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第六回

书接上文。具体到复杂的现实社会,就决不能武断地说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细思便知,好人也总会有做坏事的时候,而坏人大多又都是由好人的阶段质变过来的。有的时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能把一个好人改造成坏人,有的时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也可以让一个坏人涅磐重生。哈哈,付出与得到的辩证关系是说不清的,因为这种关系之中既有付出必有回报的情况,也有付出都打了水漂的悲哀(或失望的)现实。老实说,天上从来没有掉下来过馅饼,掉下来的只有雨雪和阳光。所以,不要指望自己对之不好的人反过来会对自己好,也不要期待自己对之好的人能够报李投桃。人对人的态度和行为的交换,在现实中真不像互通有无的买卖或生意那么的简单。它还取决于人的道德观、处事观、社会观甚至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对于不讲义气的人,就不要指望其能能够做到投桃报李。而对付不讲义气的人的最有效办法,便是毫不动摇地拒绝与之进行利益交往。不讲义气的人的品性特征是自私自利,此等人最擅长做损人利己、降志辱身、卖友求荣一类的事情,所以,就请让你的利益远离他们。

说到义气,在六股友之中,做老大的李正便是个很讲义气的人。而同样讲义气的霍思财、金不丢等人的幸运,便在于交了个和自己在品行上一致的大哥,或许,这就是他们能够被人脉资源广泛的李正关照的原因吧。

李正对霍思财、赵谦、陈爱金三人的区分对待,其实就是后三者各自给予他的善意投入的三种反馈。你长什么样镜子就会反映给你一个相应的影像,如果你的头脑是冷静思考型的,那么就永远都不要指望这么一个光滑平整的物件会把你变得比你漂亮。细细思来,镜子何尝又不是个冷酷的社会,它从不惯宠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凶神恶煞的形象也一样会被它毫无掩饰地反映给对面的有所期待或悲观失望的眼睛。

单从给李正孙子做酒上的礼金这一件小事上分析人的性格和气质,便可以看出赵谦、陈爱金炒股迎“牛”也亏,而霍思财却能借“牛”发财,如此的这一类两属的三个人在气质上的差别。在做人、做事上不计较眼前的得失、格局大、看得远的人,总比那种斤斤计较、惜于下注的人更能被好处和利益关注。

霍思财在上礼方面倒是很少吝啬,根本就不会像那些只喜欢吃白饭的人那样,去费精力计较上礼不上礼或是上礼要上多少钱。还记得那一次金不丢用请客将军(象棋术语)赵谦、陈爱金和霍思财三人吗,最后,老实人霍思财成了解围者,而李正在一个不用自己出钱的酒场上甘当了一次冤大头的配酒者。义气、大方的人的活法肯定跟自私、小气的人不一样,如此,他们在投桃报李方面的收获也自然存在着差异。道理结合到复杂的具体人性上,那种你来我往的人际关系,可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到位的。既然如此,就让思想弥补口述的不足,边观察边思想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研究问题的方法。

赵谦不是在找霍思财吗?——只须用心,哈哈,再加之要实现的目标的必要、充分条件都是低难度的,如此,心想事成可就简单多了。赵谦是在李正家院子的东屋,也就是做宴席菜品的后厨找到了霍思财。——张财旺把霍思财在后厨帮忙的消息告诉的赵谦。哈哈,张财旺之所以“出卖”霍思财,其难言之隐就在于不愿跟赵谦坐在一张宴席卓上喝酒吃菜。社会人都很现实,普遍不喜欢看“烦人”的脸,所以,长着一张“烦人”的脸的赵谦被嫌弃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李正家厨房帮忙的人有十几个,赵谦只认识他们里面的两个,一个是霍思财,另一个则是近一年很少再往证券交易大厅里跑的金不丢。帮厨的人可谓分工明确,有负责摘菜的,有负责切菜、切肉的,有负责端盘上席的,有负责挨卓上酒递烟、端瓜果糖盘的,有负责洗碗刷盘的……。当然,在厨房这样的场所,最主要的角色——厨师更是绝对不能少,否则,其他的人的行为就一定属于瞎忙活。什么是厨师,说到底,他们是发现和整合食材灵魂的那一类人,没有他们的创造和生产,哈哈,人只能像一般动物那样纯吃“天然”了。如是的话,人类肯定就百分之百地保留住了自身最原始的野性,同时,也把文明拒绝在了行为和习惯之外。可以肯定地说,没有厨师的人类在与吃打交道的时候,要么摘拾野果、饮河咀叶,要么茹毛饮血、生吃虾鱼,要么成为野兽口中肉食的提供者,要么……。总之,不论吃还是被吃,食者面对的绝对是原汁、原味、原生态的果腹之物。哈哈,若真是这样,如今,我们耳熟能详的创造美味的中餐、法餐、意餐、日料(理)、韩泡(菜)、美快(餐)……,就统统地变为垂涎、馋嘴、吊胃口的传说了。

赵谦从摘菜的三个人里面找到了霍思财,于是,他便蹲下身子加入到了帮厨人的队伍之中。像赵谦这样的人是不会让自己白白为朋友做贡献的,在和霍思财一起摘菜的过程中,他时常会起身从熟肉备料堆里捏一小块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给人感觉就像不吃点儿好东西便无力干活似的。由现象看本质,赵谦在李正家的后厨干活的动力,事实上就来自于那不断下到他腹中的肥香肥香的牛肉、烧鸡、烤鹅、猪头肉、带皮驴肉……。哈哈,如果大马哈鱼的肉不蘸料的味道赵谦也能够承受得了,在无人监管的前提下,以蘸着芥末汁儿小片精吃著称的那种带着白色条纹的美味,也一样会被他用吞大片猪头肉的方式咀嚼下咽到肚子里去的。

那位西装革履站在厨房门口,做后厨总管的金不丢的身影非常招眼。以赵谦的视觉举例,他刚一走进李正家的院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金小弟,只是,他对进入自己视觉的那一幕的处理是“熟视无睹”,没把看到的人纳入到自己的注意事项之中。人都是这个德行,见到不愿接触的熟人,就跟随意碰到陌生人的感觉一样,有时,甚至还会故意装着没看见。现实中的你、我、他其实都很现实,若在利益、兴趣、情感上难以形成交叉的依赖、互助关系,于是乎,就连彼此对个眸子亦会被共同认为是浪费眼力的一件事。

“老赵!”。金不丢的语气傲慢,但看人的眼神儿还算平和。

“唉!”。赵谦知道是金不丢在吆喝自己,头都没抬就应付性地答应了一声。

“你摘菜的功夫还凑活,但是,你的那张馋嘴能不能只说话而不吃东西呀!哈哈,留着点儿肚皮吧,把眼睛挂在门楣上看看,供你嘴巴咀嚼的用武之地在客厅、院子里的那几十张大木桌子上。”金不丢耷拉着眼皮继续瞅着蹲在地上摘菜的赵谦,“那里还有烟酒饮料配着,再选张坐的美女多的桌子吃、喝、聊着,难道不是美哉美哉的一件事吗!”

“呵呵。”。赵谦当然明白金不丢是在调侃自己,但是,在情绪平静的状态下,他可不敢跟金小弟进行大开大合的辩争,于是只得继续以应付性的微笑接话,说道:“正因为好吃我才捏些吃吃,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这方面我从来没有伪装自己的馋猫的本色的那个臭毛病。呵呵!”

“好吃的东西多了,你都能近水楼台吗?”

“呵呵。”。面对金小弟压制性的言语,赵谦继续以非对抗性质的微笑应付。“违法的,即使那东西就在手边,我也不敢去碰。不违法的,哪怕走上几步才能够着(东西),我也不愿意错过那样的沾光的机会。呵呵,难道这样做不对吗?呵呵呵。”

“客观地说,你的确不违法,但是,你的做法却是在挑衅我这个后厨总管的良心。老赵,你可听好了,要么封闭自己的食管在这里规规矩矩地做个帮厨,要么到宴席上任着你的性子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去。”。金不丢并未因赵谦的那张回避矛盾的笑脸,而收敛自己犀利的话语。“你要是依旧坚持吃完后厨再去吃前台,像車一样横冲直撞地通吃到底,那就把手里的菜撂下赶快往前面的宴席桌边走,省得摆上桌子的那么多的美味被一些涵养差的食客都扒拉到嘴里去了。”

“金弟!”赵谦的脸上开始显现些许愠色,“我吃几块大哥家厨房里放着的肉又怎么了?难道食物做出来不是让吃的吗!”

“是让吃的,但是,你选择的吃的地点显然不合适。”。金不丢边说边朝赵谦走了过来,而这一刻他的脸色之中的不友好情绪比之前又增加了一倍。“难道汽车厂的工人每造出来一辆车,就得将其开到自己的家里吗?”

“你要干什么!”。赵谦扔掉手中抓着的一把青菜,立刻站起身来,他已感觉到金不丢正携着暴力逼近或是威胁他。“金弟,呵呵,你还要准备动手吗!”

“我是要动手,”金不丢冷笑道:“我准备动手把你拉出去。”

“诶——!”。霍思财也站了起来,将身位插到金不丢和赵谦之间。“金弟,算了算了,大哥的喜事儿上,大家和和气气的,没必要闹那个别扭。”

“金不丢,你不就是靠炒对了一轮股票,而发了一笔横财吗!横什么横,有点臭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呀!”。见有拦架的,赵谦立刻就来了劲儿。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处于战备状态的斗鸡,橫眉竖目地瞪着被霍思财挡在身前的金不丢。

“不要跟我扯钱儿,更不要在大哥家的喜事上喳喳呼呼的。”。金不丢的面相比赵谦凶,可头脑却也比赵谦冷静得多。“我现在只要求你赶快离开这里,到应该吃、应该喝的地方尽情放纵你的馋嘴去。”

“无怨无仇的,何必较这个劲儿呀!”为了防止口角最终演变成为冲突,霍思财张开双臂,用他那敦实的身板阻断金、赵二人的接触。“呵呵,搞得跟多头碰上空头,非要较量个你输我赢不可。”

“我可没有跟他较量输赢的那个兴趣。”。金不丢停止朝霍思财的身后逼近,紧接着,只见他的身子向边侧一闪,随让出了一条朝厨房门口走的通道。他耷拉着眼皮瞅着赵谦,又补充说:“无论是空头还是多头,见到不利于自己的局面的第一反应要么是跑,要么是规规矩矩地呆在安全的角落里等待出头机会的到来。吃有吃的道道,干有干的规矩,就看人识不识时务了。”

“到前面吃席去吧,老赵!”。霍思财也闪开了身子。看来,在为赵谦让路这一点上,他跟金不丢唱到了一个调子上。

“好,好好!我走我走。穷人就不应该在大款的地盘上呆着,省得拉低了你们的平均富裕水平。”。见金不丢不再咄咄逼人,又见负责切熟肉、做拼盘的那个帮厨的青年也转过身子,手里拎着泛着暗光的菜刀眼神凶巴巴地盯着自己。赵谦立刻就明白了‘好汉不吃眼前亏’那句话的现实意义,见好就收非傻逼,于是,他借着霍思财为他搭建的退路的‘台阶’,迈开腿脚便朝厨房门口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叫唤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唤。哼哼,刚才在这里吃了那么多,他专没有中毒呢!”。有一个帮厨的看着赵谦的背影说出这么一句话。从瞪着赵谦离去的身影的眼神儿上观察,他显然向着金不丢,同时,也有一定程度的看不惯赵谦在厨房的所作所为的情绪流露。“噢!哈哈,他若是真的中毒了,主家的这次酒席不就成了黑宴啦!”

“说那话干什么!喜事肯定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变了味道,再说,在影响力上他跟煞星可差远了。”。金不丢异常平静地将目光,从已走到院子里的赵谦的身上移开。“大家继续干活儿,不值得跟他计较,那绝对是一个没有格局的人,跟他计较自己也会变得没有格局的。 ”

“他专门来这儿找老霍,肯定跟胖子(霍思财的另一个外号。)的关系不错。”。负责切肉、做拼盘的那个帮厨的目光,又瞥向重新蹲到地上摘菜的霍思财。“老霍怎么能交上这么一个朋友,真他娘的没素质。”

霍思财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谁都不要盲目乐观自己的素质有多么超人,真实的情况是大家的风度、涵养都差不多。我认为他只是在吃上太不会装模做样,是明目张胆地放纵自己馋嘴的德行,继而,就忘记了修养和温文尔雅的面貌长啥样。——噢!我想他一定是找张财旺去了,哈哈,老张这会儿大概还不知道烦恼正在悄悄向他逼近吧!”

“哼哼,这是个有意思的现象,招人烦的人既意识不到自己应该改变,也感受不到别人都很烦他。话又说回来,如果所有的招人烦都消失了,那也就不会有‘不要脸’这个词儿了。”。金不丢冷冷一笑,便又走到厨房门口站着去了。

赵谦憋着气从厨房走出来后,——也正应了霍思财的预料,他就是奔张财旺坐的那桌酒席去了。哈哈,看到此情此景的张财旺平静的脸色立刻现出几丝愁云,但是,留给他思索应对措施的时间显然已经不多了。——张财旺的身旁正好空着一张椅子没有坐人,如此的状况着实令他沮丧,在他欲换个桌席坐的想法还没有付诸于行动前,赵谦便已经走过来坐到了他的身旁。对张财旺来说,更糟糕的情况是这会儿还没有到开席的时间(即时11:40,开席时间12:00。),虽说瓜子、果糖已被宾客吃得过半,菜肴亦上了不少,而烟酒也被宴席帮忙的摆到了桌面,可开席之前的这段时间——明明白白地就是为宾客间的闲聊预备的。

“老张,呵呵,你上(礼)了多少钱?”。赵谦以探索的目光看着张财旺。

“你上了多少?”。张财旺压低声音反问赵谦。在他看来,赵谦当着一桌□□位客人的面问这么一个低水平的问题,非常的俗气,同时,也把他的做人品味给拉低了。基于如上的顾虑,张财旺有意把说话的嗓门压低,而不像赵谦那样一点都不在乎说话的场合。

“二百!”。赵谦朝院门的方向瞥了一眼,随说出这么一个数目。

“哈哈,呵呵呵。”。张财旺对赵谦的话是笑而不语,事实上他坐的这个位置正好对着院门口的记账礼桌,两个都叫做桌子的物体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二十米,再加之他坐到现在的这个座位的时间也早于赵谦进院门的时间,所以,后者上礼金时的状况他都已经看到了眼中。据此,张财旺的心里也早就有了个结论——赵谦瞅见了礼金记账单,并且这家伙应该知道他上的礼金的数额。如此则说明,身边坐着的这个烦人精是明知故问,其动机无非有两个,张财旺琢磨:一是没话找话说,二是可能有什么小心思正在他的心里酝酿。

“你上了多钱,不要光笑,回答我!”。赵谦从张财旺的口中听其所上礼金数额的劲头十足,所以,他就以追问的目光盯着后者。

“五百。”。张财旺说这话的声音压得更低,他可不愿在这么个无聊的话题上过多纠缠,索性在向张财旺报出自己的上礼金数额后顺势就转移了话题。“噢!你瞧,大哥从院门外走到了院门内,开席的时间应该快到了吧!”

“老张,你少岔话题,虽然在我看来吃比看要实惠。”。赵谦脸上带着火气,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说刚才金不丢那帮人为何对我横眉竖目的,原因就在于我的礼金上的少哇!可是,哼哼,我也没指望在自己摊上红事、白事的时候,你们上的礼金有个五百、一千的呀!”

“上礼多少要根据自己的实力来,也受到目前个人的经济状况的拖累,所以,事情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张财旺边扭头看着院子门口的情况,边应付赵谦的话语。

“算了,不扯那些恼人的事情啦!开吃,开吃,哼哼,在谁都不持否定意见的宴席桌上吃吃喝喝,我看金不丢那小子还对我有意见没有。”。

院门口响起了鞭炮声,从仪式的角度讲,这就是在宣布开席。一下子,赵谦说话的劲头就变蔫儿了,他自被金不丢从厨房撵出来之后闲了近半个小时的右手(之前用于摘菜和捏肉吃),立刻由桌下抬到桌面并利索地抓起筷子,开始对已摆满桌面的碟盘盛物进行好吃优先不好吃靠后的夹食扫荡。哈哈,到了这个时刻赵谦当然不舍得分散自己的嘴巴的功能,让它干捞不得实惠白白地张张合合只顾说话的那种活儿。上了二百块的礼钱,需要敞开肚腩把它赚回来。哈哈,一嘴不可二用,这个时候再让嘴巴被说话占据,可就不能实现对其使用的效用最大化了。为此,赵谦不再把心思放在找话题根张财旺交谈上,而是专注地将嘴巴用到对上桌的菜肴,实施大快朵颐地掠杀这件事情上。看来,张财旺应该轻松起来了,跟一个烦人精做吃饭的邻居,总比话不投机还要硬撑着与之闲聊下去要强太多了。

噼里啪啦的声音刚一消失,在火药燃烧留下的蓝烟还缭绕李宅院墙的内外的时候,就见一个中年男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通过了硝烟弥漫的院门走到了院子里。来到院内后,他的脚步停在了记账的台桌前。——由他的这个举动,可以判断这也是个赶来赴宴席的宾客。哈哈,如果把鞭炮声响起的那一刻的钟表指针的走位作为准时与迟到的时间定义点,那么,被鞭炮声牵引来的这位宾客肯定是迟到了。不过,这毕竟是一场无严格的条条框框约束参与者行为的民间宴席,即便是把第一个到场的宾客跟最后一个来的宾客放在一起,也没那个必然性非得区分出他们在态度、纪律、信誉乃至名声等方面的差异。这个人的名字连同他上的礼金的数目,一起被记账的人写进礼簿的一竖格的单元组里。哈哈,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名字排在礼簿册子上的名单的最后一位;另外,还有一点则完全可以肯定,这个人上的礼金数额也排在第一位。噢!须要声明一下的是,他为自己争取到的“第一”的前面还应该加一个修饰词叫做倒数。正数第一即便是非常努力,在很多时候也不见得能争取到;而在倒数第一的头衔的角逐上,是鲜有竞争者,即便是有,参赛者比的也只有一个项目,这就是看谁的脸皮在对羞耻的反应上更缺乏敏感度。

跟着鞭炮声进到李宅大院的这个人,或者暂且说其为最后一个进院的宾客是陈爱金,他来晚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本就是犹犹豫豫不想来,待熬到不能再犹豫下去的那个时间,他思想中的肯定态度最终战胜了否定的念头,随将赴宴的礼钱揣进衣兜,踩着开饭时点方要赶到的节奏,来到李宅为大哥的喜事捧场。

陈爱金为庆贺李正喜得贵孙上的礼金数额是两元钱,这个数目就连坐在礼金簿台边负责记账、收钱的那两个人看着都直伸舌头。哈哈,都是经历过大小场面的人,“会计”、“出纳”二人这回真是被陈爱金的行为阔了一下眼界。他们见过上二十块钱礼金的人,甚至也记过十块钱的礼金账,但是,拿两元钱上礼,这至少从他们把业余时间用在干这一行的日子算起就没见过。这是个带有强烈的侮辱性的礼金数目,它直接的侮辱对象是办宴席的主家,而间接侮辱的则是负责记账、收钱的李宅喜宴的两位志愿者。

“您是不是掏错了?”。坐在记账桌旁的‘出纳’脸色半愠半惑地抬头看着陈爱金,“这是两张一块钱——”

‘会计’也没有抬手提桌台上的记账笔,而是不屑地低着头嗑瓜等着陈爱金实施自我“纠错”。

“噢!鄙人陈爱金。呵呵,好吧,我先进去,吃完饭再来补上礼金。”。两位记账人冷淡的反应,似乎正是陈爱金想要看到的情形,这显然为他快些离开记账台提供了口实。实际上,陈爱金拿出两元钱上礼金也只是虚晃一枪,他的真实目的是要借着记账人脑子的迟疑、停顿的工夫,迈开步子快速走到院子的深处找吃喝的桌席去。

“这就是个傻逼。”。‘出纳’把两张一块钱的纸钞往桌上一甩,遂以猎奇的目光跟踪着陈爱金的身影。“不舍得上礼,还不想委屈了自己的馋嘴。”

“瞧,当家的竟然一脸微笑地把他迎到了客厅里。”。‘会计’的目光也紧跟着被他鄙视的人,并低声对‘出纳’说:“看来,他跟老李(李正)的关系不算差,两个人站在一起竟寒暄起来。呵呵!”

“就收了这两块钱,也算记了个‘大数目’。呵呵!”。‘出纳’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比较隐蔽的坏笑,他用指使的眼神瞅着‘会计’,说:“给他记到账上,这家伙好像叫陈爱金,我应该不会记错他的名字。”

“好吧。”‘会计’应和着点了点头,“真他X的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抠,这么脸皮厚的吃席的人。”

“今天就让你见识了。”。‘出纳’的脸上继续保持着微弱的坏笑。

“呵呵,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了也要出些仙呀、怪呀的。”‘会计’边叹息边下笔写了起来,“主家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今天来赴席的人非常多,所以,我们就见识了几个以前未曾见过的类型的人。”

“你说他还会回来补礼金吗?”。‘出纳’琢磨着问。

‘会计’想了想,说:“应该不会。老实说,我见过吃完饭补礼金的,但是从来没见过吃饭前上一回礼金,吃完饭以后再上一回礼金的。”

“那就成了傻逼的升级版了。哈哈!”。‘出纳’终于让笑声把他内心对陈爱金的蔑视发泄了出来。

陈爱金被李正让到客厅,跟一帮做生意的人围着一张圆桌坐在了一起。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帮混社会的生意人之中居然还有两位是陈爱金认识的,如此就避免了在吃饭聊天的过程中,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成为一个插不进话题里的局外人。

陈爱金可不像赵谦那样爱吃,不过在喝酒方面他却是个纯粹的贪杯之徒。而难能可贵的一点在于——即便是一斤白酒灌到肚子里,陈爱金依旧能够保持头脑清楚、脚步稳当,并且,就是真的喝高了他也从不胡言乱语、欢蹦乱跳地耍酒疯。做事要作风,喝酒要酒风。单从酒场道德的角度评价人,陈爱金绝对是个跟麻烦没有任何联系的让酒友们省心的“楷模”。然而,喝完酒老老实实地回家睡觉而不找事儿的人,从经济的角度说,还是没有喝了酒之后不老实,但却热衷于买单的人更受酒友的欢迎。酒友是个什么东西,它是酒肉朋友的简称。酒肉朋友绝对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人际关系,充其量,它也就是一种只能在一起吃吃喝喝而不能同危共难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千古以来,就是具有酒肉朋友“身份”的人,也会对酒肉朋友的概念有发自内心鄙夷和不屑。酒肉朋友是建立在相互利用,以及在占便宜方面彼此算计的基础之上。如此的人际关系圈绝对不牢固,所以,指望圈儿里的人彼此放弃沾光的思想而培植出纯正的友谊,哈哈,它的前提一定是酒肉朋友这个概念先从人间消失掉。

喝酒的爱好让陈爱金交了不少的酒肉朋友,而吝啬的天性又像三六零杀毒软件一般为他守住了自己的钱包。这真是酒肉不少下肚,钱财没多出手。哈哈,就白吃白喝的水平而论,陈爱金绝对是酒肉朋友中的极品。遗憾的是,他混酒肉朋友的沾光技能,对股市根本就不适应,要不他怎么会赔的连证券交易大厅的门都不敢进了。不过,一想到自己总能在酒肉朋友的圈子里沾光,陈爱金股市失意的惆怅倒能减弱几分。这叫做东边失意西边补,找找平衡心不烦。也不知道他的这种心态算不算是阿Q精神,将他在酒肉朋友的圈子里占的便宜折合成价值计算,一百次占便宜能抵得上一次股市操作失败赔进去的钱吗!这就是现实的情况,很多陈爱金一类的人眼界的狭隘是扩不宽的。他们总能看到小钱,而对稍远距离的更大的利益却往往“近视”难睹,在用大付出赚大利益的智慧方面似乎永远都缺乏悟性。

爱吃的人是嘴馋,因为食物必须得从嘴巴经过而进入腹中。哈哈,更现实的道理是把守关口的那个和美丽联系密切的器官,若非饥饿的逼迫往往会选择拒绝难吃的食物的通关过卡。原因类似,爱酒的人也是嘴馋,因为除了嘴巴还真没有第二个人体外部器官,可以像接触水一样舒舒服服地让那种带着辣味的无色液体通过而流进肚子里。当然,酒若非美味,必定也会像难吃的食物一样被嘴巴拒之于关卡之外。

对不少嗜酒的人来说,嘴巴对酒精的迷恋可以战胜很多的不愿意,进而,让喝酒成为需要实施的诸行为里面的优先选项。陈爱金不惜做上两元钱礼金的丢人事,来到李正家赴宴的一个重要原因,其实就是冲着这场宴席的用酒。错过什么都不能错过美酒,若是错过就将遗憾三年,哈哈,这就是酒徒的心态。为了三年不遗憾,就得厚着脸皮闯过上礼金的难关,去赴那场因用酒而凸显质量的宴席。

单从关系的深度决定上的礼金的钱数的角度分析,陈爱金应该像赵谦一样上二百元的礼金。对比而论,他与李正的关系的深度和赵谦与李正关系的深度相仿,所以,赵谦上的礼金的数额应当是他要上的礼金数额的参照。可是陈爱金并不完全这么想,这个吝啬鬼的确是参照了赵谦上礼金的数目,可惜,他只参照了个位数,至于十位、百位数,那就不在他的思考范围里了。

某粮液的市场价格仅次于某茅,一个普通人的一生又有几次机会能够喝到在中国数二的名酒,而当赵谦用短信把宴席用酒的消息发到陈爱金的手机上之后,后者之前因吝惜礼金而不打算赴宴的坚定想法,立刻就变得松动起来。再之后,他就踩着饭点来到了李宅,于是,“两元钱礼金事件”便发生了。陈爱金的心思是先把两元钱递出去,借着账台的人对他的另类的叫花子式的礼金数目愕然失措的机会,快步离开账台向院子的纵深处溜。再之后,他就赶紧找个桌位坐下,至于那两个负责记账的人,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金不丢是这次李家宴席的副总管,他负责的事务就是厨房和账台,因而,陈爱金两元钱礼金事件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以金不丢的脾气真想疾步冲到陈爱金坐的席位旁,拽着那个吝啬鬼的胸襟将其拖出李家的院门,如此方能解了他的心头之愤。金不丢认为陈爱金的两块钱,不但是羞辱大哥,并且也是对他这个管账的宴席总管的嘲笑。对陈爱金的这种做法金不丢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这一回他却一反常态地以怒而不语的态度应对。哈哈,金不丢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搅了大哥家喜事的欢乐气氛,更何况那位陈爱金也是有一定的社会能量的人,所以,得罪一个事业编制的城管队员到底也不是划算的做法呀。刚才的赵谦属于近距离接触,产生矛盾根本就无从回避;现在,他是远距离看着陈爱金,而这就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创造了实施方面的良好条件。人和动物一样,天性中总抹不掉趋利避害退缩意识,而这回金不丢就本能地选择了回避矛盾。说到底他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懂得树敌就是为自己的将来挖陷阱的那套混社会逻辑。

在陪着李正挨桌子敬酒的时候,利用走桌的间歇金不丢把陈爱金上礼金的事告诉了大哥。李正听到由金不丢嘴里说出的两元钱礼金的事件后,只是哈哈一笑,随低声示意他的这位关系最铁的股友小弟不要把和钱有关的事情太当真了。在敬酒敬到陈爱金所在的那张桌子的时候,李正还笑容灿烂地跟他开起了玩笑,而玩笑的内容都是些城管跟商贩斗智斗勇的段子。是既不提上礼金的事,也不涉及最让陈爱金失意的股市的消息,李正算是给足了他的这位吝啬的股友面子。

陈爱金和赵谦可以说是沾足了这次宴席的光,不但吃饱喝足,在临走的时候二人还各找了一个大塑料袋子,竟像收破烂的人一样是挨桌搜罗那种国产二号名酒的空瓶子。哈哈,真不知道陈、赵二人是要拿那种空瓶子卖钱,还是准备将之摆在家里的显眼处当作炫资使用。当然,像赵、陈二人那样离席的时候顺走酒瓶子的赴宴者也不在少数,更有做的过分的,甚至将尚存剩酒的酒瓶子也一并顺走了。尽管如此,在后一类的人之中没有谁会像赵、陈二人那样,不要任何脸面而大摇大摆地为李家“义务”捡瓶子。金不丢曾想安排人阻止离席的客人中的以赵、陈二人为典型代表不自觉分子,是李正的一个眼色让他打消了这样的念头,随只能像个乖孩子似的陪着李正站在院门口,面带微笑地目送一个个客人的离去。也许是金不丢想多了,细细一琢磨,一个能拿国内二号名酒招待客人且性子一贯宽容大度的人,会在乎几十个空酒、剩酒瓶子吗?或许,是李正的大局观进一步助长了他对赵、陈二人的龌龊行为毫不计较的态度。

到了下午三点的时候赴宴的人是基本散尽,李家院子里是一派杯盘狼藉的景象。金不丢带着十几个私事志愿者配合着李家的人是一通的忙活,到了下午五点的时候算是把院子、厅室都收拾、打扫干净,使之恢复到了操办宴席之前的那种状态。到租借来的桌椅厨具等物品被出租方派过来的两辆双排客货车拉走的那一刻,西边的太阳也躲进了红色的云团里,到了这个时候,忙碌的一个白日的内外二十几口人皆已是一脸的疲惫。标志性的物品从李家的院子里撤走也宣告了一个事实,这就是李正为孙子办的做九宴席正式且比较圆满地结束了。哈哈,现实的情况就是如此,到底——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是任何人都打破不了的一个规律。

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李正又在本市的一幢比较豪华的酒店,摆了两桌酒席答谢以金不丢为首的十几个帮忙的人。与办大宴稍有区别的是,这一回李正请客用的酒改成了某茅,一箱总价值超过一万的国内一号的名酒,也着实让享受它的人点头感叹昨日的付出非常的划算。哈哈,若是赵谦和陈爱金也被李正邀请来赴这次小宴,恐怕那二人收空酒瓶子的积极性能比喝某粮液的时候提升两倍都不止吧!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指望流氓不好色,哈哈,最好的办法就是为其做洗脑“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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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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