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枝本以为林羡风将事情办完，会火速带着她回平阳县，不想他却全无此意，又在州府滞留了一段时日。

也就这么几日，州府乌云沉沉，竟下起了鹅毛大雪。

沈砚枝心想，许是天气不便，所以林羡风迟迟未动身，直至这夜，他又带着自己出门，说是要向她赔罪。

天气骤寒，四处冰封，雪夜中除了她们一辆马车，再无人影。

沈砚枝畏寒，抱着汤婆子哆哆嗦嗦地下了马车，却发现林羡风将她带到上回开设夜市的街道，兴荣街。

她半张脸都缩到狐裘中，话里已带着些火气：“大冷天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林羡风好脾气地拍拍她的脑袋，伸手将她拢入自己的鹤氅披风中，半搂半抱地将她带入一间铺子。

环顾四周，沈砚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家店铺的地址有些熟悉，好似就是前几天秦夫人拟的铺面列单之一，此地位置优越，租金便有些高昂，她有些犹豫不决，难以抉择。

沈砚枝扯过林羡风的披风领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羡风拍开她作乱的手，轻轻叹息：“同我们枝枝道歉，这段时日，是我做得不对，这铺子你想开便开，我怎能因一己之私阻挠于你。”

沈砚枝心里酸酸涨涨的，盯着林羡风的脸，啧了一声，突然来了一句：“我的眼光怎么这么好呢。”

也不知是在说铺子，还是在说人。

她顿了顿，又道：“为何你……突然有此转变。”

林羡风盯着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脸上表情有些渺远：“你让秦氏帮你找寻铺面，却不敢同我多说一句，定然是我的不对。”他脸上突然扯出个阑珊的笑容：“那日，我在火海中寻得你，着实将我吓着了。”

“好似也是一个暴雪时分，父亲将我和母亲一同推入火海，我苟且逃生，眼睁睁看着她烧成飞灰，从此我便只为复仇活着。”

“近来你总是郁郁寡欢，我便想，究竟哪里错了。”

“利康昔年开的清心丹，我又吃了不少。”

“枝枝，对不住。”

他的话断断续续的，沈砚枝听了，眼里涌出咸咸涩涩的泪水，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林羡风将她抱起放在桌子上，指腹轻轻蹭着她眼角的泪水：“傻姑娘，哭什么，原是我做得不对。”

沈砚枝听了这话，扯着林羡风的胸口的衣服，泣不成声。

林羡风将她环住，很是无奈地笑了：“我从前过得苦，以后枝枝都喂我吃些甜甜的点心，可好？”

沈砚枝抬起迷蒙的泪眼：“你想吃什么？”

林羡风捏了捏她的下巴：“我看从前你做的芋泥盒子蛋糕便很不错，可堪一卖。”

沈砚枝眼泪稍歇，抽抽噎噎，有些委屈：“我几时同你讨论卖什么了，我现在便回去给你做甜甜的点心。”

以后都要她们家林羡风过得开开心心。

林羡风笑得无可奈何，揉揉她绯红的眼角，下一刻，嘴唇便压了上来，在她唇角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呼吸滚烫：“吃什么点心。”

沈砚枝被他亲得发懵，一时忘了要说什么，混混沌沌地记得，要卖芋泥盒子蛋糕。

*

林羡风说蛋糕可堪一卖，恰与她从前的想法不谋而合。

沈砚枝想来喜欢做甜食，从前开至味小馆夜想过要售卖蛋糕。

因为蛋糕在此时从未出现，需要的原料也是缺这少那，虽在商场可以购买，但她核算过成本，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一直便只卖了蛋黄酥等中式点心，用的都是猪油。

而制作蛋糕需要用到牛乳、黄油、奶油，此时的情况又与当初有些不同。

州府与西境相邻，受邻国回鹘、匈奴等影响，便也传入了饮用牛乳的习惯，虽供应量不多，但对富庶人家而言却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且鲜牛乳有些腥膻，有许多人都吃不惯的，沈砚枝用低价和回鹘商人达成协约，每日订购五桶鲜牛乳。

时值隆冬，室外便好似一个天然的大冰箱，将鲜牛乳在室外静置一天，便可看见牛乳分层，上部凝结出一层厚厚的乳脂，那便是分离出的奶油。

商城当时附赠她的大礼包其中有一台非常原始的机器，将分离出的奶油置入，抓住木质的长柄旋转，内容物便会剧烈摇晃，直至水油分离，下方黄油凝聚成块。

算得上是简易版的离心机，虽然看着简陋，也许是占了商城的光，运转起来成效却非常足，简直是古代版黑科技。

最后剩下的液体便是脱脂水牛奶，如今还没有巴氏消毒的条件，沈砚枝只能将牛乳煮制沸腾，在高温下灭菌。

如此一来，做蛋糕所需的基本条件牛乳、奶油、黄油便全部备齐。

这几日，沈砚枝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到了十一月廿二，小寒。

过几日新店开业，大红绸布下挂的是“至味小点”的名头，沈砚枝希望生意能像至味小馆一般红火。

这日清早，林羡风替她挽发时，掏出个簪子，轻轻别到发髻上。

沈砚枝取下一看，原是个墨玉雕的簪子，枝枝蔓蔓，纤细清雅，透着一股灵动之美，正合了她的名字“砚枝”。她摸着莹润的发簪,问道：“你这是祝贺我开张大吉吗？”

林羡风捏着沈砚枝的下巴仔细端详，听了这话笑得无奈：“今日是你的生辰。”

生日礼物？

沈砚枝愣了愣，忙绿许久，竟把自己生辰忘了。巧得很，原主与她同月同日出生，也算是二人的缘法。

可此事她似乎从未对林羡风说过。

“你怎知我今日生辰？”

林羡风对着镜子看了许久，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亲了亲她的鼻尖，气定神闲道：“你那日喝醉了，将自己的生辰八字都与我说了，还说从这一道看，同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从未被人如此轻薄，故此印象深刻。”

这怎么可能？

回忆起那夜自己的放肆情状，似乎是占了他不少便宜，越想脸越热，神色讷讷：“我都喝醉了，你胡言乱语。”

林羡风凑得极近，表情玩味。

沈砚枝恶向胆边生，将他推开，理直气壮道：“便是轻薄你又如何，难不成你还不乐意吗？我不同你这老流氓胡扯，你快收拾收拾，他们马上来了。”

他们是指沈砚枝新聘的三个点心师傅。

平阳县酒馆、田地、奶牛、腊味等事宜仍待处理，沈砚枝并不打算在州府长留，是以她聘了三位师傅，将蛋糕制作的一应事宜都教给他们。

三位师傅已上了五天课，从蛋糕胚制作、裱花、抹面等开始学，好在他们做惯了中式点心，做起蛋糕来上手亦非常迅速。

其中一位是秦夫人介绍来的，为人老实巴交，第一日学完竟说要向她交束脩，沈砚枝哭笑不得，她这又不是新东方，哪里还要交学费。

今天是最后一日课程，沈砚枝欲验收这几日的学习成果。

做蛋糕看似简单，其中大有门道。

若是面糊搅拌不均匀、蛋白打发不到位，极易导致表面凹陷回缩，蛋糕体内部气孔粗大；若是面糊搅拌过分，又会导致底部凹陷，腰部塌陷。

更别说原始的烤箱控温不易，又增加了许多难度。

沈砚枝几经试验，才通过确定砖体的大小、高度、添加的柴火数量、何时将明火熄灭、如何感知温度状态等条件，搭建出最适宜的烤箱。

好在三位师傅并无辜负她的希望，考出来的蛋糕体绵软细腻，抹面、裱花等虽稍有不足，味道却已非常不错。

她打算年前再回，仍有月余时间把控质量，对此次验收成果已十分满意。

距离新店开业仍有三日，蛋糕的成本较高，定价亦相对高昂，沈砚枝有些担心客人不能接受，这三个蛋糕正好可让客人试菜，做些宣传噱头。

沈砚枝便将蛋糕带到铺子去，正好今日是她的生辰，又新得了林羡风的礼物，她心情不错，想着放些优惠出去，临时增加了三百张优惠券，送给过来试吃的客人，现场派发，送完即止。

新铺面面积不大，拢共摆了五张桌子，最醒目的要数正对大门的柜台，正儿八经的点单处下方，沈砚枝斥重金用玻璃做了个展示柜，如今大门敞开，行人能清楚看见蛋糕的诱人模样。

再加上“免费试吃“的大字非常醒目，很快便有客人被吸引过来。

饱满圆溜的玉盘洁白如雪，鲜艳红润的莓果嵌在其中，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经久不衰的草莓奶油蛋糕。

面前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盯着橱窗内的蛋糕，咽了一口口水，目光透露出渴望。

沈砚枝将蛋糕从橱窗内取出，用小刀切割开来，里面绵软香浓的内馅便展示出来，夹杂着各色果肉，非常诱人。

她将蛋糕放到纸托上，同时附赠了一张优惠券：“小姑娘，三日后我们新店开业，持此券过来，可以优惠两成。”

小姑娘接过蛋糕，试探地舔了一口上头轻盈雪白的奶油，双眼立刻亮了起来，而后便迫不及待地拿着竹签吃了起来。

香松柔腻，醇厚浓甜，搭配酸甜的果香，另有一阵清新的口感。

小姑娘一口吃完后，便扑向一旁等候的慈和妇人：“娘！太好吃了！我明日还要再来！”

沈砚枝笑着摇摇头，这姑娘被蛋糕吸引了注意力，丝毫没听见自己所说，好在优惠券上印着开业时间，希望她明日别白跑一趟。

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动静不小，许多客人好奇凑了过来，都想看看究竟是何等美食，引得这小姑娘上蹿下跳。

许是行人口口相传，不多时，免费试吃的小摊面前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很快蛋糕分发完毕，手边的优惠卷亦空了，沈砚枝将东西收拾好，心情愉悦地回府了。

风（一本正经）：你喝醉酒的时候又亲我又抱我，还说要嫁给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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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