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空回来时拎了一袋东西。

纯黑色塑料袋沉甸甸坠着，代亦青本质对东西并不好奇，但不妨碍他揶揄有些魂不守舍的对方：

“呦，哪个小姑娘送来的？”

“男的，”姜空答，“是周嘉茂，他来找我帮忙。”

周嘉茂。

代亦青乍一下听见这个名字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姜空顺手在胸前给他比了比身高。

“哦，那个矮个儿。”

不怪代亦青这么称呼周嘉茂，实在是对方一米六几的身高在五中一众男高里显得不太够。

而他对周嘉茂的印象并不多。

虽然在和姜空解除误会的第二天他们就见过面，周嘉茂畏畏缩缩凑到面前，名其名曰是要同自己道谢。

当时手里好像也提了一包东西，但代亦青不在意，随便说了两句拒绝就走了，完全不知道周嘉茂接下来要说什么。

从那以后对方也没再来找过他，代亦青自然而然就把他忘了。

姜空欲言又止地扫他一眼，小声嘟囔：“别这么说人家，万一他介意呢。”

虽然他也是靠身高才能第一时间记住周嘉茂人。

代亦青摊手：“好吧，周嘉茂。”

姜空把袋子打开，代亦青瞟了眼，里面是一瓶300ml的小可乐和两包超市论斤卖的散装饼干。

“啧。”代亦青没忍住嫌弃。

姜空分了他一包饼干，代亦青没要：“这点玩意儿你自己留着塞牙缝吧。”

他觉得寒酸。

“别这样嘛，我本来也不想要他东西，是他硬塞进来的，”姜空笑，“是很小的事，他们班下节课间轮到他去搬水，他们教室在五楼，他搬不动，让我帮他一把。”

代亦青眉头一皱，觉得不对劲：“他班的水为什么找你帮忙？他班没人了？”

“他说刚开学，还没有和同学们认识，不好意思开口。”姜空拆开饼干。

“你俩也不熟。”代亦青说。

“大家都是同学，我们那么有缘，对吧？”姜空不觉得有什么：“顺手的小忙而已。”

“……”代亦青刚刚张开嘴巴，一块完整的方形饼干就塞了进来。

姜空还在冲他没心没肺地笑：“怎么样同桌，我对你好吧，这可是唯二完整的。”

算了。代亦青收起想法和怀疑，决定尊重他人命运。

他一口咬碎了饼干，用手接住掉落的另一半，开玩笑道：“下次让他送你两包鸡心眼。”

姜空：“？”

“你是在骂我缺心眼吗？”

代亦青咽了饼干：“我可没有。”

姜空一脸不信：“我给你吃饼干你还骂我？”

代亦青笑：“这叫阐述事实。你自己也承认自己没心眼吧？”

姜空懵了一瞬：“什么时候，怎么可能？”

代亦青咳嗽两声清嗓：“你好，我叫姜空，葱姜蒜的姜，空心菜的空——你这不是空心菜吗？”

“……”姜空噎住。

真是好烂的同音梗。

-

为了不耽误更多的学习进度，辽城五中的军训向来简单，只拿出开学第二周四天的时间，白天站军姿、转向，下午行列式踢正步，一套操作下来，也让人叫苦不迭。

尤其是这太阳毒辣辣地挂在上头，姜空只感觉自己好不容易白回来一点的皮肤又成了煤球。

汗液顺着头发下淌，在额头晒成盐粒，双腿不断压榨肌□□隙里的力量，身体却还在略微打晃，地面是开刃的刀丛，要扎得脚底板流血。

度秒如年也不过如此。

“就这样，站好！”教官在队伍后面扬声，提醒那些摇摇晃晃偷懒的人，“再有一个人动，多加一分钟；两个人加两分钟。”

这话出来，姜空怎么也不敢动了。

身心双重折磨让他不禁瞟向别处，代亦青在他右前方，几乎是一瞄就能看见的地方。

与他的狼狈不同，代亦青既没有眉头能夹死苍蝇，也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晃悠身子，更别提那些已经中暑晕倒的同学。

他就站在那里，姿势标准，眉头轻皱。如果不是嘴唇一样干裂，姜空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是哥们，体能这么好？姜空心里叫苦，实打实羡慕。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汗液滴进眼睛，姜空终于听见了一声嘹亮的：“稍息，立正——”

“原地休息！”

好像一颗炮弹炸了营地，几十个人哗啦啦瘫坐在地，连叫苦连天“啊啊”的力气也没有，也不管仿真草地是脏是净，有人直接躺了下去。

姜空也不管洁癖不洁癖了，他盘腿坐在地上，嘴巴干得抿不动，喉咙着火，又不敢太大口大口喘气。

眼前忽然一只手来回晃。

姜空抬眼去看，满眼都是被掏空的迷茫。

“还聪明着不？”有个人吊儿郎当地坐到他面前笑，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是……”姜空有气无力说：“是伟……”

“真傻了？什么四，这是你，二！”代亦青说。

“是伟……水。”姜空终于把拼音拼了出来。

代亦青：“……”

他叹口气，把自己喝剩半瓶的水递给他，早晨在超市买好的冰水早就被太阳烤热，姜空拿起就是猛灌，喝急了还觉得有些烫。

“咳咳咳——”不出意外，他被呛了。

甘泉下肚，姜空感觉人又活了，连带着还有他聪明的大脑，他把剩下一些的水还给代亦青，先是说了声“谢谢”，才记仇怼道：“你才二。”

“话说你都不累的吗？”姜空忍不住问，“为什么感觉你的军训我的军训好像不一样。”

“菜就多练，”代亦青嘚瑟。

姜空伸手捏住他胳膊，真心问道：“你这肌肉难不成一点科技都没有？纯练？”

“嗯，没特意练。”

代亦青一句无心之言，差点把姜空嫉妒吐血。他中考暑假也想练出一点肌肉，结果健身房跑了，蛋白粉吃了，看上去远没代亦青的结实。

“别羡慕哥，”代亦青笑，“哥从小就练出来了。”

“少扯淡，别装。”姜空说。

“嘿，你还不信，”代亦青回过头喊，“少爷，你替我作证是不是真的。”

那边邢流声也喝完了水，同代亦青一样没什么狼狈，冰山雪莲这么大的太阳都没烤化，姜空想骂他俩妖孽。

邢流声闻言点头：“是真的。”

此刻他俩落在姜空眼里就是同流合污。姜空看看代亦青，又看看邢流声，一个意味不明地笑着，一个面无表情地坐着。

看上去完全是性格截然相反。

姜空问：“你俩不是发小吗，你为啥管邢流声叫少爷？”

“字面意思啊，”代亦青好哥俩地搭上邢流声肩膀，“他家有钱，所以他是少爷。”

邢流声：“……”

“那代亦青你不也是少爷吗？”一边的唐奇听了，马上好奇问道。

因着代亦青总去找邢流声，加上他和唐奇都算自来熟，一来二去，两个人也能聊上几句，虽然唐奇还是没改掉代亦青绝对不好惹的印象。

“我可不是，”代亦青满不在意，“我爸原先是给他爸当司机的，所以流声确实算我少爷。”

姜空和唐奇嘴巴张成O型，没想到真有这么个现实豪门出现在眼前。

邢流声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认一切。

看着两人，姜空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羡慕：“我也有个发小在咱们学校，只不过他——”

“来两个男生。”

姜空的话又被打断，孙晓娜的声音在他们身后：“有没有哪两个男同胞休息好了，去帮大家拿一下水？教学楼前有后勤处发的矿泉水。”

距离休息开始到现在，时间也才过了三分钟，一些人没休息好，腿肚子还在打颤，而休息好的大多数人也并不想放过这难得休息的机会，此刻都默不作声。

姜空扫视一圈，最后举起手：“我去吧，老师。”

“有两箱水，”孙晓娜说，“还得再找个人陪你。”

这种时候把目光投向同桌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姜空也不例外。

“同桌——”

代亦青提前把头扭过去也没躲过，姜空凑到他旁边挤眉弄眼：“走吧走吧，这种需要你我挺身而出的时刻，代同志，你不会选择当逃兵吧。”

“我有水。”代亦青冷漠道。

“会喝光的，”姜空要把他拽起来，“代哥，亦哥，青哥——”

“好了，别烦。”代亦青终于受不了站起来。

姜空重新举手：“老师，我们两个去。”

顶着许多人期盼的目光，姜空雄赳赳地朝教学楼前进，身边的代亦青一看就是被迫的。

“你自己都累成什么德行了。”

“没办法，总得有人来搬，”姜空给自己锤了锤腿和胳膊，“而且我也缺水，正好嘛。就是感谢我同桌善良，对我大力支持。”

跟教务处的老师确定好数量，他就和代亦青一人捧上一箱，24瓶装的水重量不低，姜空借着大腿才彻底捧好。

回去的路上姜空说了不少话，但代亦青兴致不高。

他们一到营地，听取哇声一片。

“哇，谢谢姜哥，谢谢代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啊呜呜。”

“谢谢兄弟！！渴死我了。”

“好人啊两位，大好人啊。”

几乎每一个来领水的人都夸张地表达感谢，一时间，他俩成了全班人的英雄。

姜空又一个人给其他同学分了水，最后才拿起自己的走回原处。

他一屁股坐到代亦青旁边，才察觉气氛有些不对。

唐奇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一边，看见他犹如抓住稻草，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而代亦青面无表情，成了同邢流声一样的扑克脸，甚至更冷。

姜空觉得魔幻，他尬笑两声缓和气氛，撞上唐奇肩膀：“你小子怎么不给我鼓掌，我刚刚可看见你给我同桌鼓掌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唐奇的脸色更差了，他赶紧拉住姜空的衣袖：“姜施主我求你别说这个了。”

姜空不明所以，但也隐约猜到了事情的主导。他想了想，对代亦青说：“谢谢你愿意陪我啊，明天我请你吃亲嘴烧。”

“不用。”

此话一出，仿佛代亦青刚刚的面无表情只是姜空的一场错觉，前者已勾起浅淡的笑，一如既往漫不经心，只是眸底多了层冷意。

“下次你别找我就行。”

唐奇一掌按上脸，恨不得谁也看不见自己。

姜空举着水瓶的手一顿。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