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这可不是稻草人了,当归脑门骂渐渐冒出来汗。

一股刺鼻的腐臭味自冲天灵盖,像是上百条死鱼密封在罐子里三年然后突然被打开一样,又臭又腥,带着厚重的泥土味。

一种浓浓的腐烂尸臭的味道,恐惧从脚底往上爬升。

那东西好像还在动,嘎吱嘎吱,像是骨骼在摩擦,然后拽扯着肉和布料的刺啦声,在安静的黑夜里格外突出。

一丝一丝凉气从脖颈吹过,她隐隐约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试图动一下双脚,才发现似有千斤重,一动也不能动。

那只手……当归僵硬地转过头,借着月光看清那个东西的模样,准确来说,已经不能算手了。

那一眼,就让人汗毛耸立,血液仿佛在身体里停止流动,使得人呼吸不过来。

泥土和烂肉包裹着那一滩东西,它被腐蚀得不成样子,黑红色的泥土混杂着烂肉,其间还有蠕动的虫爬来爬去,恶臭味翻滚着胃。

她感觉那个东西,正在她的背后,注视着她。

当归想吐。

不出三秒,当归用尽全身力气提起一只脚冲了出去,一步,两步,她撒了丫子往村庄跑,冷冽的风刮过脸生疼,树枝划破了脚,她还是不管不顾往前拼命逃。

胸腔被压得疼要人命,呼吸渐渐困难,直到看见一丢丢光亮。

渐渐地,她离那光亮越来越近,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眼前一黑。

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

次日。

村里的柴夫背着篓早早上山砍柴,到出村口的田埂时远远就瞧见一个孩子倒在路上。

“这是谁家的娃,怎么还在田埂上睡着了呢?”柴夫心里纳闷。

他把篓和砍刀放在一边,把人摇醒。

过了好久,对方才醒来,模糊得看到了一个人,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清醒。

她猛地坐起来,然后打量周围。

还没等柴夫反应过来,对方就跌跌撞撞地跑了,眼里满是惊惧。

怪了。

当归有些恍惚,她先是跑到了河边,看着水面中荡印着一张苍白的娃娃脸,然后看到左肩上一大片黑印,胃里一阵翻涌。

她忍不住干呕了。

最后她拖着疲惫不已的身体回家,她换下了衣服,打来冷水洗澡,即使泡在水里,她的脑子仍旧浑浑噩噩。

她烧了火,把那件有黑印的衣服丢进去。

她睡在床上,紧绷的神经无法让她入睡,她只要一闭眼,就是挥之不去的黑影,发烂发臭的味道。

她强迫自己放松,被子死死被她裹扎身上,她的头疼痛欲裂,她觉得通体冰凉,可是一摸脸却发烫得要命。

她浑浑噩噩地想,她好像发烧了。

那段日子她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整整三天,她从未出门。

三日后,她回到医馆。

药师本在晒药,一转头就看见面容憔悴的当归站在身后,像个鬼一样,着实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没声,像个鬼魂一样。”药师头大。

当归垂着眼阴恻恻地心想:我可遇到比鬼还可怕的东西。

但是她没有说,药师也没有多问她这几天去了哪里。

后来那件事就被她烂在了肚子里,也从此再也没有上过那座山。

三年过去了,这一年,当归十三岁。

也是这一年,她的生活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日她只是送药回来,就看见几个衣着不凡的人与药师交谈。

“当归,过来。”药师看见了她。

当归走进,细细打量这一行人,为首那位约莫四十,一缕胡子挂着,面容温和,眉间有几条皱纹,深色上衣,暗纹锦缎下裳,气质内敛。

后面几个背着剑的少年郎衣着统一,应当是世家门生,一身仙风道骨,靛蓝色长袍袖口和领口镶嵌银丝云纹,腰间配白玉祥云腰带,挂着青色云纹样式的玉佩。

那一行人也在打量着她,她也带着探究和好奇眼神看过去。

为首那人眼中泛起亮光,似是有些激动。

“当归,这位应当是你的叔父。”药师眼神复杂地对上她。

当归略有些错愕。

“这位……这位便是女公子了吧。”为首那人语气练带着一双手微微激动,像是真的找到丢失多年的亲戚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亲骨肉。

“果然,果然像他!”

当归倒是觉得稀奇。

“那借一步说话吧。”药师道。

对方说是自己某个地方的修仙世家仙人,说是十三年前世家内乱,奚氏在断后时,身怀六甲的奚夫人被门生追杀,然后撤退时力竭不得已早产,不知是底下哪个冒失的,撤退竟然把当时把孩子抱错了,竟然抱错成了早一个月就出生的女婴。

当时奚氏只来得及看一眼婴儿,然后就昏了过去。

这一昏,那就是两个孩子抱错了十三年的人生。

倒像是人生换错的戏本子,阴差阳错。

战乱结束是两个孩子阴差阳错抱错的第三年,那产婆曾受恩于奚家,偶然提起曾经接生的旧事。

据说孩子刚刚出生时,产婆为了分辨,便将奚氏的佩剑的剑穗轻轻绑在了婴儿的脚踝。

更何况母女朝夕相处,何能没有察觉到问题,血缘这东西,倒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

原来修仙世界真的存在啊,妖魔鬼怪那应该也存在,世家除魔卫道斩邪祟,护天下太平原来真的不假。

只是“仙人”也未免太“亲民”了吧。

这些认知还是狠狠让当归这个半土著上了一节玄幻课。

对方满眼含泪饱含慈祥的目光看向她,说出了一段陈年往事。

原来十六年前,世家内乱,东瀛人趁虚而入,这一战乱了六年,十三年前奚氏女眷被迫往西南迁,怀有身孕的奚夫人荀氏在撤退中早产,然后其下门生与当地农户不小心弄错信物抱错孩子等等一系列狗血故事……

山鸡代替凤凰,错换人生。

四年前当时接生的产婆来报曾被奚氏一族从战乱中救下一家子的恩情,才提起信物此事,更何况荀氏与假千金朝夕相处,自然察觉不对。

奚氏寻寻觅觅四年,终于找到亲生女,然后派她那八竿子叔父奚邕来寻人。

真的如戏本一般抓马荒唐,当归浑浑噩噩的想。

听完这个故事,她本人自然是不好,好不容易熬出一个头,你告诉我还有真假千金争宠的戏码,更别提人家母女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这么微薄的血缘怎么比得上人家生养相处来的感情,这不就是回去等着被人打脸吗?

一瞬间就头大了。

“此事也算我们对不住你,我来时已将族谱带上,无论你去留与否,你都是奚氏一族的人,奚氏都不会亏待了你这孩子。”

这个的意思就是,让当归自己做取舍,反正她的名字都会上了族谱,若是选择认祖归宗,奚氏就会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若是贪恋现下的生活,那边给予自己一笔价值不菲的报酬,怎么都不会让她受苦了去。

“此事断也不能让我一人抉择,我还要留些时间与家师商讨一番。”当归道。

“好好,不急。”奚邕连连道,然后带着一众子弟又匆匆走了。

当归叹了口气,转头对上药师那复杂的眼神,两人同步地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看着正处于开始掉发期的药师发际线上移,当归还是做下了决定。

“我自然是要走的,只是医馆又只有你一人了。”

“说得就像无你我便过不下去这日子的女娘一样,我本意也是如此。天高任鸟飞,麻雀总不能只坐在井里看天。”

当归还以为他颇有微词,居然是无怨无悔无牵无挂,或许他也意识到麻雀总有一天会飞走吧。

“我志在此,也无牵挂,你大可放心回去。若是想念我们,便多回来看看,那些你看得懂的书籍也带着去,不可落下一分一毫的医术,传出去丢了我的脸面。”

“是。”当归起身郑重地向医师行了一个看起来还像回事礼,等过几年再来全了这份师徒之情。

她的眼神明亮,坚定地望向前方。

她先是将家里的大多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分给了街坊邻居,然后收拾一番,将那张有些破败的床搬开,拿出锤子将一块不完整的地砖敲碎,露出漆木盒的一角。

她拍了拍盒子的灰,然后打开它——里面是一只玉和金子做的小金锁,半个婴儿拳头大小,还有一条破破烂烂的青色剑穗。

这应当就是当年的信物,也算是一种她的身份证明罢。

这些修仙世家也真的是奇怪,好好的留一条剑穗,当初她还小,把那剑穗差点丢火里,她养母见了,也不顾火大直接用手将它拿了出来。

她细细嘱咐当归这东西要收拾妥帖,然后当着她的面将这东西埋好。

或许这位阿母也知道身边之人也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却还是把她拉扯大,甚至觉得愧于这个没有血缘的孩子。

否则也不会在临死前说了那句话。

可是当归却不这样觉得,她庆幸遇到的这位没有偏见,朴实勤劳的养母,虽然她无法给年幼她更多,陪她度过那个她最脆弱孤独的日子。

谁能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不害怕恐惧呢?她自认没有那么心大。

她更想认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不为别的,只想自由潇洒快活一生,去看看这所谓的世面,然后游山玩水,全了上辈子当牛做马的打工人自己的心愿。

当归收拾好了包袱,将家里那点药草带过去给药师,然后又去找了那位叔父。

奚邕看她打定了主意,也无话,只是默默将东西备好,然后雇了两辆马车。

然后和那几位少年嘱咐了几句,那些少年笑着,倒也有几分清风朗月气度。

“当归小娘子,要走了?”城门前卖馄饨的刘娘子路过当归时喊她,手里还提着菜篮。

“嗯,走了。”当归看了看这个地方,然后朝刘娘子摆摆手,就当作告别。

然后迈出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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