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渐明,他依旧枕在上官卿的腿上,呼吸均匀,睡得深沉。上官卿整夜未眠,只是静静看着何余温。
上官卿轻拍何余温肩膀,轻声道:“润玉,该醒了。”何余温毫无反应,眉头轻皱,似是梦到什么。上官卿又凑近些,在他耳边轻语:“天亮了。”
何余温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上官卿。才惊觉自己还枕在对方腿上,坐直了身子,眼神慌乱又带着一丝羞怯:“哥,你没睡吗?”上官卿笑着点头,抬手理了理何余温额前乱发:“让你枕一晚又无妨。”
何余温低头整理着衣角,喃喃道:“昨夜……辛苦哥了。”上官卿笑意未减,温和道:“不辛苦。” 说着。
上官卿对着何余温轻声道:“你先歇着。” 说罢,他起身离开,步伐不疾不徐,回到自己房间。
走进房间,上官卿反手带上房门,径直走向衣柜。他轻轻拉开柜门,便拿出了件正红色的外衫,手指轻轻抚过衣料,眼前却浮现出何余温昨夜沉睡时安静的面容。思索片刻,他又折返回衣柜,从中挑出一条墨色的腰带。
上官卿将外衫平铺在床上,开始穿衣。拿起外衫,穿进衣袖,接着,拿起腰带,在腰间系出一个规整的结,微微低头审视一番,他抬手理了理袖口。穿戴停当,又移步至妆奁旁,打开小屉,取出一对玄色护腕。他坐于镜前,抬起左臂,将护腕轻轻套上,缓缓拉至合适位置,细心调整,确保贴合舒适;而后以同样动作戴上右臂护腕。
又从里面取出一条玄色发带。他顺手将发带绕在手腕上,而后两手插入发间,五指并拢,将长发向后拢起,拢好头发后,他扯下腕间发带,一端咬在口中,快速地在发束上缠绕数圈,随后用力拉紧,打了个紧实的结。末了,他伸手抚过发顶。
上官卿起身,对着铜镜左右端详,见周身整洁利落,便迈步出门。
走出房门,抬眼便看到何余温。身着剪裁合身的靛蓝衣衫,头发束于脑后,上官卿看着他这副模样,脚步不自觉加快,几步便到了他身边。他微微俯身,在何余温耳朵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润玉,今日课业结束陪哥哥去浮云镇转转吧。”
何余温闻言立马点了点头。便拉着上官卿去了雅净斋。
饭后。
走向静心阁,二人寻了个角落,也各自坐下,薛穆清轻轻端起茶杯,浅抿一口,放下茶杯后,温声道:“茶味尚佳,只是稍涩了些,火候若是再轻一点便好了。” 说罢,他抬眼望向窗外,目光悠远,似在思索着什么。
见众人都到了,薛穆清轻轻起身,缓步走到厅中。他目光平和,将众人一一扫过。
“讲讲仙家至理。” 薛穆清声音沉稳 “仙家与天地共生,需知‘平衡’二字乃是根基。山川有灵,草木有性,连风雨雷电都有其运行之序。” 他微微抬眸。
“你们修炼时吸纳的每一缕灵气,皆来自天地馈赠,若只懂索取不懂回馈,久而久之,灵气枯竭,山河失序,仙门亦会随之衰败。” 薛穆清缓缓收回视线,看向众人。
“曾有古籍记载,千年前有修士为求速成,以术法强行催熟灵草、抽取地脉灵力,短短三年便修为大增,却引得那片地域寸草不生,疫病横行,最终他自己也被失衡的灵力反噬,形神俱灭。这便是不懂‘平衡’的代价。”
薛穆清接着说道:“再者说‘因果’。仙家看似能逆天改命,实则难逃因果循环。你今日救一人,或许他日便有一人在危难时护你;你若为私欲伤一物,哪怕是不起眼的生灵,也可能在日后成为阻碍你的劫数。”
他微微一顿,似是回忆起往昔,语气中多了几分感慨:“我年轻时曾见一位师兄,为救至亲,强行逆转生死,虽暂时留住了人,却让至亲夜夜被阴火灼烧,不得安宁,而他自己也折了五十年阳寿,修为再难寸进。这便是因果不虚——强行扭转的,终究要以另一种方式偿还。”
“你们记着。” 薛穆清神情庄重,一字一顿道, “仙家修的是长生,更是通透。看透天地规则,顺应而不盲从,敬畏而不怯懦,方能在漫长岁月里,护得住自己。”
薛穆清话音刚落,裴烁问道:“世伯,晚辈有惑。若遵循因果,那诸多无辜生灵遭逢大难,若不出手相助,岂非违背仙家慈悲?可出手又恐种下新因,日后惹来劫数,这该如何权衡?”
薛穆清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赞赏:“敬洢此问甚好。仙家慈悲,本就是顺应天道之举。见生灵有难,当施以援手,此为平衡。然出手亦需有度,不可因救一人而害众生。”
他轻拂袖袍,继续说道:“你们需明,因果并非束缚,而是指引。于慈悲处显仁心,于行事间守规则,方可在修行途中,不偏不倚。”
薛穆清言罢,神色舒缓,温和道:“今日课业便讲到这里。需你们在日后慢慢体悟,切不可操之过急。去吧。”
众人恭敬行礼,鱼贯而出,这一场关于平衡与因果的深刻教诲,也随着众人离去的脚步,暂告一段落。
上官卿抬眸,轻拂衣袖,转头对何余温道:“我先行一步,你随后跟上便是。”
何余温看见远处的薛诚和萧忘舟他迅速走过去看着二人抿了抿唇才开口道:“忘舟哥薛诚哥,今日要不要去浮云镇玩玩。”萧忘舟道:“行,我去。”薛诚立马道:“我也去。”萧忘舟看着他问道:“你不是说要去后山吗?”薛诚凑近他道:“这能一样吗,你不在多无聊,陪你一次。”
萧忘舟看到一旁正准备走的易司钦刚要开口相邀,薛诚一个箭步窜到他身前,挡住萧忘舟看向易司钦的视线。他歪着脑袋,脸上挂着讨好又带点狡黠的笑,小声嘟囔:“停云兄,我们要去浮云镇逛逛,你若有空,不妨同行?” 说着,还伸出双手在萧忘舟眼前晃来晃去,像赶苍蝇似的,试图把他的注意力从易司钦身上引开。
易司钦停下脚步,略作思索后道:“本是有些琐事要处理,不过也不急在一时,那便同你们走一遭。”几人踏入浮云镇,街道上车水马龙,叫卖声、谈笑声交织成一片喧闹。何余温心里一直记挂着上官卿,眼睛不断在人群中逡巡。
当他们路过一间古色古香的茶楼时,萧忘舟眼尖,指着二楼雅座道:“那是不是你哥?” 何余温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上官卿,正临窗而坐,神情闲适。
何余温立刻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茶楼,匆匆登上楼梯。到了上官卿所在的雅座旁,他微微气喘,笑着唤道:“哥,可算找到你了!” 上官卿闻声转过头眼中,随即起身,抬手轻轻拂了拂何余温略显凌乱的发梢道:“来了,快坐下吧。”
这时,薛诚等人也跟了上来道:“上官秋时,我们也来凑个热闹。” 上官卿点点头,笑道:“正好一起品品这茶。” 易司钦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茶楼布置,开口道:“这茶楼雅致,倒有几分韵味。”
众人围坐,茶香在雅致的茶楼中氤氲开来。正谈笑间,楼梯拐角处传来一阵环佩声响,一抹明艳的身影映入众人眼帘。来人一袭石榴红锦裳,眉眼如画,正是朱颜。
上官卿微微挑眉,起身相迎:“朱颜姑娘,今日竟在此得见。” 朱颜道:“上官公子,真是巧,听闻这茶楼的雨前龙井一绝,我便来尝尝。”
萧忘舟忙不迭地招呼:“快请坐,正好一起。” 朱颜盈盈坐下,眸光流转间扫过众人。
何余温好奇道:“朱颜姐姐,近来可好?” 朱颜轻抿茶盏道:“近来倒是过得安稳。”不过这几句闲聊的功夫,朱颜便抬手拢了拢鬓边碎发道:“今日幸会,我还得去趟布庄取先前定的料子,先行告辞了。”说罢起身,裙摆轻扫过凳脚,转身离去时,发间玉簪还晃出细碎的光。
薛诚一拍萧忘舟的肩膀,笑道:“走,陪我出去转转。” 萧忘舟点头应下,两人并肩出了门。薛诚便拉着他跑向玉器坊,一瞬间,几乎是一瞬间,萧忘舟觉得会和薛诚这个毫无血缘的人在一起一辈子。
两人在玉器坊穿梭,正出神时,薛诚拿着一只玉佩在他眼前晃:“这这玉佩剔透,送意中人再好不过,你觉得呢?”萧忘舟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薛诚便转身走向柜台,步履轻快。
掌柜见他过来,连忙堆起笑意:“公子好眼光,这玉佩可是上等和田暖玉,雕工也是城中老手艺人的手笔。”
薛诚没多言语,只将玉佩放在柜上道:“结账。”说罢,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钱袋,指尖灵巧地解开绳结,倒出几锭成色十足的银子。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银锭上,泛着温润的光泽。
掌柜麻利地接过银子,掂量了几下,又找了些碎银递回。薛诚却摆摆手,将碎银推了回去:“不用找了,多的算赏你的。”掌柜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他拿起包好玉佩的锦袋,转身时恰好对上萧忘舟望过来的目光,快步走回他身边,将锦袋塞到萧忘舟手里:“拿着,本少爷送你了。”
萧忘舟目光落在玉佩上,他抿了抿唇,别过脸去,声线微颤:“这玉佩虽好,可我……”薛诚挑眉,嘴角挂着坏笑,硬是将玉佩塞到他手里:“先拿着,又不亏。”
萧忘舟紧紧攥着玉佩,沉思片刻后,抬手缓缓取下脖颈间的一条红绳。红绳之上,坠着一颗圆润的朱砂珠子。珠子色泽明艳,红得浓郁而深沉,表面泛着柔和的哑光,一看便知被长久摩挲。
他将朱砂珠递向薛诚,声音略带一丝涩意:“这珠子我一直戴着,用它换你的玉佩。”薛诚挑眉,眼中闪过讶异,伸手接过珠子,放在掌心细细端详。那朱砂珠触手温热,仿佛带着萧忘舟的体温。
薛诚抬眼看向萧忘舟:“你倒是大方,舍得拿贴身的物件换。”萧忘舟别过头,轻声道:“你既送我玉佩,我自不能白白收下。”薛诚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珠子,笑道:“好,那这珠子我收下,就当咱俩互有馈赠。”
薛诚指尖捏着那串朱砂,目光在珠子上打了个转,忽然抬眼看向萧忘舟,他没多言语,直接将红绳绕到颈后,利落系好。那抹殷红贴着他的锁骨垂落,与他肤色相衬,竟生出几分说不出的协调。
萧忘舟瞥见那抹红,呼吸微微一顿,刚要移开视线,就见薛诚抬手摸了摸朱砂珠,语气随意得像在说天气:“戴着方便,省得弄丢了。” 话里的在意藏得浅淡,却让萧忘舟心头泛起一阵细微的涟漪。
薛诚像是没察觉他的异样,转身时颈间的朱砂珠轻轻晃动,红得晃眼。萧忘舟望着那抹红,脚步慢了半拍,指尖不自觉蜷了蜷——那是他戴了许多年的物件,如今贴着另一个人的肌肤。
那朱砂珠随着薛诚的步伐轻轻晃动,燎得萧忘舟脸颊发烫。他下意识垂下眼帘,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总往薛诚颈间飘。薛诚似是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故意抬手拨弄了下朱砂珠,笑道:“这珠子在我这儿,你反倒不自在了?”
萧忘舟心口猛地一跳,忙别过头去道:“谁,谁不自在了。”薛诚见状,眼底笑意更深,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萧忘舟耳畔:“别害羞,你送我的,我喜欢得紧。”
萧忘舟只觉一股热意从耳根蔓延至整张脸,脑袋里嗡嗡作响,慌乱得连脚步都乱了几分。他紧紧攥着衣角,不敢再看薛诚,可那抹鲜艳的红,却像生了根。
在萧忘舟心间肆意扎根。而薛诚,那如此张扬又肆意的薛诚,此刻正噙着笑,饶有兴味地盯着萧忘舟。他瞧着萧忘舟泛红的脸颊、慌乱的眼神,上次见他这副样子,也不记得是哪辈子。
他伸出手,似是想要抚上萧忘舟的脸,可半途中又改了主意,轻轻勾住萧忘舟的小指,低声道:“走,陪我再逛逛。” 萧忘舟像是被那轻轻一勾给勾走了魂,晕晕乎乎地就随着他迈步。
一路上,薛诚时不时侧头看他那朱砂珠在他胸前晃动,像是在为两人此刻微妙的情愫打着节拍。萧忘舟看着薛诚,看着他侧脸,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在这张扬肆意之人面前,这般失礼。
真的,太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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