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何余温刚吹灭烛火躺下，忽听得门外传来叩门声，他掀开被子，踩着软底鞋去开门，只见上官卿倚在门框边，一袭月白睡袍松松垮垮。
“就知道你没睡。”上官卿挑眉，琥珀色眼眸在黑暗中闪着狡黠的光，“来陪哥哥下会儿棋？”不等何余温回答，他已熟稔地揽过弟弟肩膀，带着温热的气息将人往房里带。
屋内烛火摇曳，檀木棋盘早已摆好，棋子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不许悔棋。"上官卿执起黑子落下，嘴角噙着笑意，眼神却专注而认真。
何余温看着上官卿蹙眉思考的模样，不禁想起以前逢见生人，便瑟缩于上官卿衣袂之后，十指紧攥，不敢稍露颜面。上官卿非但不恼，又低声安慰，从何余温五岁便知如此弱态，竟成上官卿宠溺之由。
夜愈发深了，烛火的光影在墙壁上摇曳。上官卿看着棋盘上的局势，微微眯起眼，唇角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看似随意地落下一枚黑子，却将何余温的白子逼入了困境。 “哥，你又耍赖。”何余温嘟囔着，抬眸看向兄长。上官卿却只是低笑，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下棋不能只看眼前。”
他正思索着应对之策，上官卿却突然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夜风裹挟着桂花香涌入。他回到棋盘边，重新坐下，目光却没落在棋盘上，而是落在何余温身上。
何余温愣了愣随后看着棋盘，思索良久，终于抬手拈起一枚白子，手指轻颤，小心翼翼地将其落在棋盘右侧星位附近。
上官卿见状，目光微凝，稍作沉吟，从棋盒中取出黑子，毫不犹豫地落在白子斜上方，似是要截断何余温的布局。何余温咬了咬下唇，心中暗忖，手指在棋盒中摩挲挑选，片刻后落子在黑子下方。
上官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快速落子，将何余温刚构建的连接悄然破坏。何余温蹙起眉头，盯着棋盘苦思冥想，屋内烛火跳动，映着他专注的面容。良久，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落子在棋盘左侧。
上官卿拿起黑子，精准地落在何余温白子的关键点位，将其部分棋子围困。何余温轻叹一声，在被围白子附近落子，上官卿进一步压缩白子空间。棋局胶着，两人你来我往，落子声在静谧夜里格外清晰。
忽然上官卿问道：“你可知，下棋如处世，最关键的是什么？” 何余温微微一怔，放下手中棋子，思索片刻道：“是谋篇布局，步步为营？”
上官卿轻笑，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抚过棋盘：“是坚守本心，不被一时得失扰乱。就像人生，会有顺逆，若因困境而乱了分寸，或因小胜而忘乎所以，都难成大器。”
何余温静静聆听。上官卿继续说道：“每一步落子，都要依循自己的判断，而非受外界干扰。你瞧这棋盘，黑白交错，局势变幻莫测，但只要坚守本心，自能找到出路。”
何余温似有所悟，缓缓点头，上官卿看着他道：“不管你懂不懂都无妨。”
何余温重振精神，目光在棋盘上逡巡，似在寻找那一线生机。他的手指在棋盒里徘徊许久，终于选定一枚白子，果断落于棋盘左侧星位，意图声东击西，分散上官卿的注意力。
上官卿嘴角微扬，似是早已洞悉弟弟的心思，不紧不慢地拿起黑子，落在白子斜对角，既稳固了自身阵营，又隐隐对何余温新落的白子形成压迫之势。何余温皱了皱眉，心中暗叹兄长棋艺高深，却也不甘示弱，迅速落子试图建立新的棋形。
上官卿的黑子如影随形，每一步都精准地截断何余温的布局。棋局进入白热化阶段，棋盘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错，局势愈发复杂。何余温额头沁出细密汗珠，眼神却愈发坚定。他凝视棋盘，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终于发现一处可利用的空隙，落子后成功将部分被困白子与外部势力连接起来。
上官卿笑了笑道：“不错不错。” 话音未落，便从容落子，巧妙应对何余温的布局。何余温看着棋盘，深知兄长这一步意在压缩白子空间，他轻咬下唇，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破解之法。
随着棋局推进，黑白棋子在棋盘上相互纠缠，局势愈发胶着。何余温时而蹙眉沉思，时而眼前一亮快速落子；上官卿则始终气定神闲，每一步都精准有力。
突然，何余温发现一处可乘之机，果断落子，试图扭转局势。上官卿微微挑眉，略作思忖后，不慌不忙地拿起黑子。就在他落子的瞬间，何余温心中一紧，目光紧紧锁住棋盘。
上官卿落子后，形成了一道看似难以突破的防线，何余温盯着棋盘，额间渗出细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眼神从焦急逐渐转为坚定，突然灵光一闪，落子于棋盘边角。
上官卿微微一愣，旋即展颜一笑，轻轻点头。这一步，何余温巧妙地打开了局面，盘活了原本被困的棋子。随着后续几步落子，局势逆转，白子渐渐占据上风。
最终，上官卿投子认输，笑着看向何余温：“这局你赢了。” 何余温长舒一口气。
上官卿看着他，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累了吧，去歇着。”
何余温这才发觉，因着方才高度集中精力下棋，自己浑身紧绷，此时松懈下来，倦意便如潮水般涌来。他轻轻点头，起身往床边走去。
上官卿跟在他身后，帮他铺好被褥。何余温躺上床，拉过被子盖好，抬眼看向上官卿。
上官卿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握住何余温的手，“睡吧。” 何余温应了一声，缓缓闭上眼。可不知为何，明明很是疲惫，却一时难以入眠。
何余温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上官卿见他睡熟，轻轻抽出被握住的手，帮他掖了掖被角，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他熟睡的模样，他想起小时候何余温喜欢黏着自己，何余温向来话不多，可乖巧得紧。平日里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上官卿坐在床边，轻轻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扉掩得更严实些。回到床边，他重新坐下，顺势拿起一旁桌上的折扇，轻轻扇动，为熟睡的何余温驱散些许暑意。
忽然何余温撑着胳膊坐起身，黑暗里上官卿正往铜炉里添安神香，动作一顿，香灰簌簌落在炉沿。他回头时，正看见何余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自己手腕轻声问道：“哥，你日后是不是也要与旁人成亲。”上官卿闻声，手中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何余温，他缓步走到床边坐下，轻声问：“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何余温看着他，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问出来，结巴道：“没事没事。”上官卿轻声道：“我并非儒雅之人，放荡不羁惯了倒没想过这个。”
上官卿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往床边又凑近了些，柔声道：“跟哥还藏着掖着？说吧，到底咋想的。” 何余温扭捏了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哥，就怕你以后成了亲，就不和我这般亲近。”
上官卿听闻，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何余温拉过来，让他枕在自己腿上。黑暗中，何余温的脸蹭着上官卿的衣料，嗅着熟悉的气息，上官卿手指抚着何余温的发，缓缓开口：“就算日后有这打算，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冷落。”
何余温“嗯”了一声，往上官卿腿上又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嘴角不自觉带上笑意。静谧的夜里，上官卿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不一会儿，便传来何余温平稳的呼吸声，他已沉入梦乡。而上官卿低头，虽看不清何余温的睡颜，却也知晓他定是安心了，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上官卿回味着何余温那带着怯懦与不安的话语，心中泛起丝丝异样。他看着枕在自己腿上，因紧张而微微瑟缩的何余温，忽然明白，这看似怯懦的背后，或许藏着一份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
何余温的怯懦，让他在情感面前踟蹰不前。他害怕一旦表明心迹，会打破现有的亲近，会换来上官卿的疏离。于是，那些喜欢的情愫，只能化作隐晦的担忧，藏在“怕你成了亲就不亲近我”这样的话语里，借着怯懦的外壳，小心翼翼地探出一角。
上官卿轻抚着何余温的发，在这静谧的夜里，思绪翻涌。他知道，何余温并非没有感情，只是那怯懦的性格，让这份喜欢被层层包裹。那每一个扭捏的动作、每一句欲言又止的话语，都是他在感情边缘试探的痕迹。意识到这一点，上官卿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惊讶，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
不禁自问这般宠着到底对不对。
他担心，自己的宠溺会不会让何余温越陷越深，若是自己给不了对等回应，岂不是害了他。可若就此收回这份宠溺，何余温该多难过，毕竟这么久以来，两人的亲昵已成习惯。
这份纠结在静谧夜里愈发浓烈，上官卿望着沉睡的何余温，第一次在这份相处中感到迷茫。他不知该如何权衡，既不想伤了何余温的心，又怕因自己的纵容，让这份复杂情感走向无法收拾的境地 。
上官卿眸光闪动，思绪纷乱如麻。或许是自己会错了意，过度解读了何余温的话语和举止。他不过是因长久相伴，害怕日后关系生分，并非藏着那难以言说的情愫。
想到此，上官卿暗自苦笑，也许是自己多心。何余温生性怯懦，平日里对自己依赖些也属正常。自己却凭着那几句担忧的话，便认定他有着别样心意，实在荒唐。
可即便这般说服自己，心底那一丝异样仍挥之不去。他低头看着何余温，心中满是纠结，既盼着是自己猜错，一切如旧；又隐隐有些失落，若真的只是误会，那刚刚心中泛起的波澜，又算什么 。
他看着那盘棋黑白棋子相互交织，恰似他此刻杂乱无章的心境。恍惚间，过往与何余温对弈的场景一一浮现，对方每次举棋不定、落子迟缓的模样，与平日里在自己身边的怯懦如出一辙。
那每一枚落下的棋子，是否就像何余温隐晦的情感试探。看似在专注棋局，实则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渴望从自己的回应中寻得一丝慰藉。可自己，却一直沉浸在兄长般的关怀里，上官卿的目光从棋盘上收回，落向腿上安睡的何余温。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那张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脸上，柔和的光影勾勒出他恬静的轮廓。
然而，上官卿很快稳住心神。不管何余温内心究竟如何，他都不会改变自己作为兄长。若何余温真有着别样情愫，他都不想再让这份不确定成为彼此之间的隔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