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识

因江南赋税征缴不利,父皇派我前去督办。

出发时,我竟然在随行的金羽卫中看到了李同尘。想来是金羽卫指挥使余荣那个老狐狸,特意讨好我安排的。

其实,我并不想李同尘一同南下,因为这一路上定然颇为凶险,我怕她护卫我的时候会受伤,甚至遭遇不测。但又想着此去只怕得三五个月,她自己在京城,不知道会闯什么祸,跟在我身边,还是更稳妥些。

出了京城没行多远,萧蕴就暗中向我报告,在京城时想引的蛇,此时有了出洞的迹象。于是,我俩商量着定了条黄雀在后的计策,只等着对方上钩。

那条蛇现在就潜藏在随行的队伍中,沿途不断暗暗地给同党留下印记。我和萧蕴看过地图,觉得接下来途经的地形环境很适合对方下手。于是,表面上愈发地松懈,但暗中却部署得更加周密,只等着对方现形。

这几日,我特意疏远了李同尘,怕她与我接触过多,而成为对方刺杀时的重点对象,而她觉察出了我的异常,那日偏要上马车看看我。

那时,我正藏在马车的暗格中,车厢里端坐的不过是个替身。萧蕴不留情面地将李同尘拦了下来,觉得她此时闹腾,十分地不合时宜。根据最新的情报,正有一小股刺客靠近我们,若他们发起攻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马车。萧蕴不让李同尘靠近马车,其实,是不想让她靠近最危险的地方。

萧蕴刚将李同尘赶开,一群黑衣蒙面人就冒了出来,那群人似乎是死士,不要命地向马车冲了过来。

车厢里的替身,不但与我身型相似,更是个高手,对不断刺进车厢内的刀剑,应付得游刃有余。

但这次袭击,还是让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群刺客看似奋不顾身,异常凶猛,可最后却被金羽卫全歼,杀了个片甲不留。金羽卫虽然厉害,但侍卫们的功夫还远未达到武林高手的水平,而这群刺客的功夫甚至尚不及金羽卫,不过是一些寻常之辈罢了。

既然是要刺杀我,有奸细潜伏在随行的队伍中,却不亲自动手,很可能是他本人功夫一般,且职级不高,没法靠近我。一路上颇费周章,暗自联络筹谋,最后却只是集结了一群莽撞无畏的匹夫。这根本不是刺杀,这是飞蛾扑火,是不自量力。

我心绪不宁,觉得这不是对方的实力,只怕和上林苑的那场刺杀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标可能并不是我,一定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尚未显现。

刺客虽被全歼,但潜藏的奸细并未暴露。萧蕴依计将随行人员统统拿下,关进了诏狱。

我知道李同尘不可能是奸细,但连查都不查就将她放出来,未免落人口实,于是,嘱咐萧蕴莫要为难她,先走个过场,找机会再把她放了。

然而李同尘关进诏狱不到半日,就被人劫了出去。大泽自建国以来,还从未有人能成功从诏狱中劫走犯人,这伙人非同寻常,不但熟知诏狱的情况,里应外合,功夫更是了得。

那为何行刺时,不派这些高手,而营救李同尘却如此大费周章?

我与李同尘之间的瓜葛,其实算不上秘密,所以,无论李同尘,还是她的家人,定然知道我并不会为难她,那又为何如此心急地不惜劫狱也要将她救出去?

这一劫狱,李家过往再多的功勋也都没用了,此等行径无异于公然对抗朝廷,等同于谋反,是要灭九族的大罪,难道李如成为了其实并不会有事的李同尘,却置全家性命于不顾?

所以,这场劫狱与之前陷害太子太师的行刺,如出一辙,不过是一场诬陷社稷栋梁的离间计。幕后的黑手,从文武重臣入手,兴风作浪,挑拨离间,目的并不是皇室的性命,而就是要搞事情,搞得重臣自危,无心辅佐天子,或许还可以趁机招安到敌营。

如此看来,应是虎视眈眈大泽的诸位邻国中,有人在搞鬼了。

想明白了对手是谁,我却还是怒气难平,他们竟然能够将手伸到大泽的京城,甚至是皇宫、诏狱里,还屡屡得逞,到底是对手太厉害,还是我们太无能?

我敲着桌子,大发雷霆,但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也不好兴师问罪,只得让这些废物戴罪立功,限时尽快找回李同尘,揪出幕后真凶。

几日后,萧蕴来见我,说是找到了李同尘,可劫狱的那伙人却没有抓住,逃走了。

我顾不得理会其他,只问他李同尘怎样,是否受伤?

萧蕴看着我微怔了一下,才回道:“李同尘平安无事,只是我们赶去的时候,发现有两股黑衣人先后赶到,都想要追杀她。而先前劫狱的那伙人只派了两个高手护送她,却十分骁勇善战,将那两伙杀手都杀了个精光。李同尘与劫狱的贼人走散了,想着贼人定会去找她,所以我们没有急着现身将她带回来,而是一边暗中保护她,一边等着贼人自投罗网。不过,到目前为止,并未有人再去找她。”

“那两个高手,是怎么让他们逃掉的?”我追问。

萧蕴让人拿来了几件怪异的衣衫,递给我看:“殿下,那贼人不但功夫厉害,还极善易容,衣服里面穿一层类似肉身的夹衣,连身型都能改变。他们脱去这些伪装,就立即变了个人,藏在人群里,根本无法再追踪。”

我接过那夹衣看了看,穿上后显得人身型魁梧,十分壮实。我沉吟半晌,转头问萧蕴:“李同尘现在在哪里?”

等我赶到李同尘暂时落脚的小镇时,已是深夜。听跟着她的影卫说,她大半夜的也不消停,刚刚带着工具去了镇上最富的人家。

我忽然起了兴致,想换个身份接近她。因她对我很熟悉,所以,我不但带了影卫的面具,还特意在劲装内穿了显得身形魁梧的夹衣。等我赶到那富户家时,李同尘易容成个大胡子的糙汉,正将两个想要缉拿她的捕快,扒光了绑在一起。

这,这,这,难道她就没有点儿少女的矜持吗?然而,更让人看不过眼的是,她潜入富户的院子,竟是为了扒着窗户偷看人家夫妻的床笫之欢。我气得双眼冒火,不由分说地将她扛在肩上,转身跃出了院墙。

我将她放下来,懒得理她,转身想走,却被她叫住了。她还像小时候那般聒噪,没完没了地问我,可我怕她听出我的声音,只得装哑巴。倒是省了事儿,不用想着该怎么说,应付她层出不穷的问题。

她叫我“恩公”,转眼又给我起了新的绰号——黑面,倒是不难听。她毫不怀疑地把我认作了影卫,还没心没肺地让我陪在她身边。

她不管易容成什么样子,我只要看一眼,就能认出是她,可她却认不出我。更糟心的是,一想到她对个寻常影卫都这般亲近,对我却多有避讳,甚至敬而远之,心里就不是滋味,有点儿酸溜溜的,不禁吃起了此时自己的醋。

她总是不躲不闪,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看,看得我心里暗自发慌,怕她看出了什么,认出了我。好在,她看上去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其实人傻乎乎的,并没有瞧出我的破绽,只是想求着我,带她去救这家的小妾。

李同尘性格倔强,想做的事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为了避免她又去看那些少女不宜的激情场面,我只得答应她,帮她将小妾带出来。

我纵身跃上墙头,她在墙下气人地嘲讽我,让我不要趁机占人家姑娘的便宜。我一口气噎在胸口,忍不住回了她一个白眼。当我堂堂大泽太子是什么,采花大盗吗?我连她的便宜都不占,又岂会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

不过她现在并未认出我的真实身份,与她计较,也有些强人所难,我不再过多理会她,转身跃入了院落。

我扛着小妾回来时,她正蹲在墙根下,像个傻子似的抚掌大笑,抬头看见我,两眼花痴似的呆呆的。

我从未发现过,李同尘这般傻,或者说,她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可我现在戴着面具,整张脸除了一双眼睛,什么都看不着,她又有什么可花痴的?

我顿时有些不安,若与其他人相处的李同尘是这样的,岂不是很容易就被他人俘获了芳心,我头顶上还不得青青草原常绿不衰?

想到此处,我没好气地将那小妾从肩头放下,一把推给了李同尘。

不知她和那小妾到底是如何结缘的,她不但对小妾和颜悦色地说话,还送钱送衣裳地格外照顾。

然而,小妾并不领情,倒是让李同尘尝了次好心当作驴肝肺的尴尬。小妾告诉她,自己并不想要自由,当小妾能吃饱饭,所以不想离开。

那一刻,我心念一动,竟是希望李同尘能被小妾的话触动,可以想明白,其实自由算不上什么,有个可以依靠的人,安稳生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而我就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但她并没有那样的觉悟,只是惋惜地叹气,让我把小妾送回去。

我当着李同尘的面,扛着小妾再次跃入院墙,可站在院子里,却如何也迈不出步子,将这小妾再送回那老员外的床上。

正如李同尘刚才劝我去救这少女时说得那样,这小妾看上去比李同尘还小个一两岁的样子,只是个小姑娘,却为了口饱饭,委身于老员外。少女虽看得通透,却也是无奈之选,为生计所迫。

小妾也是我大泽的子民,沦落至此,我这个做太子的,难辞其咎。老员外那里注定是火坑,我不能看着大泽如花似玉的姑娘,跳进火坑,却视若无睹。于是,我挥手召来了藏在暗处的影卫,将小妾交给了他,低声嘱咐他,该如何安置这少女。而后才又跃出院墙,去与李同尘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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