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气沉沉可以用来形容现在的边云城,百姓都闭门不出,偶然看到一个人也是匆匆忙忙跑开了。只剩下落叶在空荡荡的街道翩翩起舞,自娱自乐。马蹄踏在青石板地面上,哒哒哒甚是清脆。大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回响。
大军进城成了唯一热闹的声音。
沈时掀开车帘,街道两旁的店门都紧闭着,木招牌被风吹得吱吱作响。楼上的窗户微微开着一条小缝,可以看到居住在此的居民好奇但又害怕的向下打量着。街道边上摆放供食客使用的桌子,现在也铺上薄薄一层灰。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萧条的气息。
而街边五花八门的招牌,可以看出曾经的繁华。街道边上摆放的桌子和凳子,甚至还有用竹子编制的摇椅,可以想象当时居民们闲适的日常。从二楼探出来几支满是叶子的枝条,上面还开着几朵粉黄的小花,在风中微微摇曳。
如果不打仗,他们应该生活的很惬意吧。沈时心里想着。
沈时病也好的差不多了,魏闻寒忙着军务,他也不好意思打扰。
就缠着铭十三让他教自己些防身术。铭十三开始一直支支吾吾搪塞着,说什么功夫是要童子功的,而且招数啥的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一直跟沈时打着太极,眼神也躲躲闪闪。
中心思想就一个:不能教!
之前魏闻寒每次不忙的时候,就会派人告诉他,晚上和他一起用膳。
当天晚上,之前每次都会等魏闻寒回来用膳的沈时,第一次破天荒的没有等。早早自己一个人吃完,收拾好把门一关往被子里一躺,不理会任何人。
魏闻寒处理好回来时,桌子上都是满桌的佳肴,唯独缺了一个满是期待能尝到美味的小馋猫。
他看了眼下人,下人以为是对菜色不满意,扑通跪倒在地:“王爷恕罪,小的这就重新去准备。”
“沈公子呢?”
“回王爷,沈公子用完晚膳就回房了。”
“知道了,下去吧。”
魏闻寒抬步往寝室走,伸手去推门,发现那门关的紧紧,应该是从里面锁上了。他抬手敲了敲,没人回应。但是听到里面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闹小脾气呢。
“是谁惹我们沈美人不高兴啦?”
无人应答。
“是今天没吃到好吃的吗?”
安静。
“我给你带了栗子糕,要不要尝尝?”
安静如鸡。
魏闻寒又敲了敲门,柔声道:“别生气了,你病才刚好,不要气坏身子。”接着又道:“是谁惹你生气了,我给你出气,好不好?”
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冷哼。
“再不开门,就要扣月钱啦。”
“你扣吧,扣光也没事儿。”房内传来沈时赌气的声音,隔着门都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魏闻寒有点头疼了,想不到连这招也失效了。正当他在想要不要踹门时,铭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王爷,沈公子好像是因为不能学武,在生气呢。”
魏闻寒点点头,对着门内哄道:“我明天叫铭十三教你学武,好不好?”
话音刚落,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沈时一脸严肃,两手把着门,一副你要是说假话,我就立马关门的架势,语气怀疑:“真的?”
“终于舍得开门了?”
“快说,是不是真的?”
“真的,明天就开始,好不好。”
沈时见目的达成,双手放开门,一脸的小得意:“早说嘛。”
“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沈时不可思议睁大眼睛,这还要谈条件!!!但是又想想,好像也只能答应,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闷声道:“你说吧,什么条件?”
“明日我会请大夫给你把脉,如果大夫说可以就可以。不行的话,你要乖乖听话,”魏闻寒捏着沈时的鼻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许—练。”
沈时一巴掌拍掉作乱的手,生气道:“这是什么理由。学个防身术还要别人同意,而且练习武术本来就可以强身健体,怎么就不行了?”
小兔子炸毛了!魏闻寒看着心里暗暗发笑,但是脸上还是得忍着,不然要着了。立马安抚道:“你身体还未大好,凡事要多加注意。”
“哪里没好,你看看。”沈时张开手,转了个圈:“你看看,四肢健全,多好。”
“乖。”魏闻寒拉过他的手,继续安抚:“大夫说没问题,我们就练,想怎么练就怎么练,好不好?”
沈时气鼓鼓瞪着他,抿着嘴,最后回了一个‘哼’。
隔天一早,大夫就来了。但是这个大夫一脸络腮胡,高大魁梧,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衣袍。如果不是周身散发着药草特有的清香,沈时都要怀疑这是不是魏闻寒随意在军队里找了个人,假扮大夫。
和之前在王府看诊一样,大夫三根手指按在沈时的脉上,安静的感受脉搏的跳动。只是这次看诊的时间比之前要长,沈时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当他都要自己给自己确诊了的时候,大夫收回了手。
摸了把自己的络腮胡,骂了一声:“妈的。”
此时沈时的内心,一大片问号飘过。
“我没骂你啊,不用放心上。”大夫收拾好自己药箱,背到肩上,站起身,留下一句:“你不能练武。”就往外走,边走边愤愤不平,像是沈时的脉做了天大的对不起他的事情。
没骂我,那就是骂我的脉咯。我的脉有什么骂的???
被这个不像大夫的大夫看了一通诊。沈时学武的心情已经没有了,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大夫对他的脉,有什么深仇大恨!!!
看着沈时一个人郁郁寡欢坐在园子里,铭十三有点过意不去。他真的不是不想教他练武,是铭一再三嘱咐不能让他过度操劳,连耗费体力多一点的事情也不能让他做。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铭一的话还是要听的。
“你没事儿吧。”铭十三走过去,担忧的问。
沈时一脸迷离,一直沉浸在大夫对他的脉有深仇大恨这件事情里,都没注意铭十三走了过来。回过神来:“没事啊,怎么了?”
“你——,”铭十三看着他欲言又止:“真的没事儿?”
沈时一脸疑惑:“我能有什么事儿?”
铭十三大概是良心过不去了,一咬牙:“我不是故意不教你的,是铭一他——。”又噤住了声,四处打量下见四下无人,小声说:“是铭一不让。你不要告诉他是我说的,不然他要罚我的。”
“安啦安啦。”沈时摆摆手,无所谓的说:“不学就不学嘛,无所谓啦。”接着话锋一转:“你知道今天给我看诊的大夫吗?”
“嗯,知道啊。花大夫,怎么了?”
“什么大夫?”沈时一脸不可思议。
“花呀,花大夫。”
沈时震惊,这就是所谓的反差萌吗?外观粗犷,却有着一个细腻温柔的姓氏!!!
“哪里能找到他?”
铭十三一脸不解:“找他干嘛?”
“哪来那么多废话,你就说找不找吧。”
“找找找,你是祖宗,行了吧。”铭十三无奈道:“走吧,我带你去。”
铭十三带着沈时,身后跟着好几个侍卫。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出了主街,又拐到一个小巷子,巷子的尽头开着家医馆。招牌已经很陈旧了,上面的漆斑斑驳驳。大门敞开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药香飘出来,闻得人都精神起来。
一个小童坐在门边,腿上放着一个竹篮,他低着头,手里不停地分拣着药草。
“花大夫在吗?”
“师父去医疗处了,你们是要买什么药吗?我也可以。”小童脆生生答道。
“医疗处?”沈时疑惑问道。
“嗯。现在所有中毒的,受伤的病人都安排在那里,统一照看。”小童接着说,语气有些委屈道“师父已经好久没回来过了,也不让我过去,说怕被传染。”
感受到小童的低落情绪,沈时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们不知道。”
“没关系的。师父说过救人最重要。”每次提到师父,小童总是一脸自豪。
沈时笑着问:“你师父是不是对你很好呀!”
“嗯嗯,师父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真好。”
小童站起来,仰着头问道:“你们要去医疗处吗?可不可以帮我带个东西给我师父?”
“行。”
“那你们等我一下。”说着放下竹篮往里跑,不一会儿就拿着个包袱出来了:“里面是换洗的衣服,都洗干净了,你们帮我给师父吧。”
沈时接过包裹,摸着小童的头,夸奖道:“真乖!你叫什么名字?我给的时候好跟他说一声。”
“我叫小童。”
出了巷子,沈时一把揪住铭十三的衣领子,语气不善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花大夫不在?故意带我来这里,好让我找不到花大夫?”
“我——,”铭十三一脸窦娥冤:“我要是故意不让你找花大夫我还会同意让你送衣服吗?”
沈时想想:“也是。”遂放开铭十三的衣领子,抬步就走:“走吧,去医疗处。”
铭十三一脸为难:“要不我们还是不去了吧。那里太乱了,什么缺胳膊断腿的,啥都有。怕你看见不舒服。”
“那小童怎么办?答应的事情总要做到吧。”
“可以让别人送过去。”铭十三建议。
“我不放心。”
“你——。”铭十三是看出来了,他是一定自己亲自去的。铭十三豁出去了:“我——,不管了!挨骂就挨骂吧。”但他还是不解:“你为什么一定要找花大夫呀。”
“他骂我的脉了!”
“哈?”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赶到医疗处,但是门口士兵把守,不让人随便进去。大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穿着白色罩袍的大夫步履匆匆在病人间来回穿梭。病人的哀嚎声充斥着整个医疗处,血腥味混合着药草味,形成了一股诡异的氛围。
沈时将包袱交给看守的士兵,让他转交给花大夫。并叮嘱道这是小童给他师父的。
士兵憨憨一笑:“知道的。我们这儿都认识花大夫和小童,你放心吧。”
“那多谢了。”
“让让,让开。”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时他们赶紧让开路,退到一边。
两个士兵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那人紧闭着眼睛,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接着一个又一个担架被送进去,里面的哀嚎声和血腥气更甚了。又有一个又一个担架抬着盖着白布的尸体出来。
昨天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今天他们就成了一具没有生气的肉身。
一直等到很晚,魏闻寒才回来。一袭铠甲,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沈时看着愣了愣,心里抖了下。
“还没睡?”魏闻寒看见沈时,一下就柔和起来。好像刚刚沈时感觉到的杀意,是自己的错觉。
“嗯,在等你。”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梳洗。”似乎感觉到沈时的害怕,魏闻寒走到里间换下铠甲,将自己一身的杀气收敛起来。
魏闻寒洗漱好出来,桌子上摆着一盅野菌野鸽汤,用小碗盛好,冒着氤氲的热气。
“厨娘熬了好久,你快尝尝。”
“嗯。”
“今天打仗了吗?”
“是的,已经开始了。”
“那你——,”沈时上下打量着魏闻寒,担忧问:“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儿,不用担心。”
沈时低着头,难过的说:“今天死了好多人。”
魏闻寒放下汤碗,拉过他的手:“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看见的。”
“嗯?”魏闻寒不信。
沈时急忙解释:“真的是我自己看见的,没有别人告诉我。你不要罚他们。”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今天去找花大夫,本来想问问我到底什么情况,就去了医疗处看见的。”
“我知道了,我不罚他们。不用担心!”又轻柔出声:“花大夫跟我说了,你内伤还没好全,所以不能练武。”
“嗯,我知道。”
“好了,不要多想了。事事皆因果,不是自己的不要揽在身上。”
“我就是有点难过。”
魏闻寒一把将他揽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我们试着接受,就好了。”
“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沈时闷闷的声音传到耳中。
“做什么?”
沈时看着魏闻寒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可以去医疗处帮忙吗?今天看着大夫们都好忙,我虽然不能看病,但我可以帮他们打打下手。”
“那里太乱了。”
“没事儿,我可以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