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当是饿得发昏了,胃部似有东西用柴火烧着一般,让她不禁幻想起上辈子火锅炸串一般。
或许有火柴她当场就点了,可惜午日高照,不是冬日,否则她就要上演一出火柴小女孩了。
从过路人看来,这是一个瘦弱的女娃子,她头发乱糟糟地蹲在巷口,她的衣服上虽有补丁,但还算整洁,即使被饿得头昏眼花,那双精明地眼还是亮着打量着过路的人。
不行了,她心想,再这样下去她的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个破世界了。
她眼睛精光,瞅准了一个软柿子,强撑着身子逐渐起步,加快速度,然后很用力地朝那人撞去,她这副七岁孩童的身板被撞得生疼。
身形不稳之际,她将手死死拽住了对方的袖子,然后抬头用一种十分抱歉的眼神望向对方,对方也是一愣,只听她慌张地说了几句“对不起”,然后自以为隐秘地从对方的钱袋子狠狠拽了下来。
孩童头也不回地往前拼命地狂奔,直到跑出去好远,然后确认对方没有跟上来了,她才舒了一口气。
她心有余悸地打开钱袋——有些少得可怜。
她安慰自己没事的,撑过这一阵就好了。
挑了一家卖包子的铺面,蒸笼被老板挑起来的时候热气连同香气直往上冒,在她的鼻腔里钻来钻去。
一堆包子白白胖胖地躺在那里,让早已架不住饿的她舔了舔唇,肚子似乎也在此时发出了多日未进食的抗议声。
“来一个肉包子。”她沙哑着嗓音,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包子快是要把它们洞穿。
两个铜板叮铃响,一个香喷喷,又松又软品相极佳的肉包到手。
皮薄肉嫩,汁水横流,食物的香气久久不散,一大口,两大口,那大抵是世上最美味的包子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怕冷了。
然后……然后没了。
没有吃饱,可惜了,她舔了舔唇回味刚才的味道,要是她没有穿越就好了。
是的,她本来是一个兢兢业业奋发读书的高中生,没想到某一天某一夜就在陌生之地醒来,然后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四岁的幼崽。
正发呆之际,一直手揪住了她的后领,力道不大,正当她转头望清那人的模样……
坏了!
那人一身简朴青衣,约莫四十岁左右,掌心粗糙,面相平平,丢在人群也不特别,看起来有一点眼熟,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你偷了我的钱袋。”对方肯定地说。
面前的孩童欲挣扎,但几次三番无果,于是嘴硬抬头狡辩:“我没有!”
“还给我。”
眼看周围的人慢慢注意过来,孩童的脸慢慢涨红,她从怀中掏出钱袋砸在那人脚边,然后继续挣扎。
而此时恰好有一人认出来她,“这不是大丫嘛,诶呦,这好像是东边那个村头李寡妇的,李寡妇不是半个月前就走了嘛!”
孩童的眼中一片灰暗,没错,她就是大丫,一个她不得不承认的名字。
抓着她的人似乎也认出来了。
他本是镇上的药师,在附近开着一家医馆。
这孩子好像一月前来找他抓药,说是自家阿母得了病,他很久曾诊过那个女夫人的脉,沉疴难愈,积病难医,药师后来又开了几副药,但是效果不见好。
可怜一个孤寡的女子,日日浣衣糊家服药,没想到最后因病而故,撒手人寰。
这孩子约莫是亲人离世,无人照顾,迫不得已才想此下策。
这对母子也是可怜人,药师长叹。
药师拉着这孩子,把人带到了不远处的他的医馆。
大丫微微睁大眼,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跑这么远还被抓到了,原来这是人家的地盘。
真是唏嘘不已,果然做坏事是会得到老天给的报应的。
她就这么不情不愿被拉进医馆,其实她心里十分惶惶不安,这人约莫会把她收拾一番。
不怪她把人想这么坏,她连这个世界是何朝何年都不知道,法律制度更是一窍不通,万一道德沦丧真的对她一个崽子下手怎么办。
毕竟她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孤苦的幼崽,稍不注意就夭折在这里了。
她现在唯一对这个陌生之地唯一的认知就是——民风颇为开放,没有过度封建桎梏女子。
她的阿母,便是一位勤劳朴素的浣衣女,虽然孤家寡人,但人贵自立。
女子在古代独立自主不容易,但周围的人也没有偏见也可贵,偶尔还会伸出援手。
“你抬头。”
身体的反应总是比呆愣的脑子快一步。
等她反应过来时,只见药师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手帕,一张脸板着,手上正细细地擦去自己脸上的灰。
“你……你是不是大丫?”药师停顿了一下。
她刚刚听到这个名字时脸色有一些古怪,她的阿母只是一位乡下的浣衣女,她对取名自然也没有多少水准。她压下心中那一点尴尬感,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
瞧着倒是乖觉。
“此次我念你年纪尚小为初犯,便不与你计较,但下次不可再犯。”药师严肃道。
她呆愣地点点头。
药师长叹一口气,有问“那你是不是无处可去?”
她想了想,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药师心道果然。
其实她还有有住的地方的,那是她和那位阿母一起生活的地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毕竟她一睁眼就是泥砖切成的小屋,一眼浓重的朴实简陋古代风袭来。
“那以后你可愿来我这医馆做事?”
“我可教你认字学医,可日日供膳食。”
孩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这不就是老天给她送财神爷来了啊。
她重重点头,生怕对方反悔,这应该是她变成这副身体到这个世界占有莫大的便宜了。
她日日跑到医馆做事,七岁的小身板能打扫,能晒药,能看着煎药,偶尔还会再药师出诊时在医馆里打打盹。
时间一久,药师也会教她辨别药材,认几个字,她还会求药师教她种药,药师很诧异的问她为什么。
大丫理直气壮地说她家院里空着一小块地,想学着别人家种一些菜,种菜和种药应该大差不差吧。
药师听了脸一黑又一黑的,这小孩鬼点子怎么一个往一个冒。
渐渐地,大丫也不叫大丫了,药师给她用药材取了一个新名——当归。
她本人自然很满意这个名字,好歹不用别人“大丫大丫”这么叫她了,一个字——俗气。
一年就这么过去了,日子勉强还能将就着过,周围的人对她也没有生出异样,只觉得这孩子人小鬼大,偶尔冒出一些不靠谱的点子。
实在是她装得太好了。
不久之后,她摸出了药师这位新手村NPC的来历身世,据他本人说,他的师父是一位有名等老药师,带着他游历四方行医,他老人家故去得早,药师从师父那继承地勉勉强强的医术开了一家医馆,治病救人。
药师就和他的长相一般,是镇上著了名老好人。性格还算平淡如水,只是经常也会被当归的顽劣气得跳脚脸黑,药师的嘴偶尔还淬了毒一样冒出几句刷新当归认知的话语。
从他口中得知,这个世界应该不同于任何历史古代,反而有一点世家修仙文那味道。
世家除邪祟,保各方安定。
对于邪祟这个东西她还没用个准,反正这肯定不是平常的古代。
当归九岁时,发生了一件事。
药师想把她送进学堂,这个年纪别人家都早早上了学堂读书写字,他本来早给夫子交了钱,没想到当归的心眼子像是挂在他身上似的,早早琢磨出一股不对劲的味道。
她说死也不去学堂,无论药师怎么旁敲侧击,当归都无一例外拒绝了。
甚至在药师前脚刚和夫子说好,后脚就背着药师偷偷去学堂把学费要了回来。
药师听闻脸气的一阵白一阵红,拿着角落柳枝做的藤条就往她身上甩去。
藤条落在身上可是会打得皮开肉绽的,当归见势不对,立马搬着板凳跑。
“臭老头你干嘛!来人来人呐!老头打人啦!”
其实这也不怪她。
毕竟不都是谁上辈子勤勤恳恳,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能从头接受弱智的古代幼儿教育。
更何况她的认知水平早早超过了同龄人,去学堂还要和一堆小屁孩在一起,想想就头疼。
还有就是大家比较穷,药师穷,她也穷,这样的话何必在给别人增添负担。
“不去!”她试图用八岁的身板抗议着。
药师气得,拿着柳条追着人满院子的跑,她跑,他也追着跑,最后两人气喘吁吁地提议停战。
“不去,你也可以教我写字认药,学这么多毫无用处,还不如多和你学学医术,到你老了我还能养活医馆。”
毕竟识字不耽误实物,没苦不吃。
药师气得心口发疼,这死孩子,打骂不管用,软磨硬泡更不管用,倔得像是村头的驴都拉不回来。
一旦他态度过于强硬,这人就会假惺惺地落下泪来。
药师简直拿她没有办法!
赖皮,倔!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
然后又琢磨着好像是自己教出来的……等等等等,怎么越琢磨越不对劲呢?
最后学堂之事以当归的“胜利”而不了了之。
当归其实把药师的药书看完了,并且识得了一部分字,她对自己要求不高,能生存就好。
当傍晚返村后,当归推开门,一从绿油油的菜就先映入眼帘。
很顺眼。
但是有一点碍眼的东西,那就是村里那些毛孩子恶作剧正从原本不高的栅栏外丢石子过来。
栅栏外的大牛和他的跟班们把捡来的石子一粒一粒丢进院子。
大牛十分得意,仿佛这就是他的成果。
“大牛哥,这样不好吧。”一个怯生生的女孩揪了揪大牛的衣服。
大牛瞪圆了脸,他是村上刘屠夫的孩子,自小生的体格健壮,村里同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你过一边去。”大牛自作恶狠狠地说,旁边的皮猴子们大声笑着。
大牛十分有成就感。
这个年纪的毛孩子,总爱给自己找一点麻烦,正好看她没有依仗,又不和群。
你说人怎么就能这么倒霉呢?
外边大牛嘻嘻哈哈的声音还在,或许他们还在看她的反应。
当归叹了一口气,这个年纪就是有不符合自己的沉稳啊。
她找来一个板凳,把零零落落的石子拾好,然后确认板凳的稳固后站了上去 。
“你们好啊。”她笑嘻嘻地看着一帮毛孩子,手里一箩筐的石子却是毫不客气地撒出去。
大牛和他的小跟班们一惊,忙忙躲避这突如其来的石头雨,像鸟雀一样散了。
“死丫头,你等着!我还会回来的!”石子砸在身上痛的大牛跳脚,赶紧跑远了。
当归把箩筐往旁边一丢,从板凳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
这些孩子真的是屡战屡败,值的夸赞锲而不舍的精神。
每天应付这些NPC真的是够了,当归坐在一边,托着腮,摸了摸稍有扁平的肚子。
先解决最重要人生问题——她好像今晚在药师那里没有吃饱。
就这样,每天定时定点刷新NPC,偶尔还能获得一些意外的小道消息,然后晚上回去有给自己加菜。
等到大一点,当归认得的草药也多了,力气也大了不少,偶尔还偷偷去隔壁山上去薅大自然给的羊毛。
采来的药会先问一下药师,药师听说她独自上山采药直接暴跳如雷。
“你一个小女娘!小女娘……独自去上山!这么危险的地方!你还去!还不止一回!”
“你知道山上有多少豺狼虎豹蛇蚁虫蛇吗?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道理都被丢到牲畜肚里了?”药师这个NPC已经被她刷疯狂了。
他用史无前例高的音量吼得她耳朵发疼,没有一丝往日平和的医师风度。
“女子宜家宜室,你看看哪个小女娘像你一样天天往外面跑。”
当归被教训得有些心虚,她其实第一次独自上山还是怕的,不过她之前请求村里的猎户带她熟悉过地形,次数多了,手脚便也放开了一些。
毕竟天下没有比她更惜命的了。
“是了是了,我下次定会与你说,师父你就莫气了。”当归低下声音,她一惯爱用这招。
药师冷笑一声,“不准顾他言,你这个小女娘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当归苦着一张脸,“师父你不会又要用柳藤打我吧,我前几日才烧了一根,你这会儿也没有趁手的玩意儿啊。”
药师瞪着眼睛,正欲发作,对方早就脚底抹油,溜走得不见人影。
药师:……
当归慢悠悠地从药馆出来后,有目的地从沿着街来到说书人的摊子前。
她惯爱作男子打扮,药师对此倒是没有过分指责她。
她一身麻衣,头发歪歪扭扭地束着,看着像个没有规矩的野孩子。
说书人摸了摸胡子,一脸高深莫测,然后悠悠地拿起案板,然后“啪”一声狠狠打在桌子上。
那气势,当归看了都不禁在心里叫一生好。
“话说此地近些年来商贸盛行,前些年林家商户经商,将本地笔墨纸砚、茶叶木料销往各地,倒是逐渐富裕了起来。”
“而最近,林家最近似是发生了一件怪事。”
说书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折扇一合,然后清了清嗓子。
“那林家有位女公子,如今年芳十六恰时及笄待字闺中,那女公子生得那可谓是肤若凝脂貌美如花。”
这里十六岁才及笄。
“这位女公子性格那可是出了名的怪,据说她从小就有通灵之能,能看见游荡于世的冤魂。”
“这女公子自幼被养在深闺之中,家中只有老妪做伴,怎的不料想一次元灯节会,她邂逅了一位公子,那公子俊朗非凡,让人念念不忘。郎情妾意,一见钟情,这本该是一段佳话,只可惜啊……”说书人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有人接话。
说书人悠悠接下,“只可惜那位公子家境贫寒,林氏一族自然不可能容许一个清贫空有容貌的花瓶入赘。”
哦哦,原来竟是富家女爱上贫困生的戏码,当归想。
“这段姻缘自是没有成,林氏的长辈把这位女公子禁足在府里,没想到的是这位女公子实在对公子情根深重,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两人居然私奔了。”
嗯嗯……嗯?私奔?这么大胆的吗?
“真大胆。”这人说出来当归的心里话。
“这女公子跑成了吗?”有人又问。
说书人摇了摇头,颇为可惜地说,“自是没有,那女公子逃路到一半,就被家里人抓了回来。”
“那与之私奔之人,也被找人打了一顿,女公子日日洗面,不堪重负,最后自缢于家中。”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说是女公子怀恨在心,死去魂魄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了怨灵,连杀了几位族人!林氏一族遭此血光之灾。”
“可恨啊可恨!有情人不得眷属,美人香消玉殒,化作厉鬼作恶,自之后,有人深夜路过林氏后院时,隐隐约约还会听到女子低泣的哭声……”
当归走了,故事听完了,今日恰好是她阿母的忌日,自然是要去上坟。
她买了一沓香纸,独自一人到山脚,她路上还摘了一束不知名的花。
山脚下是一片墓地,远远看过去是一堆不规则的土包,起起伏伏,混杂着野草和灌木,风一吹,哗啦啦作响,像是下面的人在窃窃私语。
她来到一颗树下,这里是她挑的位置,显眼好记,不至于以后找不到地方,她把野花放在一边,又找来一块石头压住香纸。
随后又坐在一边发呆。
其实她对这位阿母的印象很少,她是朴素的,比较年轻的,她不怎么打扮,一张略微寡淡无味的脸,说话轻声细语的。
她身体不好,身上常年都有中药味,生命最后那几天,她缠绵病榻,总是摸着她的脑袋道歉着说:“苦了你了。”
当归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只是稍有些淡薄罢了。
她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她,那时的她刚刚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自然靠近着身边“最亲密”之人,那时的她,迷茫,害怕,还好有一个人,陪着你,关心着你,照顾着你,那应该真的是一个母亲吧。
那人总是把大大小小的衣服放进厚重并有些年头的木盆里,然后抱着它,一步一步跨过堤路来到河边,女人不让她过去,她就坐在一旁。
她用捣衣杵一件一件地打着衣服,纤细单薄的身体再风吹下随着阵阵咳嗽声轻微颤动。
她有一种古人柔和勤劳朴素的美。
或许正应了那一句——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暂的。
夕阳快落了,当归起身,她竟然在坟地里呆了这么久,这会儿必须赶紧回家了,再等一会儿天就黑了。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确实是真的。
还没走几步,天空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山路蜿蜒,四周无人一片寂静,浓云遮住月,光从缝隙中露出来,却无法照清眼前的路,冷风灌的丛林作响,沙沙,沙沙,黑夜中似是有影子在晃动,一种不知名的恐惧从脚底开始蔓延。
当归缩了缩脖子,那种名为害怕慢慢覆盖上来。
突然,她看到眼前一个黑压压的身影,她脚步一顿,脑门瞬时冒出来汗。
她记得路上没有这东西的。
黑夜像是浓重的墨抹不开,树叶的簌簌声像是某种大型动物在吭哧吭哧地进食,那黑影诡异地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像是等待着猎物入口的野兽。
忽的,风起,它动了一下,影子张牙舞爪地姿势朝人扑来。
还不等当归撒腿就跑,月光泄露一丝缝,让人看清了它的模样。
当归摸了摸发汗的手心,长呼一口气。
什么嘛,原来是一只断了双臂,姿势怪异的稻草人,它的姿势十分奇怪,如果没有光亮的话,普通人很容易把它看成一个人站在路中间。
只是什么人会把它都在这呢?
还不等她多想,忽然感觉肩上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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