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嫔妃都愣住了。
她们倒是没有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实性，毕竟帝后之间虽无几分真情，可皇后就是皇后，大家第一日向这位许久未曾管事的皇后请安，若是墨凉一上来就在这睁眼说瞎话，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她和苏染霜全家都难保。
只是她们看得出来，这两个新晋嫔妃实在是耍了小心机。
这宫里有些人便是容不下皇嗣的诞生——比如当年皇后与连子筠的事情。
她们习惯性地把目光投向言妤。
却见言妤温顺地低下头去，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
她们也不好一直盯着言妤看，回过头，目光间皆带着几分对自己的自嘲。
虽不好说出来，可她们其实心里都是清楚的，言妤当年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稍微用脑子想想就能知道是谁干的。
如今真的是，大家装久了，假装以为是言妤干的久了，竟真能连自己都唬过去了。
但她们自然不敢抬头去看那位主儿……
想想如今大家向皇后请安了，有皇后替大家撑腰了，墨凉才说出这件事儿，应当是也害怕那位主儿对苏染霜不利吧，害怕当年的事情再度上演，被祭天的，又不知是哪位嫔妃。
若是如今大家还在向那位主儿请安，墨凉还不知要替苏染霜隐瞒这消息隐瞒到几时。
大家从一开始对于苏染霜的嫉妒，对墨凉的红眼，转为与她们统一战线。
——都是居于那位主儿之下的可怜人罢了。
皇后率先开口，眼中尽是惊喜：“那真是太好了，这可是我大昭的幸事啊。”
墨凉垂下头，话语得体：“染霜姐姐身为嫔妃，为大昭皇室开枝散叶是应当的，担不起这样的美誉。”
众人随即纷纷道喜。
“是啊，这宫里六年都没有皇嗣了，如今可是被苏美人抢了先机。”
“姐姐这是什么话，什么抢不抢先机的，在座的诸位又有谁不真心为苏美人而感到高兴呢？”
“墨贵人可要替咱们转达咱们对苏美人的心意呢。”
墨凉淡淡公式化口吻，微笑面对众嫔妃：“那可是呢，嫔妾自会替众位姐妹转达。”
皇后已派人将这件事传去了炽銮殿。
今日的玉兰菀并没有多说什么，在大家其乐融融之时，才笑着看向墨凉：“苏美人还真是有福气，还不到一个月的身孕便能诊出脉象了，只是这月龄又不大，按道理而言，她还是能过来请安的吧。”
“大家都是嫔妃，今日大家头一回向皇后娘娘请安，她这样的行为往大里说，倒是对皇后娘娘不敬了。”
墨凉：“？”
您当为什么如今都都青烨十二年末了，大家才头一回向皇后请安呢？最不敬皇后的不该是您吗？
她微微垂首一笑，道：“贵妃娘娘说得没错，只是染霜姐姐有孕还没到三个月，胎位还不稳，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何况今儿皇后娘娘不过是复了请安，也没有什么大事要宣，染霜姐姐不来也不打紧吧，毕竟染霜姐姐可是怀着近六七年来的第一胎皇嗣了呢。”
“确实不打紧，只是本宫倒是想见见她，也好眼熟些。”
墨凉笑意依旧未减：“嫔妾记得之前，入宫的新人们一同来向贵妃娘娘请安之时，娘娘是见过她的，倒是皇后娘娘还没见过染霜姐姐。”
这话的潜台词很明显了——之前大家都是给您请安的，分明您最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您还好意思说旁人对皇后不敬？
玉兰菀轻咳一声，调转话题：“是呢，瞧瞧本宫这记性——等苏美人的胎位平稳，月份又不大的时候，也得让她来见见皇后娘娘才是。”
玉兰菀心中倒是记了一笔——这墨凉是个牙尖嘴利的。
待时辰差不多了，大家也便告退了。
皇后一直没有起身，看着太监宫女们撤下席位——如今是大家初次向她请安，自然要正式些，隆重些；平日里的请安，也就是高位嫔妃坐交椅，低位嫔妃坐绣墩罢了。
至于位份实在太低的，或是由宫女刚封上来的芝麻官儿嫔妃，便只好站着了。
她呆呆地坐着，好久都没有动。
站在她身旁的，从小陪她到大的陪嫁宫女实在是不知皇后娘娘怎么了，也不敢开口去问。
皇后先转过头，看向她：“苏美人有孕了，是吧。”
宫女生怕主子娘娘刚拿下实权就要做出戕害皇嗣的事儿，连忙“扑通”一声给跪了：“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是全大昭女子的典范，万不可一时激动，意气用事啊！娘娘，您总会有孩子的，总会有的，您相信奴婢……风华香什么的都是虚的，您请名医来调理，总能调好身子的……”
皇后笑了，轻轻摇摇头：“起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本宫像是那种人吗。苏美人有孕，本宫当然开心，陛下有了新的孩子，大昭有了新的皇嗣。而且……本宫真的不想要什么孩子，不想要。”
宫女一时不知自家娘娘是在反讽还是在干什么，不敢起来，也不敢说话。
她一直觉得娘娘隐忍了那么久，一朝扬眉吐气，要做点什么也是有的……她当真什么也不想做吗……
有许多民间的嫡母会打压妾室和庶子庶女，老爷也不会多管，且看那安姑娘的经历便是了……
皇后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起身从大殿走向寝宫，一边走，一边说道：“苏美人和本宫无冤无仇，本宫去害她做什么，你是看那些宫廷毒后的话本子看多了吧。而且，现在只是刚刚开始，玉氏一朝不倒，大家都一朝没有扬眉吐气之日。
大家要做的，是不破不立，彻底推翻玉氏，才能立下新规矩——本宫听言常在的三皇子讲的那句话倒是有意思，雷霆，击碎黑暗，大家都要这么做，才能迎来黎明。”
她回首，展颜向那宫女一笑：“去干活吧，本宫也不知本宫方才讲了什么——反正本宫是什么都不会干的，本宫是皇后，理应顾全大局，明察秋毫，而不该掺和人心的较量。”
“谁怎么样，与本宫其实又有何干。本宫，也从来没忍着什么，只是看着世俗纷纷扰扰，怪有意思的。”
她转身走入寝宫，落下一句话：“看着送些东西到盛月宫吧。”
如今苏染霜也住在盛月宫。
现在大家都向皇后请安了，自然，玉兰菀的一些事情也传开了。
不过，看似多，其实……也无关痛痒。
……
她也听说了此后大家都要向皇后请安的消息——实在是想不知道都不行，到哪里，无论是谁，都在讨论着相关的事情。
皇后娘娘果真是厉害！
话说回来，这里的消息传得还真是快，能比上现代网络消息的传播速度了。她都能想象类似的事要是发生在现代，互联网上被消息刷屏的样子。
果然太平盛世，大家都爱打听各种小道消息，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
归根结底还是吃太饱了。
……
傅依若听说了苏染霜怀上了近六七年来的头胎皇嗣，还听说苏染霜跟墨凉走得很近，有些慌了。
墨凉似乎是个牙尖嘴利的性子……她会替她姐姐报仇吗？
傍晚，安紫清回宫之时，沈巍真已然下旨将苏染霜封为贵人，拨了许多赏赐，让她安心养胎。
连子筠的心腹太监来了她所住的偏殿——没错，她也住在明韶宫。
各宫都送上了贺礼向苏染霜道喜，偏偏连子筠听到“孩子”二字就开始发疯，想起自己当年孩子被害，撒泼了一阵，说什么也不肯送。
太监也不好强求甘贵人送东西，他也不敢去找主位瑾嫔，更是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告诉陛下这事儿，于是去请教了他的师傅。
他师傅一副头头是道的样子：“横竖这是属于明韶宫的心意，你可以让你宫里，居于你主子下头的嫔妃帮你主子的那一份一块儿送了啊，压榨太低位的嫔妃也不好，万一她们自己用度不够，这天也转冷了，没吃的没炭火，死了人可不好……干脆找傅美人吧，她只低你主子一个位份，帮你主子送点东西总不至于过不下去。”
其实这个太监的师傅已经被墨凉暗中买通了——其实找瑾嫔也可以的，墨凉之前找安紫清了解过，说是瑾嫔其实挺好说话的。
只是自己姐姐的仇……此仇不报非君子。
此刻傅依若见连子筠的太监一副凶神恶煞，不好说话的样子跑进来，说了这么些要求后，她猛地就想起了当时她压榨墨微的样子。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这宫中也是适用的。
就像如今皇后出山管事了，泠贵妃就算再如何不满也不能在明面上说什么。
她试着赔笑：“公公要不试着去找瑾嫔娘娘，我觉得她挺好说话的……”
“我呸！”太监狠狠啐了一口，“瑾嫔娘娘有自己的那份贺礼要送到，还帮我们主子？”
“可公公，我也有我的那份贺礼要送啊……”
“你就说你帮不帮吧！”太监咬牙切齿的。
傅依若见此情景，哪敢不帮？
听说墨凉之前跟安紫清说过一回话，文妃和瑾嫔因为二皇子和二公主，都对安紫清母子女印象挺好的。
瑾嫔肯定是不会站她这边的，若是不帮，她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于是她只好忍气吞声地送上了连子筠的那一份。
太监拿到东西后也没有对她有丝毫谢意，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傅依若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冬天，她的日子要过得拮据了。
她看着如今皇后已然出山，泠贵妃也不复当年在宫中的一言堂了……不过还好她善于背刺，打一枪换一个阵地，不会有多相信任何人。
只是她怎么觉得……安紫清应该已经知道了当时故意让人看到她醉酒的事情，是自己干的？
不然……
她后背一凉，惊出了一身冷汗。
闭上眼睛，尽是当年墨微宫女来为类似的事情理论的时候，她一通飙演技，把人害进冷宫的情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