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之下,大漠如雪,一人一骑从中部地区跋涉而来,扬起阵阵沙尘,极速往一处绿洲而去。
近百年来,天气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这是沙精一族所众知的,冬季干燥寒冷,夏季漫长炙热,沙漠中的绿洲已经干枯了不少,昼夜温差极大,大家的日子越来越难熬。
近来部落的领头人聚集在一起,共商大计。
“为今之计只有往中部地区走,”五十岁上下的健壮男人眼神坚定,茂密坚硬的胡子透露出他倔强好强的性格,此人正是日落一族的族长岩。
“只有往那边去了吗?”
众人顺着岩手指的地方看去,穿过西部五郡广袤的沙漠,往东走跨过生存条件艰苦的戈壁,便无限接近这片土地上最繁荣富庶的中部地区。
中部由砥原陈氏和煜都金氏共有,依靠着平坦肥沃的土地,中部地区物产丰富,经济发达、文明先进,非常重视边境的戍守。
曾经南部三郡联合起来,来自各个种族的智者、背叛者们数次翻越屹山——横亘在中部和南部绵延数千里的巨型山脉中最矮的山峰,也不曾打开驻守在偏南地区的金氏的一座城池。
北方的森民智者曾起贪心,挥师南下,不过数日便被陈氏赶回了北部原始森林最深处,至今无人能寻。
就连有奇功异能的物灵,也从一个独立的种族,逐渐沦为了中部人的仆从,几近灭绝。
沉寂中一大汉拍桌而起,声音洪亮:“无非就是艰难了些,我愿意领军去碰一碰!”
族长满意地冲男子点点头:“不愧是我族的勇士。”
“阿哥要去,我也要去!”坐在一边的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女倏地站起来,她的眼睛和这里绝不部分人一样是浅褐色的,但却出奇的亮很亮,恍若天上皎洁无尘的月亮。
“我们日落一族生活在沙漠里数千年,为了生存,慢慢习得了驾驭流沙的能力,”坐在灯边的老者缓缓道:“然而离开沙漠我们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差别,况且,况且一百年前四大地区曾经签订休战协议……”
众人蹙眉深思。
“我们日落一族向来最讲信用,这……”
“一百年了,边界线往西移了又移,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大丈夫当做就做,怕什么!”
“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们也能上战场!”
……
帐内一片嘈杂之际,急促的马蹄声引得众人侧耳,逐渐止住了喧哗,这正是日落一族对声音的感知天赋。
精瘦的年轻人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长久地跋涉让他精疲力竭,他强打着精神走进帐内,几个平日的好友赶紧上前搀扶。
“皑儿,局势如何?”族长岩急切发问。
他接过长须老者递来的水一饮而尽后,面向北面道:“父亲母亲、各位长辈,过去的一年我走遍了这片大地,在中部受到了很高规格的礼遇,煜都王十分重视休战书,他承诺我们可以往东迁移到砥原城下……”
“休战书早就是废纸一张,砥原王怎么说?”
“‘砥原附属煜都,不敢有违’,他说。”
中部九郡平坦无垠物产富庶,依据势力,分为砥原和煜都两个主阵地,砥原靠北,占据了九郡之三。
煜都靠南,占据九郡之六,十五年前金氏联合日落之族,兵临砥原主城之下,迫使陈氏臣服于金氏,但众人皆知,于陈氏而言这不过是卧薪尝胆。
“好一出祸水东引。”
“陈、金两家早生嫌隙,这次金氏还向陈氏讨要了最受宠的女儿,听说是许给了煜都王那个天阉的庶子。
煜都王老谋深算,孩儿猜测他的承诺不过是戏弄之词,于是去到东边寻求帮助,可没想到葳川早就失去了往日的风貌,四处都是金氏的驻兵,孩儿不好轻举妄动,又从海上去了南部。”
“南边怎样了?”
中部往东,平原化为丘陵,往东延伸又变为平原,直连大海,这片势力便是司徒氏所主导的葳川,葳川四郡经商者众多,但不擅征战。
煜都六郡往南、西部五郡往东南各翻过绵延高大的山脉,便是南部三郡,高地、丘陵、平原为主,优越的地理条件为其他郡县而来的叛逃者提供了天然庇护,不受煜都辐射管辖也造就了南部自由散漫的氛围。
“乱,自从上次北伐被赶回南部后,南部三郡各为其政,互不相容,都想要宣扬自己的政治理念……有一位自称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人找到孩儿,他说他可以帮助我们。”
“哦?是谁”
“名字没有告知我,只说他还要四处奔走谋划,有一天会相逢。”
“我听说,南部有很多为了自己的理想抱负四处奔走的人,”老者捻着胡须沉吟道:“如果有此奇才来辅佐我们,那会是天大的荣幸,只是不知何时啊。”
“谁知他是奇才还是庸才,难道因为他一句话,我们就等到死?”刚才说要领军的汉子不解。
这个问题关乎全族生死存亡,帐内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
三月三上巳节,学堂放假一天,留给大家外出踏青,去水边洗濯去垢,去除不详。
景湛早早和朋友告别,回到别院。昨天晚上,他隐约听见衣柜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扰的他心烦,估计是老鼠,于是买了些杀鼠药回家。
在衣柜里一通翻找,却根本不见老鼠的踪迹,衣服书本完好整齐。
正当他疑惑之际,从一堆衣服里面传出琴弦断裂之声,景湛翻开那一团衣服,包裹在里面的是一只天青色的玉鱼儿,那眼神灵动,神情憨态可掬,只是鳞片雕刻处裂痕深深浅浅。
“我包得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陈景湛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小姑父来认亲——依照砥原的习俗,如果要求娶某家人的女儿,男方需要根据亲疏关系准备给女方家族的礼物,并一一亲手送到。
他正好去父亲的府邸,从母亲离世后,他每月都要去父亲府上,接受父亲或者先生的学问考察,那日他表现极好,父亲就随手把这只玉鱼儿奖给了他。
他捧着玉鱼儿,在城里开着的玉器铺子,挨个问修复的方法,奈何这些店家不是要价太高,就是企图从他那里骗走玉,一天徒劳。
一个影子由远而近,最终停在了坐在院门惆怅的陈景湛面前,他抬起头,竟是父亲。
陈台甫揉揉景湛的头,半月不见,这孩子又瘦了。
“今天上巳节,没有和朋友去玩吗?”
“家里夜里响得很,估计有老鼠,我想着早点回来收拾一下。”
“我叫人来给你好好打扫下。”
“父亲今天是怎么了?”
陈台甫忽然发觉和陈景湛过于亲密了,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看到他手里拿着玉鱼儿,便接过来细细端详。
“我发现不是老鼠,是这个玉,您看它的纹路,在鱼儿的鳞片处开裂了。”
陈台甫想到一种可能性,他看了看景湛,那是一种极其微小的可能。
少年的眼睛圆圆的,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神情像极了他母亲。
“景湛,这件事谁也不要说。”说完便转身离去,留陈景湛不解地与鱼儿四目相对。
“父亲!”
陈台甫走进院内时,陈元康正在和苍矢下棋,突然的叫喊吓得他把子落到了错处,他瞥了一眼形容匆匆的陈台甫:“何事,这么慌张。”
十四年前他舍身救砥原本来缓和了二人的关系,司徒青葙的到来又将二人的关系打回原点,如果不是玉麒麟的异像,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次踏入王宅。
“景儿问您的好……”
“怎么,又是为他母子?我收留他二人,没有送回煜都已是仁至义尽。”
陈元康站起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本是我最看好的继承人,竟然和一有夫之妇私奔,丝毫不顾礼义廉耻,辱没陈氏门楣。”
“儿子知错。”
陈元康疑惑地看着眼前恭敬的人:“这次不辩解?”
“本就是儿子有错在先,”陈台甫知道父亲虽然以仁义著称,却十分倔强,奈何自己和他在认死理上不相上下。
况且的确是因为他,才导致了小妹和父亲骨肉分离,父亲看不顺眼他也是情有可原。
“但什么后果都不应当让一个孩子承担,景儿的母亲辞世已久,我见他短衣无食,十分可怜,愿父亲允许我带回府邸抚养。”
“你小妹不可怜吗……”
“这孩子有诱化物灵的天赋。”
数年没有出现过关于物灵一族的消息了,即便是葳川,也无人知晓这个种族到底是藏起来了,还是已经断代消失。
“你如何知晓?”苍矢把棋子放下,抬眼问道。
“我曾给他一只玉鱼儿,今日我听那玉发出‘铮铮’之声,那鱼儿鳞片片片欲动,眼神炯炯有神,颇有脱玉而出之态。”
苍矢沉思道:“我听说过司徒氏有诱生物灵的能力,不过极少数人会有继承到这样的血脉,此子难道是天选之人?”
“没想到事情竟会这般发展,”陈元康习惯性地踱步后站定,语气难掩激动:“如果是真的,那我陈氏可得天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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