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分,太阳都变得惫懒,躲在山脚下迟迟不愿起身,明明卯时已过,天仍是灰蒙蒙的,只有远处不时传来的鸡鸣之声,和街上渐渐涌起的人潮,才叫人知道,原来时间已不早了。
不同于至味小馆开业时的热闹喧哗,今日沈砚枝只是将盖在匾额上的红绸揭下,便算至味小点正式开业了。
林羡风也曾问她,是否需要让假的姜祁和姜明月等人替她造势。
沈砚枝一口拒绝,第一是州府人多,鱼龙混杂,她不想过分惹人注目;第二亦是相较当初,底气也足了不少。
果不其然,敞开门不过半刻钟,便有客人上门。
天气严寒,客人的鼻头都冻得通红,他吸了吸鼻子:“掌柜,你这可有热乎的早点售卖?”
早晚的寒风都格外凛冽,恰巧这新店就开在街口,陶德不欲再吹冷风,瑟瑟缩缩地进了至味小点,坐进了最角落的位置。
天冷,他便只想吃些暖和的东西,是以有此一问。
沈砚枝送上新沏好的玫瑰茶,热腾腾的茶水倒入茶盏中,顿时升腾出一股温润水汽,沈砚枝地上菜牌,介绍道:“早点有汉堡和三明治,都是温温热热的,还有刚煮好的牛乳。”
这菜牌是林羡风画的,外形和内里馅料构成都用图文标得清清楚楚。
陶德看了看,指着图上的汉堡:“这个肉饼,给我来一份,牛乳也要一盅吧。”
沈砚枝笑着送上牛乳,再将稍稍冷却的汉堡放入一早热好的烤箱中,很快,新鲜热乎的汉堡便呈到客人桌上。
汉堡胚是一早便烤好的,里面是两块鲜嫩多汁的肉饼,还夹了爽口的生菜和腌制入味的酱黄瓜,厚厚的一摞显得格外壮实。
麦子的熟香混合着熟芝麻的酥香扑鼻而来,饥肠辘辘的陶德,快手地抓起名叫“汉堡”的肉饼,一口塞进嘴里。
面皮烤得热腾,放进口里烫得陶德直吹气,又嚼到了淌着汁水的肉饼,滋味鲜美勾人,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又舍不得。
好不容易稍稍吹凉了些,陶德便开始大口品尝起来。
汉堡胚弹软柔韧,越嚼越香,混着着烘烤过后的芝麻,又另有一股馥郁香甜,热乎乎的肉饼上似乎撒了一层微辣的调料,恰到好处地提起了肉饼的鲜味,酱黄瓜和青菜清新宜人,这一顿可谓吃得陶德通体舒泰。
陶德打了个饱嗝,又吸了一口放得温热的牛乳,浓甜醇厚,他极惬意地喟叹一声:“掌柜,你这蛋饼,给我打包一份,还有热牛奶也要一份。”
他家娘子怕冷,缩在家里不愿出门,陶德吃得畅快,也没忘了往家里带上一份。这名叫“三明治”的蛋饼,看着清爽一些,他家娘子应该会喜欢。
陶德说三明治是蛋饼,也没错,厚蛋烧是这款三明治的灵魂。
将鸡蛋打散,撒入细碎如雪一般的糖盐二味,待锅热了之后,抹上薄薄的一层芝麻油,油香升腾起后,便倒入调好味的鸡蛋液,下方的蛋液受热定型,上方的仍颤颤巍巍四处流窜时,便可将其卷起,用低温将其焖熟。
这样做出来的厚蛋烧,外皮金黄,内里却非常嫩滑,因为低温的缘故,一口撕开时还能流出鲜香醇厚的汁水,夹在绵软细腻的吐司面包里面,配合着新鲜灌好的鲜肉香肠,口感非常丰富。
若仅是如此,还有些干巴,画龙点睛的,还数酸甜浓郁的沙拉酱。
仅是取用蛋黄,混入糖分打至体积蓬发、颜色渐浅,愈发浓稠时,反复加入油、醋进行搅打,最终制得风味十足的沙拉酱,微酸油润,中和了吐司和蛋烧的甜腻,整体变得爽口不少,直叫人意犹未尽。
沈砚枝用油纸将三明治包好,和温热的牛奶一同放到布袋里去,递给客人:“这是包好的餐食,客官拿好了,尽快用才好。”
陶德盯着那小巧的布袋,赞道:“掌柜忒贴心。”
布袋用粗糙的麻布缝作双层的样式,内里夹着厚厚一层压实的茅草,在冬季可做到隔热保暖,虽然功效有限,但让客人提回家时仍保持热度,亦是非常不错的。
虽布袋颇耗了些成本,但沈砚枝心想至味小点的定位本就偏于中上,服务一道多周到一些,只好不坏。
此刻得了顾客肯定,心情更是大好:“欢迎您下次光临。”
此时,门边又来了几位客人,正盯着门边那偌大的玻璃橱窗看,陶德走到门边,对着其中一锦袍男子笑道:“梁老哥,别看了,进去坐坐吧,新店铺味道甚美,我还打包了一份带回去呢,让我家挑嘴的婆娘尝尝。”
梁宇和陶德熟悉,贯知道陶家媳妇是个嘴挑的,见他如此说了,脸带笑意地点点头,一撩衣袍,就近在门边坐下:“多谢陶兄好介绍。”
除梁宇之外,门前徘徊的几位客人被陶德大嗓门一吼,三三两两地都坐下了,不一会屋内的五张小桌子竟坐满了。
不过汉堡、三明治、牛乳皆是提前准备好的,不过略烤一烤便端出去,便是满客了亦是运转有序。
只是后来的客人越来越多,见店内已经满座,便都选择外送带走,半个时辰过去了,玻璃橱窗外排队的客人竟折了两折。
这红火程度远超沈砚枝预料,一时竟有些忙活不过来,便只能将林羡风拖了出来,充当跑堂的小倌,谁知林羡风一出来,门口排队的女客人竟多了两倍不止,逶迤一列,有大半都是年轻的小娘子,盯着林羡风那张冷漠清隽的俊脸,脸儿红红。
让沈砚枝恍惚产生回到至味小馆的错觉,不过自和林羡风互通心意后,再看见向他暗送秋波的小娘子,心性便和往常不同,已开始盘算多请两个小二的事情了。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买早食的客人渐少,店内亦空出了几个座位,沈砚枝拉着林羡风坐下,二人用了早膳,才进到里间开始清算早食存余。
今日共准备了汉堡、三明治各两百份,如今巳时刚至,仅剩下汉堡三十份、三明治十份。
首战告捷,沈砚枝心里松了口气。今早的客人大都是临时过来的,也就三两个持着前日所发的优惠券,可见这生意是正常水平,不是优惠所致。
沈砚枝略算了算,单算早晨的流水便是至味小馆一日的额度,果然在州府做生意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直至午后,太阳渐渐冲破云层的桎梏,气温又些许回升,街上人流又渐渐多了起来。玻璃橱窗内也新摆出几款蛋糕。
洁白若新雪,圆融似满月。
各色裱花点缀其上,红红绿绿的果子清新又惹眼。
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
门前摆着大大的图示,价钱亦明码标出,虽略显高昂,但隔着透明的玻璃橱窗,里头的点心精致得仿佛工艺品一般,仍是有不少客人心甘情愿地掏腰包。
也有不少持着优惠券的客人到店。
“呀,你这栗子千层,要八十文啊,这什么蓝莓芝士,也要九十文啊……”
“这能便宜两成,少买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优惠。”
“那便栗子千层、蓝莓芝士、草莓奶油各来两块罢。”
客人自说自话,心里暗自计较过后,下起单来倒是毫不手软。
沈砚枝笑吟吟地点头,手脚麻利地取出蛋糕切件,在四周围上一圈半透明的油纸,放置于硬底的纸托上,最后才层层摞好,放进特制的布袋内:“客官,包好了,蛋糕娇弱,烦请您轻拿轻放。”
客人点点头,拎起特制的布袋,步伐轻轻地往外走。
本以为新店开业,能正好将蛋糕售完便非常不错,哪知到了日暮时分,一穿着暗红窄袖长袄的妇人到店,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眼角眉梢皆透着精明厉害,自称姓唐,是城西唐家的管事嬷嬷,要定制寿桃、寿糕。
沈砚枝当即反应过来,这是牧州府新兴的巨富唐家,当家的名唤唐保源,乃是位盐商,傍着姜祁的东风,得了牧州府食盐的专卖权,没少干害民敛财的事情。
她之所以知道,也是在林羡风案台上看见了唐家的信息,林羡风虽未多说,但沈砚枝寻思,林羡风既是机缘巧合在此处多留了一阵,定会顺手将这蠹虫一道收拾。
不过此刻唐保源尚未收到风声,兀自为自己寿宴的事情操劳,想来也是最后的享乐了。
唐保源同姜祁熟悉,定是出席了姜家寿宴,见席间点心新奇,派人寻到至味小点。
这生意不做白不做,沈砚枝自是答应。
姜祁是没甚心思享乐的,唐保源和姜祁却大有不同。
唐保源钟爱吃喝,又喜爱新鲜的物什,对沈砚枝定制的 “寿”字蛋糕钟爱有加,说是又喜庆又新奇,不仅多付了些赏钱,宴会那日还当着众人面前大肆赞美。
唐保源狐朋狗友众多,一时州府富户、大族,竟无声吹起了一股生辰那日,要吃蛋糕的风潮,可偌大牧州府,仅至味小点一家有此服务,他们名声便渐渐打了出来。
不仅每日的早点、蛋糕皆一扫而空,还接了不少富户的订单,沈砚枝看着账单,日日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心里美滋滋的。
林羡风看她这幅两眼放光,精光闪闪的模样,总忍不住摇头浅笑,同时附赠一声叹气。
沈砚枝勒着他的脖子,凶巴巴地质问:“做什么!林少爷是看不起我这点银子吗?”
林羡风捏捏她的面颊,笑得纵容而奉承:“怎敢,我家枝枝是要赚大钱的,日后我便辞了差事,也不同我爹争抢了,翘着腿享福便是。”
沈砚枝啐他一口,这定位可真准确,真把自己当做小白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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