吧,我们先去洗洗,吩咐小厨房里做几样可口的饭菜,待看过了母亲,我们再饱餐一顿。”柳时熙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

雁引站在柳府小花园外的墙边,将手中药看了看,随即起身一跃翻过墙头,悄声穿过梅花门,见主仆两人正要往屋里去,随即捡了块石头往两人脚下扔去,将两人吓了一跳,惊恐朝梅花门望去,雁引从墙后走出来,柳时熙睁大眼睛看着雁引,“你你,你是褚大人身边的那位。”

雁引走向柳时熙,将白瓶扔给柳时熙,柳时熙手忙脚乱的接住,看了看“这是什么?”

“白玉化瘀膏,二爷给的。”

说完便隐身到黑暗中,柳时熙仔细听了听,没了动静,雁引早已翻墙走了。

柳时熙将白瓶交给翠果,“放着吧,先去收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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