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被人用力一撞，黎念没反应过来，后背撞上坚硬的墙壁。

她抬眼，看到这张脸心里发怵，脸色霎时变得毫无血色。

“你们看她这反应就知道了吧，我就说了她还记得我。”撞人的女生指着黎念得意地笑。

黎念大概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她忘了所有人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初二第二学期的最后一天，黎念作为班长检查完卫生，顺带摆好打扫工具，锁好门就离开。

临走前，她去洗了个手，撞见校园欺凌的一幕。

每年学校都会多次强调校园霸凌的事，黎念出过很多次板报，开过很多班会。

他们班大概是唯一一个没有那句经典点评的班级，

——你们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

所以黎念见状，就勇敢地上去阻止了。

她觉得自己必须要站出来。

确实很有用，她们见有人敢插手，挑衅了几句就离开了。

转折发生在初三开学的那天。

两个月前被霸凌的人，霸凌了黎念。

她说黎念不应该管这个事，她说黎念害得她被欺负的更惨。

于是她把黎念供了出去。

那群人是上一届初三和高中的学姐，她们用尽最不堪的言语侮辱她，撕扯她的衣服和头发。

双拳难敌四手。

黎念把这件事跟学校讲，跟父母讲。

学校处分过后，黎念被欺负得更惨。

辛淑云也说：“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回来招惹你吗？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行吗？”

黎念以为辛淑云会理解支持自己，阻止校园欺凌这件事是对的。

连自己最亲密的人都不站在自己这边，黎念渐渐地也就开始闭嘴了。

辛淑云也开始抓她的成绩，效果显著。

但黎念不再鲜活，也逐渐开始忘事。

霸凌黎念的女生不知道因为什么休学，再听说就是在高中，而且是低她一届的学妹。

那女生闲来无事就会找黎念，说是她最好的朋友，一次又一次的欺凌孤立无援的黎念。

这仿佛是她唯一的乐趣。

头皮传来一阵撕扯的疼痛感，黎念终于有了别的表情。

扯头发的女生说：“原来你不是木头啊，我还以为你是个木头呢。”

“整天板着个脸看着就晦气，笑一下会死吗？”女生说着就要去碰黎念的脸，被黎念一巴掌拍开。

见黎念还敢还手，女生顿时怒了，抬脚踹她。

“你还敢还手！”

黎念也不是木头，伸手揪起她的领子就拽向一旁的洗手盆里，打开水龙头用力地摁住她。

围着黎念的其他两个女生傻眼了。

冰冷的自来水打湿了女生的头发和衣服，她止不住的尖叫，唤醒了那两个女生。

她们分开黎念两人，被弄湿的女生额头磕破流了血，糊了半只眼睛。

面目狰狞。

黎念被恶心到了，忍不住干呕。

女生最忌讳的就是留疤，特别是脸上。

黎念恶狠狠地说：“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说完黎念用力撞开她们走了。

出来后黎念手都是抖得。

这件事被破相的女生告诉了老师，学校给双方做停课处分。

辛淑云把黎念带了回去。

“你翅膀硬了，你敢打人了。”

黎念说：“是她们先招惹我。”

“你忍一下会少块肉吗？”

黎念皱眉：“我不还手，今天变成那样的就是我。不只是今天，明天后天，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遭受这种待遇。”

两人一路吵回家。

“我上班带你们已经够累了，能不能省点心，理解一个下我好吗？”辛淑云说，“你知道你这个学期的成绩吗？看到排名了吗？真是多看一眼我都心梗。”

“你以为我不关心你吗？我只是懒得说了。”

黎念说：“你只是关系我的成绩，我的成绩就是你的脸面，那谁来理解我？”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辛淑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哪里没有理解你？除了会给我徒增烦恼还会干嘛？就不应该生你们，一个个都没良心。”

黎念看着辛淑云，忽然说：“那我去死好了。”

辛淑云收拾的手一顿，气冲冲地冲到她面前，怒斥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我生你养你不是让你气我，你什么时候能懂点事？你十几岁不是几岁了，什么都不知道帮着做点就算了，天天就知道气我，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念说：“不是你说的不应该生我的吗？那你为什么要生我，生了我为什么还要养我？”

辛淑云气到浑身发抖，她扬手扇了黎念一个巴掌，怒吼道：“你以为我想吗？我要是早就知道你是这么没良心的东西就不会生不会养！”

黎念偏着脸，沉默地和辛淑云对峙片刻，转身离开。

“你又死去哪？”

黎念说：“一个再也不会惹你生气的地方。”

辛淑云静静地看着黎念换鞋，开门，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她喊道：“滚出去了就别回来了。”

黎念停在门口，辛淑云知道她不敢忤逆自己。

谁知道黎念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空洞，扯出这么多天相处来第一次的笑容。

辛淑云忽然发现，上一次见黎念真心地笑是在好久好久以前，好像已经成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辛淑云和黎念从最初无话不说的朋友，到后面的针锋相对，最后像住在一间房子里的陌生人。

中间所发生的一切，每一幕都历历在目，清晰可见。

辛淑云鬼使神差地跟上去，一路跟到顶楼。

初冬的寒意逼人。

黎念只穿着薄薄的睡衣，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最边上，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嘴唇苍白。

她费力地要爬上比她还高的墙，被后面赶来的辛淑云拽下来。

“黎念！”辛淑云声音发颤，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冷的。

黎念被摔在地上，捂着耳朵大叫：“你不要喊我了！求求你别喊我了！我真的受够了。”

“你们永远是最贪婪的。我考九十你们就要我考一百，我考一百就要我考一百一。你们永远都不会满足，你们从始至终就不满足。”

黎念泪流满面，忍着情绪把话说清楚。

“我是个人，不是机器人。我有情感，我被夸赞奖励了会开心，摔倒挨骂了会流泪。你们从来不把我当你们的女儿，不把我当人，只把我当做炫耀的资本和脸面！”

黎念深吸一口气，大脑哭到缺氧，“你们只关心你们自己，根本就不理解我。”

“你哪里不满你说出来啊，我有不让你说吗？”辛淑云也尖叫着回应。

“我说了！”黎念瞪着她，“可是你呢，你只会把错全部归咎到我身上。都是我活该，被霸凌是我活该！”

黎念陷入癫狂般自言自语，呼吸急促，最后晕了过去。

远在外地工作的黎自荣连夜赶了回来，看到病床上的黎念顿时松了口气。

黎念知道他在门口，没有回头没有说话。

黎自荣叹口气，走的时候把门也带上了。

“你不要老是强迫她，她的成绩已经很好了，她的未来她自己有打算。”黎自荣这么说道。

辛淑云一听就炸了，情绪激动地说：“我强迫她？我天天这么起早贪黑的是为了谁？我只是想要她不辜负自己不辜负我，我有什么错？”

“你小点声。”黎自荣说，“不是说你有什么错，我觉得之前那种状态已经足够好了……”

“你当然觉得好。”辛淑云打断道，“好人都是你们，就我做坏人，你们都是为了她好，就我是为了自己。”

说着辛淑云就哭起来，黎自荣给她擦眼泪，说：“不是说你不好，孩子她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应该干预太多，这样你开心一点，少操点心，毕竟路是她自己的，她知道该怎么走。”

“你就护着她，你们都护着她。反正我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强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