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给点儿赞助费。”闻司把传单样品往何索思桌子上一摊，“这里，空着的位置，专门给你留的广告位。”

阮秩拘谨地跟在闻司身后，规规矩矩冲何索思打招呼：“老板好。”

何索思看上去很年轻，是个很有艺术感的人。他留着一头狼尾长发，后脑勺的小撮头发被随意地扎起来。要不是闻司告诉过阮秩，何索思已经35了，阮秩还以为何索思就是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文艺青年。

“你好你好，小伙子真帅啊。不用客气，你跟他一样叫我哥就行。”何索思笑眯眯地看着阮秩，“你之前是不是来过？我感觉你好像很面熟。”

“之前跟闻司哥来玩过一次剧本杀。”阮秩点点头。

“上次迎新晚会之后我们一起来的。”闻司骄傲道，“这可是我们剧社的门面，阮秩。有他在，你的宣传不会差。”

“小阮，喝点水。”何索思招呼着阮秩，又拿出一份合同，丢给闻司，没好气瞪他一眼：“要多少？你看着填。”

阮秩悄悄瞥了一眼，标题写着“合作协议”几个大字。看样子是用了很久的格式合同。

“那还是老样子？”闻司略微思忖，比了个数，又补充道，“打印费降了，今年我们的传单可以多印一些。优惠券你多给10张呗，哥？不然抽奖不够用。我打赌，今年来看我们大戏的人肯定很多。”

说罢，闻司把阮秩推出来：“你看看他的这张脸。”

阮秩腼腆地笑笑。

何索思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快别逗人家了。你好像那种为了给自家艺人接广告、拼命推销的经纪人。”

“何大老板，那您中意吗？”闻司入戏很快，张嘴就来。

“赞助费再给你加一千。优惠券多加二十张，明天就给你印好。”何索思大手一挥，豪气道，“直播链接到时候发我。期待我们两位大明星的表现。”

“谢谢哥。到时候再带大家来店里捧场。”闻司语调跟抹了蜜似的甜，激得何索思鸡皮疙瘩起一身。

“谢谢何哥。”阮秩扬起一个浅浅的笑。

之前听说闻司要带他来拉投资，阮秩还有所顾虑，怕应付不了场面，谁知闻司拍着胸脯说让他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微笑就好。他还不行，怕失了礼节，现在看来，担心都是多余的。何索思随和得很，而且看起来跟闻司异常熟稔。

何索思一弹闻司的脑门：“别贫了。”相比之下，阮秩乖巧斯文的样子，他真是越看越喜欢。他转身去仓库拿了几包小零食塞给阮秩：“不忙的话在店里玩会儿？”

阮秩倒是有空，他看向闻司，用眼神询问适不适合留在这里。

“不忙，他下午晚上都没课。我们玩会儿，你忙你的。”闻司往收银台后面的小沙发一坐，吩咐何索思，“去把仓库那包黄瓜味薯片拿来，阮秩最喜欢那个口味。”

“谁问你了，别自作主张。他有没有事你怎么知道。”何索思白他一眼，还是转身去翻闻司说的薯片，边找边扬声道，“小阮你别理他。今天是不是他逼你过来的？不耽误你事儿吧？”

“我不忙。我很喜欢您的店，不打扰您的话，也想多待会儿。”阮秩诚恳道。

真诚是必杀技。何索思笑得嘴都差点儿裂了，恨不得把店里所有好吃的都拿出来招待阮秩。

“他是我室友，他有没有事我能不清楚吗。他这周的课表我都能背下来。”闻司往后一仰，陷在沙发里，冲何索思嚣张道。

“室友？”何索思惊讶道，“怎么没听你说过。”

闻司敲了敲脑袋：“怪我，这几个星期准备大戏，忙糊涂了，忘了跟你说。”他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通，“总之，我们现在住一起。”

何索思高兴道：“挺好，挺好。小阮你不知道，这家伙前任室友搬走后，他整天念叨，别提多想重新有一个室友。他要是欺负你了，你就来跟哥说，哥帮你教训他。”

闻司叫冤：“我怎么会！你少抹黑我的形象！”

阮秩忍不住笑道：“闻司哥人很好，很照顾我。”

闻司被夸得飘飘然，得意洋洋向何索思比了个鬼脸。

何索思看不惯他：“行了，你带小阮去参观一下店里。105、106、108有客人，其他地方随便去。”

有个员工从员工间走出来，小声喊何索思：“店长，105间DM刚才犯低血糖，人没事，已经扶她去休息了。您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顶上？”

何索思面露难色：“她正在开的本，带过的DM现在都不在店里，下午才轮到他们的班。我现在打电话看能不能摇到人。你先去安抚好客人，给他们赔个不是。如果实在没DM来，这个本就给他们免单。”

“哪个本？”闻司插嘴道。

何索思报了个名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看了闻司好几眼：“你是不是带过？”

闻司点点头，直接站起身：“我去吧。情节我都还记得。现在进展到哪里了？”

那个员工飞速跟闻司交接。

“行。阮秩你跟我一起来，带你体验一下DM的工作。”闻司冲阮秩笑道，又对何索思说，“哥你放心吧。”

“那交给你了。小阮，实在是不好意思，出了这么个乌龙。下次你想玩什么本直接来店里找我，我请你玩。”何索思抱歉道，说罢便匆匆去查看那名犯了低血糖的DM的情况。

“来吧。不然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也不自在。这个本结束还需要一段时间。”闻司温声道。

“可我，我没有经验......我应该做些什么......”阮秩迟疑道。

“跟着我就好。不用担心。来换衣服吧。”闻司眉眼弯弯，“这个本是苗疆蛊术主题，DM扮演苗寨里的祭司。”

“你穿苗服，肯定很好看。”闻司顿了顿，像喃喃自语。

阮秩拗不过，被他推着去了试衣间。隔着衣帽间的墙，阮秩问那头的闻司：“你还当过DM？”

闻司轻轻“嗯”一声：“何索思是我哥。我......把他当亲哥看。我高中就在店里给他帮忙，做DM的经验不比现在店里的员工差。”

简直比亲哥还亲。都说长兄如父，何索思是又当哥又当爹。

毕竟，何索思是闻司的收养人，在闻司10岁时收养了他。何索思是他现在唯一能称之为亲人的人了。

闻司对外只宣称何索思是他哥，除了何索思的女朋友，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当他们是要好的表兄弟。其实，按照这个岁数，他本应叫何索思一声叔。但何索思死活不让，嫌显老。

“高中？”阮秩微微讶异。

“嗯，那时候玩儿的性质更多。别误会，他可没压榨童工啊。”闻司半开玩笑道，“现在也帮着他管店里，做的事更正式一些。算是给他打工吧。”

半晌，阮秩的声音透过墙传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固体介质过滤了，竟显得异常柔和：“给你亲哥帮忙，怎么能算打工。这得叫继承家业。”

闻司被逗乐了，默默收下这份笨拙的安慰。

“穿好没？需要我进去帮忙吗？”闻司早已换好衣服，去敲阮秩试衣间的门。

“后面的拉链拉不上。”阮秩涨红着脸道，把门拉开一小条缝。

闻司挤进门里，拨弄那拉链：“卡住了。”

拉链在阮秩背后，没拉上去的衣服半遮半掩，裸露阮秩背部的一片皮肤，白皙得不得了，看得闻司莫名眼热。

“好了。”闻司咳嗽几声，把拉链利落地拉上去，视线却还停留在阮秩的脖颈上。那里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被黑紫色的苗服一衬，有种别样的韵味。

闻司慌忙移开视线，去摸那顶头冠，给阮秩戴上。好一个俊秀的苗疆少年！

阮秩手足无措，任由闻司摆弄：“等会儿我需要做什么吗？”

“你不用说话，只需要发卡。喏，这是线索卡。到时候你听我安排，把卡给他们就行。”闻司笑道。

进了房间，里面的女生一见两人，齐齐发出尖叫：“弟弟，你们好帅啊！能合张照吗？”

闻司微微欠身：“抱歉，祭司身体抱恙，无法继续带领各位参观苗寨。我们是祭司的徒弟，接下来由我们接替师父的工作。”

阮秩只当自己是哑巴，乖乖站在闻司旁边，寸步不离，留心听着闻司的每一句话。他和闻司配合很默契，闻司给个眼神，再用手点点其中几沓卡牌，他就立刻心领神会，去发线索卡。

闻司带本的节奏很好，跟阮秩之前见过的资深DM水平几乎不相上下。他在引导的过程中，嗓音会刻意压得更低沉些，莫名地悦耳，跟逐渐阴森的音乐相得益彰。

暂时没阮秩的事，他便任由思绪放空，想着刚刚闻司的话。

闻司竟然高中就开始接触DM了。怪不得打剧本杀很厉害。可是，他为什么高中就开始来店里帮忙......算了，这是人家的私事......何索思是闻司的表哥吗，他们两个关系很好的样子......他现在也在来店里打工？一问三不知也在这家店工作，不知道他们认不认识......

一问三不知。阮秩莫名地想起这位老朋友。最近他们联系得少了，不知道一问三不知现在怎么样。说不定，现在就在店里，就是员工间某个正在工作的DM。

阮秩的心突然跳得很快。要不要问问闻司？

会不会太突兀。他还没做好跟对方线下面基的准备。或许对方也不喜欢线下的生活被网友贸然打扰。

阮秩打起了退堂鼓。还是算了。

剧本进展到**，闻司一按开关，房间陷入一片漆黑。登时就有尖叫声响起。他“咔”地擦然打火机，点亮了一根蜡烛。烛火跳动，忽明忽灭，闻司的五官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愈发挺拔。

阮秩望着闻司的侧脸，听着他的声音出神。他的声音，真的太像一问三不知了。难道是平时跟一问三不知接触比较多，受了影响吗。

打这个本的都是老手，推理进行得很快。等闻司复盘完，还不到12点。两人找个小餐馆随便吃了点，闻司就骑车送阮秩回宿舍。

到了宿舍楼下，阮秩却发现闻司并没有下车的意思，便问：“你还有事？”

“等会儿还有两个赞助要谈，你先回去。”闻司伸了个懒腰。

“不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阮秩问。闻司之前没跟他说过这事。

“不用。那些赞助商都是学校火锅店奶茶店的老板，不像何索思。你应该不喜欢跟他们谈赞助的氛围。”闻司轻描淡写道，“我傍晚就回来了。”

说罢便招招手，一瞪脚踏板，扬长而去。

阮秩回了宿舍，忍不住点开一问三不知的聊天框，打字：我们剧社的大戏这周六就要演出了。

一直等到傍晚，一问三不知才回复：“加油！到时候肯定有很多观众来看你们。”

闻司谈完赞助，才有空回复Run的消息。原来校级剧社的大戏也在周六演出，这么巧。闻司好久没跟Run聊天，话匣子一打开就止不住。他一边走一边跟打字，走到宿舍门口，刚好敲下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一打开门，发现阮秩盯着手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怎么了，这么开心？”看见阮秩高兴，闻司也忍不住扬起笑容。

“就是跟朋友聊天。”阮秩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也玩‘剧好玩’。我跟他打过几次剧本杀。”

“哦——”闻司拖长了声音，心里不知怎的冒出一股醋劲儿，“网友啊——现在网上骗子多，专门骗你这种单纯的小孩。你可要小心。”

哼，这人也玩剧好玩？打剧本杀有他厉害吗？值得让阮秩跟他聊天都这么高兴？下次有机会组个局，看他不完爆这人。

“就当个朋友，又不借贷，又不网恋，怎么会被骗。”阮秩觉得好笑，下意识替一问三不知辩解道，“他人很好的。”

闻司心里更不舒服了。这是何方神圣，竟然让阮秩替他说话？

“什么时候把他叫上，我们一起打个本？”闻司故意道。

阮秩眼前一亮：“好。你跟他肯定也很聊得来。”

“但愿如此。”闻司微笑着，咬牙切齿道，“真是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