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益呢?”陶峦如梦初醒般,抬头找寻着男孩的身影。
祝聿视线顿时变得慌乱。
陶峦一下什么都明了,猛地推开他的身子,往游乐区奋力跑去。
这儿已经没有小孩的身影了。
“有没有搞错?”她侧身,愤怒瞪着人,“他一个小孩子,你怎么能不管不顾离开?”
“我把人交给你,这么小的事情,为什么你都做不到?”
祝聿有些心虚,任由着陶峦骂自己。
这商场属于腾远集团名下,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算联系滕铭。
陶峦拉着人在大型商场里寻找,却怎么也看不到小小的身影。
“我要怎么和微姐解释,余子益是她的一切,我竟然弄丢了......我真是大罪人,我要怎么面对她?”
她几乎急得快哭出来,恨不得此时长了八双眼睛,能快速找出余子益的位置。
“能不能有点责任心?”
“我都说了我能应付一切,为什么总不相信我?这样换来的结果是你不断在给我制造麻烦。”
陶峦怨气无处可发,眼神虽没看向祝聿,每句都如同锋利的刃,刺向爱人的心。
祝聿打字的手一顿,顷刻之间恢复正常,将屏幕放在陶峦眼前。
“监控查到他在门口的饮品店外。”
很平淡的语气,完美掩住他所有情绪。
陶峦顾不及其他,立马往楼下赶。
还好余子益平安坐在店外,和陪伴的老奶奶聊天聊得很开心。
见到来人,余子益赶紧跳下来,跑上去给了陶峦一个拥抱。
“我还以为姨姨也不要我了。”
稚嫩中夹着哭腔,听得陶峦愈加自责。
余子益揽得很紧,祝聿稍微费了些力拉开两人。
作为补偿,祝聿带着人左买右买了一大堆,才送人回到梁素微家中。
陶峦满脸歉意,简单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梁素微心惊肉跳听完整个过程,抱儿子的手都迸出青筋。
不过看到陶峦身后的祝聿,她还是挤出笑容,不断重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小俩口为此事闹得些许不愉快,谁也没特意去哄谁。
不过中午陶峦还是选择去送饭,祝聿也坚持带着玫瑰去接陶峦下班。
到了大年三十晚,俩人还是要挽着手走进祝宅。
餐桌上菜肴丰盛,祝安摆着严肃的表情坐在正上方。
“好不容易成家了,多为祝家做打算,早些留下继承人。”
祝安自己吃了这个亏,人到中年检查出不适宜生孩子,又遇上祝希达遭遇事故身亡,只能选择把祝聿接回来培养。
好在这孩子聪颖,性格也狠,盛安在他带领下几乎是上升到最顶端。
“可惜你还有个儿子这辈子也没法成家了。”坐在旁边的齐亦梦笑着,讽刺味十足。
她穿得很端庄,头上戴了朵白花。
陶峦有印象,上次婚礼时她也戴了朵白花,祝聿叫人请去休息室,后来整个婚礼再也没看到她。
祝安没搭理,仿佛女人说的话是耳旁风,“我听秘书说,祝氏那边也别放下,上月利润比之前降了些。”
“希达在那会,利润可没下降过。”齐亦梦自顾自切着肉,得出结论,“你的基因太差。”
祝安变了脸色,正打算出言教训。
电梯叮咚一声,保镖推着轮椅出来,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压低眉毛,眼波流转,精准盯住主位左下方的陶峦。
“好久不见。”
她嘴角噙笑,默默做着口型。
面对Perle这个女人,陶峦总是很不安。
“要你早点来,磨蹭到现在。”祝安不满觑她一眼,接着朝陶峦热情介绍道,“这是祝聿姐姐,祝希和。”
祝希和。
陶峦从孟溪潼嘴中听过这个名字。
祝家最神秘的女人。
从七岁开始养在家里,没有媒体专门报道过,网上甚至搜不到她的照片,仿佛这人只存在豪门口中。
祝希和摆手示意保镖松开,自己推着轮椅过来,和人打着招呼:“你好,小峦。”
陶峦对着她点头微笑,手指握筷子握得更紧。
“别打她主意。”
祝聿眼睛危险半眯起,似乎看出俩人的互动,警告地瞥了对面女人两眼。
从进祝宅到目前为止,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怎么敢?”祝希和丝毫不介意祝聿当众拂去她面子,洒脱去夹菜放入碗中。
“谁人不知道弟妹在你心中的地位比盛安还高,没人愿意自找麻烦。”
祝聿知道她话里那些小九九,也并不在意,只是轻哼一声,算是回应。
祝安打断,“成家立业,同样重要。”
“这是自然,家成不了,业自然无法立住。”齐亦梦若有所指。
“闭上你的嘴!”祝安再无法忍住,摔了刀叉。
“要我闭嘴?”齐亦梦丝毫不惧,冷漠望向他,“我儿子死了,我心死了灵魂也死了,思想不是我自己的,嘴自然也不是我自己的。”
“你想要我闭嘴也简单。把我孩子寻回来,到时我的嘴自然能听你的话。”
祝安懒得听她这堆乱七八糟的言论,“你就当自己没嘴,少在别人面前丢我的脸。”
“丢脸?那不也是你自找的吗?”齐亦梦目光划过祝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希达棺材都没定好,你就迫不及待把这个孽种带回来,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你还有个儿子,你的祝氏亡不了,你祝安不会没儿子。”
祝安怒瞪,“他身上留着我的血脉,我自然要带回家,你疯疯癫癫是不是今天忘记吃药了?”
“药,你倒是该吃药了。”想到祝安找医生配的药,齐亦梦嗤之以鼻。
“你!”祝安怒意正要盛发,又顾及到这还有一堆人,只好压下脾气,朝仆人低吼道,“医生前几天说了只给她喝粥,吃那些杂七杂八的旺火,搞得她脑子更不清醒,你们有没有听?”
无所谓这对烂人如何吵,祝聿目光始终笼罩在陶峦身上。
她吞吞喉咙,立马给倒水;她视线停留在稍远的菜盘上,抬手帮忙夹菜;她稍微蹙眉,盘里的菜得由自己解决掉......
不过不管怎么做,俩人都没主动和对方说话。
站在后面候着的仆人倒觉轻松,偶尔闭眼开起小差。
可惜陶峦还是没吃太多,大多数只尝尝味。
在一旁安静良久的祝希和看出来,指了指自己盘子:“小峦要试试吗?我今早做的。”
她喜欢在饭前吃点冰淇淋开胃,浇上树莓酱和薄荷汁,虽然其他人无法理解。
陶峦摇了几下头。
这么下来,桌上气氛倒是很诡异。
祝安大抵再也没法容忍和疯子不停对话,朝陶峦挥挥手,说是去书房有事要和她说。
陶峦礼貌点头,往楼上走去。
她盯着楼梯地板上那团亦步亦趋的影子,觉得这阵索然的日子又如同幻影。
或许祝聿和她一样面临倾覆。
从书房柜子最上方拿出盒子,祝安小心翼翼打开,一枚翠扳指,葱翠欲滴,清润透亮。
中间柜子整齐排列着一排冠军奖杯,旁边摆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孩身穿剪裁利落的马术服,□□的马儿高大矫健。她眼神野心勃勃,正高举奖杯,亲吻杯座,嘴角勾起一抹傲慢的笑。此刻,全场的人都要臣服在她脚下。她是唯一的胜者,不是吗?
祝安出声打断陶峦的思绪。
“这是祝聿奶奶的嫁妆,从祖上传下来的。我记得小时候家里遭了难,困难到连吃汤糊都是奢望,我妈几乎把她嫁妆卖遍了,唯独剩下这扳指,她生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交到每任祝家女主人手上。”
陶峦接过扳指,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很有重量。
因为这只扳指,手腕上的翠镯竟失去些许风采。
“其实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遇到祝聿的妈妈,她给我留下了一个好孩子。我想把她接回淮京,也来享享福。”祝安眼眶有点红,从笔筒里掏出一张小寸照片,“可她还是那么固执,宁愿自己陷在过去,我怕是一辈子也得不到她的原谅了。”
陶峦感到不快,转身悄然离去。
门口站着祝聿,他身形挺拔,平静靠着走廊栏杆,淡然望过来。
知道这人在强撑着精神,心底那根弦快比薄膜还紧。
陶峦暗自叹气,扯了扯他袖子,然后独自往外走。
男人半眯着眼懒散盯向前面的人,慢悠悠跟在后面。
陶峦走完最后一阶楼梯,突然撞上齐亦梦漆黑如墨的眼,愤恨满满。
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传来撕扯的痛,手心骤然一空,她下意识试图去抓住什么,却只是一把空荡荡的空气。
“小偷!你和这个贱种一样,要偷走我和我儿子的全部。”
齐亦梦怒吼着,眼底泛起阵阵凶狠。
不过几秒,修长身影迅速挡在前面,完全隔绝住那张暴虐的脸。
陶峦悄然移动着脚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往餐厅走去,身后怒骂声仍然没停歇。
“祝安!你妈死了几十年会被你气死,传了半天传到野种女人的头上,你祝家离破产和断子绝孙不远了。”
“贱种,偷走希达的人生,喝着他血得到的钱,用的顺心吗?”
“你妈礼义廉耻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插足别人婚姻,生出你个野种出来,不知廉耻的贱人。”
“你知道你是什么吗?社会毒瘤。任何人都能践踏你,鄙视你,唾弃你,因为你活该,你的存在就是原罪,是错误,你压根不配出生!”
从始至终,祝聿敛着眼睫,漫不经心扫过齐亦梦的脸,甚至有丝淡淡的倦意,仿佛被骂的根本不是他。
齐亦梦仍在大声嘶吼:“为什么不是你去死?!!你是见不得光的野种,应该是你去死,不是我可怜的孩子!”
话音刚落,冰凉红酒液体突然顺着齐亦梦额角滑落。
“是谁?!”
她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回头去看,赫然是陶峦寡淡一张脸。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这样来到世上。”
“他没得选,我有的选吗?!”
如同野兽被捕捉后挣扎的悲吼般,齐亦梦掌心被扳指烙出深红印痕,她想不通,想不通为何自己命运如此不公。
“我受过这么多苦,却没有人心疼过我!外面的人迫不及待看我的好戏,而你们全当我是个疯女人!”
她怒视着周围的所有,楼上迟迟不现身的丈夫,坐在餐厅漠然视之的女儿,高高挂在墙壁上儿子的遗照,还有一群看热闹偷笑的仆人......
最终定格祝聿脸上,他不知什么时候护在陶峦身旁,依旧是面无表情,却若有若无蹭着身旁人的指尖。
齐亦梦倏然摊开始终紧攥的右手。
玉石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啸音,精准往祝聿方向击来。
察觉到她的企图,陶峦转身用力推开祝聿。
扑通一声。
扳指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祝希和焦急的声音响起:“妈!她刚没了孩子!”
陶峦双手捂住肚子踉跄着后退,听到祝希和的声音那刻却垂眸怔愣,拼命想要看清祝聿的表情,然而她痛到抬不起头。
祝聿接住她不自禁往地下滑的身子,淬着冷冽寒意的目光朝始作俑者刺去,浑身带着肃杀气,连带着陶峦也不禁眼皮发颤。
强烈的压迫感席卷全身,齐亦梦艰难地咽了下喉咙。
下一秒,扳指裹着厉风迎面砸来,她来不及做出反应,右眼一黑,疼痛慢慢浮上整张脸。
“想去吗?”
他低弱的声音传入耳朵。
“还是离开这?”
“死了才能不演戏。”
听到祝聿低声对祝安的评价,陶峦微愣,没忍住笑出声。
“其实我蛮讨厌周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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