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卸完妆换下戏服后已经近九点了。两人并肩出了校门,温屿饿得肚子直叫,他倚靠着林昭,将大半力气给了身边人承受。
他被人搂住腰扶着,唉声叹气地叫嚷着:“小昭啊,我好饿,晚上吃什么?”
“卤面,行吗?”
“我哪有资格说不呢?”他环上林昭的脖颈,“你做饭最好吃了。”
林昭手艺不逊于五星级餐厅的大厨,温屿从小到大被他投喂,作为一个小吃货,温屿可以说是没了林昭就要饿死。
两人回到住处,房子是他们用从小到大得的奖学金以及打工赚的钱买的,一室一厅,不大,但温馨。
拿到房产证的那天,两人出去大吃一顿,直到深夜才回。
喜悦激动难以抑制,他们相拥而泣。
那时两人所说的、令对方最为印象深刻的一句话是:“我们终于有家了。”
两个不幸的人聚到一起,会尽可能地将自己的爱交给对方。
这么多年来,两人的命轨早已缠得不可分割,一方死,另一方也不得独活。
爱至深,则愿永不离弃。
上天是眷顾他们的。
世间人人都如此以为,可事事如愿的又有几个?
但林昭和温屿都是乐观主义,他们认为,自己的身世如此悲苦却依旧对世界抱以希望,顽强生活,怎么说都该尝点儿甜头了。
温屿一回家就瘫在沙发上,他冲门口换鞋的林昭摆摆手:“初一,来坐。”
“初一”这个名字“大有来头”,是十岁的小吃货温屿给八岁的林昭起的。那时的林昭因一些原因学会了做饭。
在小孩一天天的投喂下,温屿不禁拜倒在其围裙下,曾一度称其为“厨神”。
后来两人越来越要好,温屿便觉得“厨神”这一称呼会显得两人太过生疏,因而小温同学取了“厨”的谐音“初”当作对好友小林的昵称。但一个字念起来怪怪的,于是,天马行空的小温又想到了“一”字。
他说此字意义非凡:“你是我交的第一个真心朋友!”
他还说,初一是新一年的开始,饱含新的希望。
喜提“初一”这一称呼的小林同学十分开心,眼里充满希冀。他看着吃着自己做的饭的温屿傻笑起来,却因为扯到脸上的伤口转喜为悲。
而此时,初一正坐在温屿身旁询问着:“不是饿了吗?我去做饭。”
温屿抚着林昭的脸颊,眼含笑意地盯着那一双深邃的眼眸:“真勤快,去吧。”
“好——”林昭弯唇笑着,从沙发上起身,他尾音稍稍拉长,“很快就好。”
“嗯,我等得及。”
不多时,大厨围着朴素的围裙从厨房端出两碗面:“阿屿,来吃饭!”
“来了!”躺倒在沙发上的温屿猛地跳起来,几步走到了餐桌前,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他吞了下口水:“好香。”
“坐下吃吧哥。”林昭脱下围裙,在桌子一侧坐下,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温屿吃下第一口,“怎么样?”
温屿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面还来不及下咽,他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没你香。”吃着人家做的面,他还不忘占个便宜,一口亲在了林昭的侧颊,“最爱你了。”
林昭羞得像个黄花大闺女,红着脸低头开始吃面。
“我也最爱阿屿。”
他只有在得到温屿肯定后才肯动筷吃出自自己手的饭。
这是林昭很久之前养成的,算不上好的习惯。
而形成这一习惯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他的母亲。
母亲很少做饭,他从小靠别人施舍的口粮活下来。后来,有人教会了他做饭,他兴致冲冲地给母亲做了一顿晚饭。
换来的是一句“难吃”和一次罚站,以及一日不准吃饭。
那时他不过七岁,他不明所以,只是乖乖受罚。
他自小便知道,自己的妈妈和别人的不同,那些人说她是疯女人。
母亲偶尔会关心他,会在看到他受的伤时声声喊疼,她说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称职,说再也不会让他受伤了。
可是,他身上的伤,几乎全出自妈妈的手。
“和阿屿在一起很开心!”这是他和温屿相处三天后,他所说的话。
那时的他笑得很开心,虽然缺了两颗门牙看着傻气些,但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绽开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你多大?”
“八岁。”小孩乖乖答。
“那你不能叫我阿屿,你得叫我哥哥,我比你……”小温屿掰着手指数着,几秒钟后,他冲小孩比了个耶,“我比你大两岁呢!”
一周后,小林昭天天端着个碗坐在树荫下,等待伙伴的到来。
“我来了!今天吃什么好东西?”温屿灰头土脸地坐在林昭身旁,他伸手去拿碗,却被小孩子躲开了。
“哎呀,怎么啦?”
“洗手。”小林圆乎乎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但对温屿来说,这毫无威慑力。但秉着“人家都给我做饭了我得听话”的原则,他抱怨一声,还是去小河边洗了手。
“好了,”他伸出手,“给我吧。”
小林昭将碗放到他手里,傻乎乎笑着:“阿屿今天又脏脏的。”
这小孩子不听话,总是叫他“阿屿”不叫“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有饭吃就行。
“哼哼,是啊,”他接过小林昭递来的勺子,撇撇嘴,“差点就被打了。”
“为什么?”小林昭问得很认真,他知道挨打的滋味,很疼,很不好受,他不想唯一的好朋友挨欺负。
温屿不给他说,只是小大人一般长叹一声:“以后再和你说吧,小孩子还是先体验这个起码在你这个年龄还算美好的世界吧。”
小林昭垂下眼睫,盯着草地,“疼不疼?”
“疼什么?”温屿毫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今天没揍着我。”
他冲身侧的孩子呲牙一笑:“我要吃了,快饿死啦!”
话毕,他低头,刚吃一口,那小孩就问:“好吃吗?”
十岁的温屿最爱的就是吃饭,他犹如饿虎扑食,嘴巴塞得满当当的。由于不能及时回复,他给身旁的大厨比了个大拇指。
小厨师在得到用餐者的赞赏后,脸上笑意更甚,他环抱住膝盖,脸颊压在手臂上,一声不吭地侧头看着狼吞虎咽的温屿。
温屿有时也奇怪,这小林昭为什么总要问他饭做的好不好吃,他一心只有“干饭”,于是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
再次思考这个问题,是在一个月后的下午。
就在前一天,他爽约,“鸽”了林昭。
“我来了。”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树下的孩子低着头,默然不语。
温屿在看见那孩子时,骇大了双眼:“阿昭!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打的你!”
小孩不答他,递过一个瓷碗:“饭。”
“还吃什么饭啊!”温屿本就是个暴脾气的,这会儿炸了毛,气得快要跳脚,“谁打的?我去教训教训他!”
“饭……”林昭扯着他的衣角,小声重复,“饭……”
正处在气头上的温屿,一低头便撞上那双泪珠滚滚的眼睛,林昭看见他的脸,哭得更凶了,险些喘不过气。
“你快吃……快吃……”
“好好好我吃!”他胡乱替那孩子抹了把眼泪,就着一双小手,吃进一口饭,“吃了。”
“好吃吗?”小林昭怯怯地问。
“好吃啊,怎么……”
“了”字还没出口,那小泪人便放下碗大哭起来:“阿屿抱……”
温屿刚蹲下身,他就扑了上来。
温屿略显无措地抱着抽抽嗒嗒地哭着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小林昭在他怀中呜咽,什么也不肯说。
“阿屿昨天为什么没来?”
温屿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人哄好,这会儿两人正坐在一起吃饭,小初一说话还一抽一抽的。
温屿抱着碗,自己吃一口,给初一喂一口。他听了这话,咽下口中的饭,又耸肩:“被关小黑屋了。”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打人喽!”他犹豫着,想到这么一个借口,顺便教导初一,“人啊,就不能惯着,谁揍你了,你就得还回去。”
“那我能惯着阿屿吗?”小林昭眨眨圆溜溜的红眼,问道。
温屿又喂了他一口饭,假意责备:“你听话怎么还不听重点呢?”
“可以吗?”他眼里盛满期待,又问。
“哼哼,”小温同学吃了一大口饭,后而抬头,四十五度角望蓝天,他抒了好长一口气,继而呲着一口白牙笑道,“当然了,我巴不得有人惯着呢!”
他总是满脸幸福地吃着林昭做的饭。
十四那年秋,他看着稍稍长开的男孩,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阿昭越长越大了。”
林昭撑着下巴,眉眼带笑地看向温屿:“哥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还得越长越小吗?”
“Nonono,”温屿摇着头,惆怅地往嘴里塞了口饭,“真想把你娶回家啊。”
“不可以吗?”林昭眼含期待。
“我也不知道,我们学校都是男生和女生在一起,说是什么……恋爱?唉,反正我也不清楚。”
林昭眼见得失落起来。
温屿看他一副可怜样,“哎呀”了几声:“也没说男生之间不行,总之你还小,可不许想这些,好好学习,听到没?”
林昭转忧为喜:“好,都听阿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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