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听那些知青都在说什么高考，你先不要给于知青开证明。”春红对着大队长大点撒娇口吻的提要求。她和于知青的关系现在还没多少实质性的进展，要是他提前考回去了，她可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政策要求下乡两年以上的知情才能报考，于知青来了还不到一年，达不到要求。”大队长看都没看他那不省心的女儿一眼，不过还是皱着眉头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老婆看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该觉得可惜还是庆幸。想了想问了句自己更关心的问题：“那红军们呢？也要看考试成绩上初中吗？”

红军是他家的小儿子，今年才十三岁，和砚青他们同班。按韩家的辈分排，他应该是砚青的叔叔辈，和砚青爸爸一样是“成”字辈。

不过大队长入了党，为了表明自己一颗红星向着党，坚决支持国家破四旧的政策，就没给家里的孩子起象征着旧社会的名字，比如按辈分起名。

“嗯。”大队长闷闷的嗯了一声，心里很忧愁，也不知道他们家是不是祖坟没选好地方，家里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

前三个儿子连小学都没读完就死活不愿意去了，唯一的女儿嫌上学累，嫌学校每天都要强制搞半天劳动，勉强混完初中也回来了，现在小儿子是他唯一的希望。

“啊，我也要考？我可是又红又专的三代贫农，凭什么要搞资本主义那一套？”韩红军义正言辞的大声抗议。他不想考啊，心里忍不住责怪这多事的人，像以前那样直接靠推荐升学不好吗？

“这是国家下达的政策，你少没事找事。”大队长担心儿子祸从口出，严厉制止了他，看小儿子一脸委屈才放缓了语气说：“让你姐帮你辅导辅导。这方圆百里的孩子，哪个放学回家不要帮家里干农活，想来也没多少学习时间，你机会应该挺大的。”

“爸，要不你不让砚青和童妮那两个家伙去参加考试。他们俩学习好，肯定会占两个名额。那成文哥不是臭老九吗？他们家的孩子就不该参加考试，不然对其他孩子不公平。”

“有些事情心里想想就行了，在外面别胡乱开口，小心惹祸上身。”大队长苦口婆心的劝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儿子，生怕他这样口没遮拦的，哪天得罪人都不知道。

“孩子他爸，红军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大队长老婆把儿子的话过了一遍脑，也觉得少一个竞争对手就多一个机会，是好事。

“有个屁的道理，我就是拦得了成文家的两孩子，我还能拦得了所有人？你不如劝你的宝贝儿子老实点搞学习。”家里的孩子指不定都是老婆子惯坏的，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什么叫我的宝贝儿子，啊，难道红军不是你的种。”

大队长老婆不依不饶的非要大队长说清楚，大队长心里烦不过，不想和她吵，就敷衍的认了输，他老婆才消停下来。

“爸，你是队长，开什么证明材料不要过你的手，一句话的事，有什么难的？”韩春红也站成自己弟弟的话，再说了，有权利不用过期作废。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成文家的成分也是贫农。”这还是当初他收了礼后给定的。运动刚开始时他并没有认识到成分的重要性，心里还觉得这人读书读傻了，浪费钱在这种事上。

后来的事证明人家有学问的人就是看的长远，不是因为这个远见上的差别他也不会这么坚决的支持家里的孩子读书了。

话说到这里，一家人才歇了心思。

童妮最终还是考上了，政审合格后成了一名正式的初中生。她这算是运气好的那一拨，无波无澜的上了初中。

当年陆续出了一个“白卷英雄”张铁生，他的一封信彻底颠覆了这场考试的初衷，考试越好的学生，那些大学越是不敢录取。不少人反而因为考的好，而被刷了下来。

之后还有“□□小将”黄帅等等，因为这些人物事件的大肆宣传，给刚刚给看到点希望的教育行业带来了致命的打击，考试升学制再次消失了。

童妮想着自己以后要上学，肯定也没时间养鸡养兔子了，她和砚青商量过后把两只鸡和六只小兔子捉回了韩爸爸家，让翠华养。算是变相的膈应一下她，因为她很讨厌这些家禽之类的，翠华嫌家禽又臭又脏。

至于两对种兔，童妮给了七队的田木林，就是当年被批斗的那一家留下来的儿子。她和砚青上学的时候经常看到这孩子在教室外面偷偷听课，和当初的她有点像。

两人说来其实年纪也差不了多少，她当初溜过来听课时还碰到过木林。大概有那么点同命相连的感觉，她和砚青偶尔也借课本给他木林看。

还会讲一讲他漏听的课，一来二去的，几人就慢慢混熟悉了。童妮和砚青还找他换过几次大米，因为他们生产队有水稻。

童妮和他讲好了，四只兔子给他喂养，以后生了小兔子，童妮拿去卖，卖来的钱两人对半分。但是如果他自己没藏好，被人发现了，童妮是不认账的。

不过童妮也说了，有空会教他捉兔子的诀窍，他自己抓来的兔子童妮就只收个跑腿费。

木林虽然和砚青同岁，他们家因为没有能顶事的大人，他可比砚青和成熟多了，当即点头同意了，保证就算被发现也绝对不会牵连他们。

这个方式对彼此都好，他是黑五类，不能随便出生产队。如果买卖东西被抓住了，那就是搞投机倒把，要挨批斗挨整。就是成分好的队员买卖东西被抓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更不要说他这样的了。

初中只能到公社去上，距离太远且一个星期只有星期天能回来，家里商量过后决定干脆让他们俩自己骑自行车去上学。

两个孩子，又都有行李，骑自行车不好送。可妮妮身高腿长，力气也大，砚青现在还长的瘦小，可以坐前面，后座上可以绑两人铺盖，比成文送要容易多了。

再者，韩爸爸和翠华也不需要出远门，如果要买什么东西，直接提前交代好，让两个孩子带回来就行了。

这个年代，自行车可是很重要的大件，两人骑去学校后平常都很小心，生怕被人给顺走了。他们生产队连玉米、花生这样的东西都有人偷，何况是更值钱的自行车了。

两人把车停在宿舍旁边的停车棚里，每天早中晚三次的检查，可有一天早上起床，发现车竟然不见了。

这还得了，童妮让砚青去和老师报告这事，自己转身问了问本地的同学，这里有名的二流子都有哪些，会干这事的估计都是些什么人等等。

他们的新朋友郑大壮小声给她提供了几个备选名单，不过他认为他们家那条巷子里的吴宝书的嫌疑最大。

原因有二：其一是这小子有前科，他们家附近的人家多多少少都被他顺手牵羊过。其二是他看到过妮妮和砚青骑车去找他，有具体的目标。

大壮给童妮又具体讲了讲这小子的事，吴宝书凭借着嘴甜，哄的他妈提前退休让他顶了班，这才避免了下乡的命运。

可这小子受不了上班的苦，让她大嫂给他代班，工资对半分。自己在外面和一些家里有点背景的二流子鬼混。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活的小心谨慎的，没什么大事，人家也不愿意和他们对着干。这些没脸没皮，还什么都不顾忌的二流子，你拖家带口的，也惹不起。

童妮又问了问吴大宝本人家里有没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得知就是普通工人家庭后心里就有数了。人家是地头蛇，而且她暂时还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这车子到底被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不过昨天晚上她和砚青去看的时候还在，说明是今早之前没的，这么短的时间肯定还来不及脱手。可这么盲目的找也不是办法，想了想童妮决定直接找上门去。

大壮和那吴宝书怎么说也是邻居，这个时候讲究集体荣誉，要是让那那一片的人知道是大壮带着一个外人对付“自己人”，难保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童妮就让他先回去了。

郑大壮有点担心，不过想到妮妮的狠劲，觉得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家吧！不然说不定会成为拖后腿的存在。

他名字虽然叫大壮，可身材瘦小，也没什么力气。明明和砚青一样大，却比他还矮一个头。三人之所以成为好朋友，还是因为妮妮看不惯有人抢他吃的，路见不平帮了大壮几次。

大壮觉得和他们姐弟俩在一起特别有安全感，才一反常态克服自己的性格问题厚着脸皮蹭了上去。不然他是个安静慢热的性子，妮妮姐弟也不爱和人打交道，这两者很难顺其自然的成为朋友。

吴大宝的妈在堂屋里糊纸盒子，多少是点进项。童妮客气的开口问：“大婶，请问吴宝书在家吗？”

她虽然留着男孩子的头发，穿着男士的白衬衣黑裤子，可她发育的好，胸部鼓囊囊的一看就是个姑娘。吴宝书的妈以为是他儿子在外面谈的对象，她不仅不觉得一个姑娘家主动找上男方的门有什么出格的，反而觉得自己儿子有本事，赶紧笑眯眯的把人往家里带。

“宝书昨晚加班太累了，现在还在休息，要不我去叫他？”吴母嘴里也不忘给儿子找补，不然都快中午了，哪家好人现在还能睡的下去？

“嗯，我自己进去找他吧，刚好有点事情和他商量，您去忙自己的事吧！”

吴母心想：“哟，这该不是肚子里有了，急着想嫁进他们家吧？不然一个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事和他们家宝书商量的？”心里想得美，嘴上应了一声笑眯眯的回去继续糊纸盒子了。

他们家宝书都二十二了，还没个对象，她心里也急。可这公社边上的姑娘都对她儿子有偏见，连愿意和他相看的人都少。

往远一点的农村找吧，她心里又有点不得劲。没有粮本，没有工作，这以后要多花多少钱冤枉钱哪？今天找上门的这姑娘除了肤色黑了一点，哪哪都看着不像农村人。

童妮反手关上了房门，一巴掌拍醒吴宝书，不等他惊叫出声就提起他的衣领说：“小吴，借了我的自行车该还了吧？”

“你怎么找上门来的？不对，我是问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听不懂不要紧，我给你解释一下。你找不到媳妇，对着我耍流氓非要和我处对象，我不同意，你就抢了我的自行车，想要挟我就范。”童妮说着还拍了拍吴宝书的脸，提醒他注意听。

“对了，流氓罪是怎么判来着？好像是要枪毙的吧？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听说只要有关系，舍得出钱，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也许劳改个一二十年就放出来了。”

吴宝书看童妮像在看神经病一样，“你怕不是有毛病吧？我什么时候对你耍流氓了？”他也是有品位的好不好，他喜欢娇娇软软的女人，才不喜欢母老虎。

“我说你耍了你就是耍了。要不是真有其事，哪个姑娘家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你说对不对？”

“小爷我可不是被吓大的，有本事你就去告，尽管去告，看我怕不怕你。”吴宝书梗着脖子回了句，要是几句话就把他吓到了，他以后还怎么在外面混。

童妮对着他的脸用力扇了两巴掌后，作势开始扯自己的衬衣，说：“你想一想，如果我现在衣衫半开哭着跑出去，大叫“吴宝书耍流氓”，你说会不会有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