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不请自来，看来是吓到你了，我姑且算是这山里的守墓人吧。”紫黑色的迷雾缓缓散开，祭坛周围的全貌在肉眼中也渐从犹抱琵琶半遮面变得清晰可见，高挑健壮的麦色皮肤男人沿着后方一侧小径向黑曜走来。

黑曜这才惊觉，周围的环境都变了样，形式统一的房屋崭新地错落在祭坛周围，背景是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伴随着偶然飞过的鸟群的鸣叫，令人恍若置身世外，云层散开，阳光撒向九根石柱，上面的明珠宝石和各色颜料熠熠生辉——是一种没有经历过风吹日晒时间腐蚀的光辉。

不应该是这样的，究竟是什么时候着的道。黑曜环视四周，哪有唐鑫和那鬼东西的半片影子！

说话间男人已经走到黑曜跟前，他穿着一件麻葛织成的米色长袍，外罩同款披风。长袍单看样式很简单，上半部分是无袖坎肩，整体呈直筒状，腰部仅仅用一根略粗的同样材质的绣带收束，这副打扮将男人流畅的手臂线条和前胸隆起的肌肉格外凸显出来，在他走动时能略见一隅，停驻时富有侵略性的身形则尽数藏匿在厚实的披风下面。

长袍披风的样式简单，装饰却不简单，两件都用金线银线彩色鸟羽绒线绣着山河日月飞鸟图案，点缀有山民特有的文字，大面积以各种珠宝装点，风格与石柱如出一辙。

看起来是山民祭司的装束，这么耗财耗力又隆重的衣袍，非首领与主祭不能穿着，眼前这身不可能是首领的，不过山民竟然如此尚武？连祭司都如此孔武有力，一副刀枪棍棒中千锤百炼的样子。黑曜惊叹。

“你们秀定山的原住民都爱好从别人后面出其不意。唐哥呢？”黑曜笃定这一定是秀定山隐藏的大鬼，唐鑫的实力摆在那，这位大鬼难做什么手脚，故而找到自己头上来了。说来这位大鬼倒有一身好本事，借助小位面的能量修得这般身形凝实，甚至还能迷惑灵界办事员的感知力。

黑曜暗中结印，想探探对方的深浅。

“并不都是这样，只是恰巧秀定山原住民只剩下我和那个丑玩意儿罢了。”男人修为深厚，站在黑曜对面除了让他感觉有些阴冷，与寻常**凡胎无二，他说话不快，似乎是很久没有开口，斟酌着尽量文明地遣词造句。

回应完黑曜的问题，男人停了一小会又颇为好奇地问：“只是和他分开一会，也会不舍吗？那是你的情郎？”

黑曜听完登时只觉灵台一片空白，心理上的冷汗遍布全身，连手上的印也结错了，他当即否认：“我和唐主任清清白白，你不要胡言乱语。”这可是要挨开除挨雷劈的事，自己误入灵界，虽说早晚要回凡间去，可也不能乱来，连累唐鑫，他……

“是吗？”男人笑着轻飘飘地继续扎黑曜的心窝：“可我见他凡事都挡在前面，无微不至护了你一路，那些眉目传情也是我看错了？”

这老鬼胡乱攀扯什么！当然不是！那是因为唐主任爱护下属，要确保他安全回去，狗屁的眉目传情，那是在传音入密！

估么是从他们进山开始就被盯了一路，黑曜看着周围散尽的浊气，瞬时有了猜测。

“少说些有的没的，阁下藏匿在毒雾中窥伺至今，突兀找上门来还不自报家门，未免太无礼了些。”

“哈哈哈哈，小后生不要恼羞成怒，我不提就是了。”好像很久没有遇到开心的事了，男人笑得开怀，如果被戏谑的对象不是自己，黑曜几乎也快被这种愉悦感染了。

男人笑够了，又问黑曜：“礼是什么？现在外头交朋友的规矩吗？”他确实和这座山紧密相连太久，久到从两个外来者的服饰上推断，外面已经翻天覆地。

黑曜懒得再与老鬼废话，干脆利落蹬腿与他拉开距离，双手在身前飞速结印，欲引动雷电配合纯阳之气劈打这老鬼。

而老鬼就站在远处一动不动，挂着爽朗又有几分恶趣味的笑容看向黑曜，像在欣赏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直到黑曜发不出力，眉头紧紧锁在一处，他才慢悠悠说：“没用的，好好看看周遭，这是‘过去’的幻境。你家那位还可一搏，你却差了点火候。”

什么我家不我家，那是公家的！黑曜轻易不打算开口，免得被对方套出更多信息，乱了自己的阵脚，他目光紧锁这位神秘的大鬼，试图预判他接下来的动作，同时思维也飞速运转。

是迷惑神魂的手段！这恰恰是自己现在最没法短时间突击的内容，对方刚才并没有否认借浊气下手的说法，假定浊气就是引子，那么是在——刚进秀定山的时候！

唯独那会黑曜误吸一口浊气，虽然很快就被他的灵力驱出体外，但恐怕当时老鬼就已经在自己身体里动了手脚，埋下这可以假乱真的幻术的种子……

若果真如此，只一点浊气老鬼就能将其操纵如手臂……黑曜倒吸一口凉气，说不好秀定山的鬼气浊气就是他的力量来源，也可能是他本身的一部分，或者有没有可能，这老鬼就是这股惊动灵界的滔天鬼气的化身？

“放轻松些，后生，我并没有恶意。”男人摊手，面带某种看起来很拧巴的无辜，试图向黑曜证明自的善意，证明当下不过是某次再普通不过的闲聊会面。

“倘若真没有恶意，何不早早以真面目光明正大示人，非得把人弄来这里。”黑曜大声反击，以此拖延时间，要是唐鑫发现得够及时，这场无谓的纠缠就算是虚惊一场。

黑曜宽慰自己，大约是这老鬼并没有能力直接弄死他，利用浊气将他扯入幻境差不多就是极限了，倘若老鬼真是什么心善之辈，他就不会纵容鬼东西在外面为非作歹，《秀定山考察记录》里也不该出现死那么多人的记载。

“后生，你很有意思。”男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这里头多了几分凉薄，他现学现用道：“你们贸然闯入别人的地界，倒是一副很知礼的样子，何况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否也和过去千年的那些蝼蚁一样不自量力呢？弱者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不等黑曜回应男人径直向他走近：“好了，你拖延时间等着情郎来救的样子都写在脸上了，不过盘算怕是要落空，一时半刻他发现不了。”

“你想做什么？不妨爽快些。”黑曜退无可退。

“也好，免得客套话说多了招人烦。你们确实有几分本事，没被山下的丑玩意当做小零嘴，反倒轻而易举把它折磨成那副可笑的样子，我觉得十分有趣。”男人单刀直入，走到黑曜身前，与黑曜仅仅相隔一臂，可他仍未停下，反而继续向前，周身虚化几分，又被一层若有若无的紫黑色“雾气”包裹。

“你！”老鬼欺身向前，不给黑曜留一丝反抗的余地，阴冷腐朽之气连绵不绝地以泰山压顶之势扑来，若以原身现形，黑曜周身皮毛恐怕都会控制不住炸开。

“后生请多担待。”男人愉悦地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拉住黑曜的手，甫一接触，那手便融化为浓郁的黑气。黑曜完全没预料到老鬼的操作居然是这种，待想甩开为时已晚。

男人泰半形体虚化成气，缠绕着爬满黑曜全身，攻击黑曜的护体灵力并钻进其身体血脉。男人面部尚且完整，目睹没来得及进入黑曜身体就被灼烧殆尽像蛇蜕化为粉尘的黑气，疯癫地笑出了声。

好啊，能进去。老鬼完全不顾自己的死活，更不顾黑曜的死活，哪怕被融掉绝大多数，只要有一点点有机可乘，足矣。

只是瞬息，黑曜眼睁睁看着老鬼四散成无形的黑气拥向自己，他木木地定在原地，变成不会动弹的提线木偶，时间凝固，被拉长，像回光返照，一粒一粒的雾气颗粒点点分明，从他眼前经过，在他身上汇聚，而后从每寸可附着之处钻入，无所不用其极。

灵力与颗粒博弈的过程，颗粒进入身体后细微的不适，黑曜都能清晰感知，千万复倍的细小不适汇聚为难堪忍受的折磨。低等的能量幻化出无数想把黑曜拖入深渊的手，拉扯他，撕裂他，神魂被浊气挤得几乎无处安置，身体又充盈得近乎要爆炸。

这老鬼想做什么？！附体、夺舍？甚至是直接吞噬？黑曜无法调动灵力，只能退一步固守意识海顽抗到底。

强加而来的痛苦既是折磨，也是淬炼兵器的上等带毒药引，胜出则更上一层楼，若是失败，身死道消。黑曜的意识在抵抗与攻击的拉扯中近乎崩溃，缺少类似经验令他应付困难，与这老鬼的数次来回全凭自己身体与神魂的粘合度，以及一口不服输的心气。

必须坚持！唐主任很快就会发现异样，要是让这老鬼得手，自己客死他乡回不去越国，还白搭犬妖一条命！黑曜用尽浑身解数维持灵台清明，突兀地，却忽然听见身体中另一个声音响起：

“后生竟然不是人身？”

而是一只狗？对即将属于自己的所属物巡查一圈，老鬼语气中带着愉悦，构成这身体的能量与此方天地不同。可以用年轻，高等、纯粹、干净、强大等一系列美好的词汇加在其上，这后生应该还带着其他与生俱来的天赋，美中不足在于，跟脚始终是四个蹄子的畜生，以后如果见到……有些麻烦，配不上。但，没得选了，今日让他逮住，姑且算是“人”逢喜事。

老鬼还挑拣上了？黑曜只一心抵抗对方的攻击，不愿费劲与老鬼回话，谁知道老鬼在他分神的时候又会出什么阴招。

挺过最初的折磨没有被老鬼剿灭，黑曜逐渐缓过神来，身体是他的，力量本源也被他所掌握，摸清规律占据守势，黑曜渐渐有了余力，除非老鬼能尽快弄死他，自己占据主导，用自己的力量彻底改变躯体的灵力循环构造，否则老鬼只能与他僵持，越往后越不利。

进则美味到手，退则平白损失半身修为，暴露存在，召来诛杀。老鬼怎么可能甘心，在秀定山守了几千年，要么战，要么死，这一线生机他必能靠自己争到！

老鬼也意识到事情并不像早先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这二人只是普通的修者，他一定手到擒来。外表识别不出来，进驻后才发现机遇与危险并存，压制他的力量全然是陌生的前所未见的，就像当初动动手指就几乎令他魂飞魄散的……

再不得手，迟早被这外来犬类体内的护体真阳焚烧干净。老鬼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游刃有余，嘴里还在调笑，行动上却发了狠，他催动最早埋在黑曜体内，抑制黑曜灵力运转和制造幻境迷惑黑曜的“种子”，这都是老鬼用本源力量悄悄炼制了几千年的东西，放在灵界什么都算不上，但专打黑曜这种见识少、根基不稳的外来者措手不及。

堵住灵气流通的东西似乎松动了，黑曜不知是老鬼故意催动，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运转灵力冲开阻隔就要驱逐老鬼，神魂力量外放，同时向老鬼施加威压，欲将之挤出体外……

可黑曜哪曾想，堵住气脉的东西不是自然松动，它们忽地自行爆开，混入本源灵力中，灵力根本来不及排斥清除这些脏东西，本来干净的灵力被悉数污染。如此一来，冲出来攻击老鬼的力量暂且被老鬼短暂同化，老鬼借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助推这些灵力冲向黑曜。

“老鬼该死！”浑身被脏污的灵力碾过，老鬼又借机猛攻，黑曜神魂震荡如受针刑，忍不住脱口痛骂。

如此顺利，是神鸟庇佑！老鬼趁黑曜施展神魂威压时避其锋芒，借机对其发起进攻，意外发现这犬类神魂有缺，像被什么撕裂过，边缘存在一些深深浅浅的参差……

原来弱点在这，吃了他，吃了他，从这钻进去，就能吃了他，合二为一，脱离鬼身……

唾手可得的好处在前，心中的不甘和贪婪如油引火，焚遍全身——就是现在！将自己压缩为一枚利箭，老鬼对准黑曜的神魂缺陷直直穿去，不出意外，正中靶心。

不擅长写这种场面，大折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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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