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龄,两人都因各种原因上了学,林昭很黏温屿,日日放学都要去温屿校门口等。
一日复一日,一朝胜一朝,他们的日子看起来是越过越好了。
温屿吃饱喝足,端起两个碗就要进厨房。
“阿屿,我来吧。”
林昭从不让温屿洗碗,家务都是他来干。
“我洗。”温屿说着,打开了水龙头。
腰被人环住。
“怎么了?”
林昭脑袋埋在他颈间,开始撒娇:“阿屿,我们去睡觉吧,好不好?”
温屿知道,这是林昭不愿让他洗碗,在找借口呢。
“你困了?”
“嗯。”
林昭如他自己所说,真就惯了温屿十一年,将那个走路带风、一言不合就爆炸的小疯子惯成了朵要人悉心呵护的娇花,还是带钩子的那种,一个不小心,林昭的魂儿便被钩了去。
几近深夜,两人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温屿嫌热,一脚蹬开被子,不多时,被他蹬开的被子又重新盖回他身上。
“别给我盖了,热。”
“……”林昭侧着身,看着温屿的侧颜,轻声说,“好。”
良久的沉默过后,林昭出声问:“阿屿,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喜欢窦娥冤这首曲了吗?”
温屿侧过头,刚好对上枕边人的眼眸。
这事还得从小时候说起。
林昭十岁那年,温屿带他去听了一场戏,唱的就是《窦娥冤》。
那时林昭问,“阿屿为什么喜欢这个?”
温屿不答,说等长大后再和他说。
林昭记了八年,想问出原因。
“和你一起的那次,是我第三次听窦娥的故事。”
温屿轻声说着,慢慢陷入了回忆……
那是他十岁时,福利院旁边摆了个戏台子,不知道是给谁看的。
一天偶然,他听到唱戏的声音,出去查看,就看到有个戏班子在台上唱戏,台下围了一群人。
渐渐的,他身边也围了许多孩子,他们隔着铁栅栏看着台上的人唱戏。
“一曲窦娥冤,送给大家。”那个最漂亮的,唱的最多的人开口。
台下掌声雷动,不多时,人就散了个干净。
孩子们讨厌的嬉闹声又响起:“温屿是窦娥!”
他们吵嚷着,这些孩子,只看到窦娥死得惨,身世悲,却听不懂这位女子的冤,也看不到她的美好和不甘屈辱。
“温屿没爸没妈!”带着恶意的笑声钻入温屿的耳朵。
温屿淡淡瞥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像在看傻子一样,“说的就好像你们有一样,蠢货。”
他从来就不是脾气好的,不高兴了就甩脸,不舒服了就回怼,不会给讨厌的人好脸色。
那些孩子大多比他小,跟着大他一岁的女孩一起欺负他。
所以呢?那又怎样?他不在乎。
不合群的人会被排挤,这是温屿从小懂得的道理。
他厌极了福利院,常常偷跑出去。他会在戏台边趴着看一会儿,倦了就跑去树荫下找那个可爱的孩子聊天。
十一那年,他彻底懂了窦娥,丧母失父,因不甘屈服被人扣上罪名,冤死刑场,上天替她鸣冤,消失多年的父亲还她清白。
一曲《窦娥冤》震撼了温屿小小的心灵。
他爱上此曲,感受到窦娥的冤。
“为什么呢?世上这么多悲。”
温屿不明白,他希望自己能够幸福,可儿时的一切,都告诉他:“你不可能幸福,你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苦的。”
还好他不信,他遇到了人生中的小太阳,小太阳有时会失去光芒,可仍旧能次次照亮他。
或许这就是幸福。
后来,他带他的小太阳去看了戏。
小太阳哭的稀里哗啦,可怜巴巴地问:“阿屿,她死了。”
小林昭看不懂。
“你看懂了吗?”温屿揉揉小孩柔软的发顶,红着眼问。
小孩摇摇头,扑进他怀里:“没有……”
“没事,你还小,看不懂也正常。”
他在思考,带林昭来听曲儿是不是不太合适?
“阿屿为什么喜欢这个?”
“嗯……因为看懂了,以后的等你长大再告诉你。”
因为他也无父无母,在福利院里遭欺负了也没人帮他,几口黑锅扣他头上,他解释,但没人信他,关禁闭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他何尝不委屈,只是他的屈他的冤,无人替他鸣。
他常常想,他会不会也和窦娥一样惨死,会有人替他悲伤吗?下一世,他会幸福吗?
每每他唱此曲时,便会不自觉将自己带入,曲罢,心脏是一阵抽痛,紧接着,是他的小太阳,轻轻擦拭着他眼角的泪水,然后柔声哄他:“没事了,我们会有幸福的以后。”
或许他不是喜欢《窦娥冤》,而是喜欢唱罢后抽离角色的感觉,悲哀中带着庆幸。
还好他还有林昭。
一吻轻轻落于眉宇,温屿捧着枕边人的脸颊,唇角勾着笑:“都告诉你了。”
“嗯,”林昭闷声应下,他眼圈红红,将脑袋埋入温屿颈间,“阿屿,我爱你。”
“嗯,阿屿最爱你了。”
又到了每日畅想时刻:“林昭,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买上大电视啊?”
温屿和枕边人对视,月光洒进屋内,不暗不亮,足够两人看见彼此眼中的爱意。
“那就要你多爱我几年了。”林昭笑着,握紧了覆在手心的那只手。
温屿低笑两声,用空出的手抚上枕边人的眉骨,一遍遍描摹,大约十多次后,他眼中泛起水光,里面是无限柔情:“我等得起,我的爱也是。”
“不会太久的,相信我。”
“那当然啦,我们小林昭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呢!”
林昭摩挲着身侧人的手背。
阿屿总是这样夸他。
突然,温屿从床上坐起,伸手将还躺着的那人拉了起来:“起来。”
“怎么了?”
温屿看着林昭茫然的样子,笑了起来,他从林昭掌心抽出手,又一次抚上身前那人的眉骨。
林昭脸颊越发的烫,他注视着温屿的双眼,而温屿的眼眸则一直盯着他的眉骨处,他低低唤了声:“阿屿。”
“还记得吗?你小时候,这里受过伤。”温屿轻声说。
林昭垂下长睫,不言语。
“那时你才十岁,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这里好疼。我当时心如火烧,不知所措。”
“你说,‘阿屿,我好疼’。”
温屿眉眼依旧弯得温柔,但泪水却在不觉间蓄满了眼眶。
“你说……阿屿,我好疼。我问你是谁打的,你死活不愿说。你最不会撒谎了,说是自己磕的,一旦说谎,你就不敢看我的眼睛。我着急啊,那时我也不过十二岁,我带你去卫生室包扎,破天荒地哭了。”
“阿屿……”
“我害怕啊,真的好怕。那时的我怕你离我而去,现在……”
他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不用怕,现在的你,不用害怕。”
温屿笑着点头:“阿昭,你为我付出这么多,就不想在我身上索取什么吗?”
“不,”林昭摇头,心疼地替爱人擦干泪水,“你爱我,这便足够了。”
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肯接受我,只要站在原地就好,我会朝你奔来。
一个咸涩的吻落下,温屿微微抬身,一双手臂环在林昭颈间,低头吻了下去。
林昭惊了一瞬,耳尖迅速变红,他大手小心翼翼地搭上温屿的后腰,仰头受着这一吻。
“抱紧些。”
得到指令,林昭双手收紧,将人搂进了怀里。
次日,林昭和温屿在校门口分别。
林昭今天没课,跑去便利店打工了。他面无表情地算账、补货、发呆,然后下班,准备去学校了。
很好,又是平淡的……
被找茬的一天。
“抱歉。”林昭看看往他身上撞的男人,又看看一地的书,开口道歉。
他本想蹲下身帮那人收拾东西的,却不料被人推了个踉跄。
矮个子男人今天分手大吉,开口就骂:“妈的,你摆个臭脸给谁看呢!”
林昭微微皱眉:“……?”
“你他妈什么表情?”那人揍了林昭一拳,林昭看他个子矮,本不想计较,可这一幕被小炸药温屿看见了。
“你谁啊?谁叫你揍他的!”
林昭听见熟悉的声音,一声不吭地将人护在了身后。
男人“呸”了一声:“你什么东西啊?我就揍他,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哥,你……”
温屿从林昭身侧窜了出去,“靠,我揍死你!”
别冲动……
温屿可不是好惹的,一下子就将男人扑倒在地,对着那张黝黑的脸哐哐就是两拳。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打得过我吗你就在这逼逼,你装什么,啊?装什么?”
“我……操!”男人刚想还手,身上那人就被抱走了,他硬是碰都没碰着。
“走吧,哥。”林昭抱起温屿就走
“真是没点自知之明了,我家小昭一拳就能锤死你!”温屿还在林昭怀里冲着男人张牙舞爪。
男人气得脸一阵红一阵黑,他恼羞成怒,大声叫嚷着:“还你家的,同性恋啊你!”
一个小姑娘恰巧路过,听见他这话,不走了,她朝男人投去鄙夷的目光:“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到处乱拉,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口一个同性恋,没上过学吗?男性之间都能结婚了,法律允许的,九漏鱼。”
女孩斜眼睨他,不屑道:“还有,大清早亡了,死封建。”
男人气急败坏,去寻刚才两人,却发现两人早已没了踪迹。
“靠!”
……
“他打你哪儿了?疼不疼?”温屿掀开身前人的衣服,查看身上有没有落青。
林昭支吾半天,按住了抓着自己衣服的手。他抿起唇,沉默良久。
“阿屿,我能……亲你吗?”
一吻过后,两人匆匆道别。
温屿赶去面馆打工,面馆大叔人善,温屿和林昭也常来吃饭,自然而然的,便和老板熟络了。
此时来面馆吃饭的人不多,只一个男的和一个小孩。
男人坐在桌前,细细地打量着温屿。
温屿表示有点恶心。
哐当一声,两碗清汤热面被人扣在了男人的脑袋和裆处。
紧接着一桶冷水浇下,面馆老板将桶一甩,丝毫不掩饰眼中的鄙视:“给你降降温。”
冷热交加的感觉叫男人说不出一句话,温屿趁机开始输出:“真是不好意思先生,我见你火旺,一见到人就发情,本想替您降降火的,结果没想到被您家孩子推了一把,一不小心就把给小狗吃的面洒了。原本是想等凉了在给它们的,结果……”
他啧啧几声,嫌弃地直摇头:“我想它们是不会吃的,好脏。”
男人气得要翻白眼了,他怎么能听不出这人是在变相骂他呢。
温屿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笑容:“这么恶心人,您妻子嫁给你真是……”
啪的一声脆响,他漂亮的脸蛋迅速红肿。
“你这个贱人,给我闭嘴!”
“倒了八辈子血霉。”他不紧不慢地道出后半句。
看着气急败坏的男人,他笑容渐淡。
上岗第一天,被人耍流氓了不说,还挨了个大嘴巴子。
OK,蛮好的。
面馆老板想要伸手打那流氓,就听见温屿的抽泣声。
温屿此刻眼尾下耷,委屈得不像话:“阿昭……”
他声音一出,老板就猛地转头看他。
“嘭!”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老板又回过头,震惊地看着被掀翻在地的男人,一个黑影从他身边闪过。
“哥!”
背着双肩包的学生慌慌张张地扑到温屿面前,双手无措地在空中来回晃着,看着温屿红肿的脸颊,他不知该如何替人擦泪。
“疼不疼啊。”林昭叹气,回头打算再教训那人一番,结果他刚一侧头就发现男人已经跑没影了。
“阿昭,我疼。”
“走,去旁边那家药店买药。”
林昭牵起温屿的手就要往门外走,后者边走边回头喊:“叔,我一会儿回来!”
“好嘞,快去吧!”老板朝着两人摆手,待人走远后,他感叹一句,“感情真好啊!”
“老李,你嘀咕什么呢?刚才什么事儿啊?这么大动静,我在楼上都听见了。”
说话的是个女人,身形微胖,圆脸上的五官柔里带了些刚——是面馆的女主人。
“老婆哟,你睡好了?”
“废话,睡不好我还下来呐?”
此时药房门口的石阶上,两个大学生坐在一起,一个仰头一个凑近,好不暧昧。
“初一啊,我脸疼。”
“涂上药了,起效还得等一会儿。”
林昭将药放进包里,眉毛拧成了麻花,看着温屿泛红的眼尾和脸颊,心疼极了:“哥,你出来打工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
温屿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下次和你说。”
“哥!”他不是很满意温屿的回答。
“哎呀不会有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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