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镇,清音阁二楼。
此处位于浮玉山脚下,名字听着雅致有风韵,其实就是借着衣铺的幌子,私底下做些换皮易容等勾当的。
只要银子到位,千种皮囊、万般变化,只有你想不到,就没有司韶阁主画不出的。
而司韶本人,自然也是神秘莫测,常常以假面示人,见过其真容的人少之又少。
作为司韶的发小,宁璇便是这少数人的其中之一。
宁璇问他:“怀从雪怎么忽然来浮玉山了?”
他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个换假身份接近怀从雪的法子,遂找到司韶,让他再给自己画上一画,顺便再帮一点小忙。
“你昏迷的那段时间,仙门发生了一件大事。”司韶抿了口茶,一边弯下腰在宁璇脸上涂涂抹抹,一边耐心解释道:“仙门中接连发生三起灭门悬案,据说有人在尸体上发现了魔气。”
自怀从雪入主魔域后,便与三大仙门约法三章,互不干扰,魔族收起了暴虐的本性,再未为祸害人间,仙门中人也不再捕杀魔族。
世人过了一段还称得上海晏河清的日子。
如今魔族率先破例搞了这么一出大的,作为域主的怀从雪必须要给仙门众人一个交代。
浮玉山为三大仙门之首,向来是商议大事、公示惩戒的地方。
所以怀从雪出现在浮玉山倒也说得过去。
宁璇点点头,问道:“所以仙门这是要怀从雪缉拿真凶?那要是抓不到呢?”
“怎么可能?”司韶给宁璇的唇妆勾勒出最后一笔,拍手收工,这才直起腰来,道:“怀从雪会抓不到?”
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两千年前怀从雪只持一把冰剑,与魔域上上下下打得夜如白昼、江水倒流、狂风彻夜悲鸣、仙兽仰天长唳,最终翩跹白衣滴血不染地坐到了那魔域之主的位子上。
零零散散的魔域就已经是仙门心头上悬着的一颗巨石,如今被统一了更是对其忌惮万分,岂料怀从雪竟然主动提出仙门魔域互不干扰。
放下宁璇与他幼稚的恩恩怨怨,怀从雪也算是个让人敬佩的人。
司韶端详起宁璇的脸来,又在他鼻翼落下一颗痣,才终于觉得满意,指尖凝了灵力在其上扫了一圈,确认最少三月之内掉不下去,道:“刚刚那妆和你还是太像了,我这么一番下来,保准山主来了都认不出你。”
“真的?”宁璇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怀从雪也认不出?”
司韶几乎要对他翻白眼了,说道:“这已经是你问的第八百遍了!要是这么简单就能让人看破,我这清音阁也不用干了。”
宁璇还是不信,走到阳光底下盯着镜子对自己这副皮囊照了又照。
“我还没问你呢,忽然找怀域主什么事?你不是一向看不上他的?”
这能怎么说,他们修真界连天命之说都不肯相信,更别提天天就是必须让谁谁谁爱上你的鬼系统。
说出去恐怕会被司韶当成疯子。
“这件事情嘛,说来话长,等我们有时间了呢,我坐下来一点一点跟你说。”
宁璇乖巧不已地笑了笑,正愁不知道怎么糊弄过去,余光一扫,竟瞥见一素衣白裳,银丝冰剑的身影正朝窗下缓缓走来。
“来了来了他来了!还记得我怎么跟你说的吗?”
“哎可是……”
你还要脸不要了?!!
还没等司韶问出口,就被宁璇打断道:“别可是了!一会来不及了!!”
“这真的行吗…喂!”
宁璇没管他,几步跳到窗边,想也没想就仰了下去,脊背直接砸碎了木凳,发出震天一响,在众人的诧异声中狼狈地滚到怀从雪脚下。
“公子!救我,公子救救我!!!”
宁璇拉扯他的衣角,撕心裂肺地喊道,他装得煞有其事,一双杏眼堪堪挤出几滴泪来,缀在湿润的眼眶,正仰望着怀从雪。
宁璇换了一身玄衣,还特意剪漏了好几个口子,松松垮垮地在身上挂着,这个姿势把他的锁骨衬得极为明显,头发弄得散乱,半扎不扎地垂下,经过方才那么滚一遭,还沾上了大片木屑尘土。
怀从雪被人紧紧拉着,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你给我滚回来!”
一声怒喝从头顶传来,怀从雪抬眸望去,见一红衣男子从天而降,凶神恶煞地骂道:“我还管不了你了,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这不是刚刚给宁璇上妆的司韶还能是谁?
“不要啊不要啊,我可是个男的!怎么能给别人做妾!我不去我不去!!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
宁璇抓着怀从雪的衣摆,哭得花枝乱颤,但又实在流不出什么眼泪,索性把脸埋在怀从雪的袖子里,不让别人看到。
“我可是你哥!我还管不了你了不是?”司韶说着一把薅起半倒在地上的宁璇的衣领,把人拽了起来,继续指着鼻子骂他:“你今天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宁璇一听急了,撒泼打滚从司韶时候挣脱出来,就要往怀从雪怀里扑腾,却被人一掌抵住胸膛,拉开了些距离,道:“这位……公子,我不认识你罢?”
宁璇正演得上头,也不管怀从雪说什么,一双眼睛潋滟着水色,一副心碎了的模样,伤心道:“公子,今日你救了我,来日我给您当牛做马都可以,我真的!真的不能和兄长回去,他会打死我的,求求您了公子……”
怀从雪眉尾轻挑,想告诉他,其实你演技真的很拙劣,这易容的术法更是如此。
仙门中的那些障眼之术骗骗他们自己就行了,怀从雪从小在魔域混大的,什么狡猾缠人的邪术没见过?哪里会被司韶这个五百年的小修士骗了去?
司韶见怀从雪沉默了,立马趁机添油加醋,一挥袖子就要打怀从雪,道:“你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吗?!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啊,要是敢坏了老子好事,老子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朝雨镇位于浮玉山山脚,平日里不少世家弟子南来北往,是个极其富庶的地方,此刻涌动的人群被围得水泄不通,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开口,尖着嗓子指责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人靠卖弟弟活?”
“就是就是,多可怜啊,这小公子分明一看就是不愿意的。”
“哎呦,哥哥怎么当的……”
司韶闻言转过头,街头恶霸似的“啐”了一口,不讲理道:“想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以啊,你出五百万两银子把我弟弟买走不就行了?”
宁璇闻言哼着哭腔的嗓子一噎,敲诈怀从雪倒也不是这么个搞法,连忙把自己的脸从怀从雪的胸膛移开一些,整张脸拧在一起朝着司韶使了个眼神。
司韶接收到后更加理直气壮了,点点头:“五百万两!一分都不能少!”
“卖这么贵,真有人买吗?”
宁璇一时间演都忘了演,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他,司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可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辩驳道:“我弟弟可是上品炉鼎之身,百年难得一见的双修药引,当然贵了。”
怀从雪这才低下头,分给拽着自己衣服不撒手的宁璇一个眼神,眉尾微微扬起,似是在询问:真的假的?
宁璇面上一热。
假的!当然是假的,纯属是司韶瞎他妈胡编乱造。
可他又不得不顺着司韶的话往下说,只能更楚楚可怜地哀求道:“我这样……我这样要是被卖出去真的会死的,求公子疼我,救救我罢……”
怀从雪不吃他这一套,问道:“为什么是我?”
这时候宁璇花银子买的托儿见时机正好,朝怀从雪笑面盈盈道:“这位公子一见便知仪表不凡,不若将人买了去?一来是当做了庄善事,二来对修炼还是大有裨益啊。”
把话往那档子事上引,你怎么能坑雇主呢?
其余托儿见有人起了头,接二连三应和道:“是啊是啊。”
“公子你就救他一命吧。”
你们怎么都坑雇主呢。
怀从雪沉吟不语,见宁璇咬牙切齿的模样,忽然想知道宁璇到底是憋了什么大招来搞他,道:“这钱我出了。”
司韶虽是不可置信,可白来的钱哪有不要的道理,使了个眼色,把怀从雪往屋子里引,道:“进去结账。”
宁璇爬在怀从雪胸膛上,这人说话间胸前微微震动,惹得他耳廓发麻,只盼着怀从雪快走,好把自己推开。
可怀从雪却纹丝未动,淡淡道:“记浮玉山宁璇少主账上。”
说着,就微微附身,揽着宁璇的腿弯,把人抱了起来。
为了不让怀从雪发觉异样,他来之前已然封了全部法力,一个普通人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来,不说骨折也要瘸上个好几天。
宁璇窝在怀从雪怀里,暗暗想到:怀从雪如今事无巨细,看起来倒像是中招了。
这个姿势让他看不清怀从雪的神色,其实只需他抬一抬头,便能瞧见那双顽劣、却又看透一切的眼睛。
【恭喜玩家完成任务2,角色好感度 0,请再接再厉哦!接下来为万家颁发任务3—死敌同床。】
宁璇看见新发的任务简直两眼发黑,不过好在他换了个身份,不至于丢脸丢得个彻彻底底。
他正是犹豫着今晚该如何开口,就听见一到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宁璇做了万全准备,独独忘了名字,于是微微抬眸,顺嘴胡诌瞎说道:“公子叫我十一就好。”
他实在是能演,说话间眼波流转,红唇翕动,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要不是怀从雪能透过幻术看清宁璇的脸,兴许是要被骗了去的。
十一这个名字是宁璇信口说的,只是觉得这个数字吉利。
可就是这样两个顺口胡诌的字,被怀从雪在口中反复咀嚼。
“十一?你这个名字取得可真好。”
二人五百年间只见过十三次面,有十一次都在打架。
“好吧,我娘给我取的,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好。”
怀从雪这一路走得平稳,宁璇躺得又舒服,倒不觉得被人这么抱了多久,直到人群的叫嚷之声散去,他才恍然惊觉,竟然已经走出了一条街道的距离。
“这里没有你哥,你可以走了。”
怀从雪把他放下,正要扔下人离去,又被宁璇紧紧扯住袖子。
怀从雪转过身,眉尾微扬,也不说话,只等宁璇自己解释。
宁璇顺着他的意,道:“您救了我,好歹带上我一起走吧,要不然我哥哥不管用什么法子都会把我抓回去的。”
怀从雪笑了一声,眼睛看着宁璇攥着自己衣袖的指节,眸中闪烁着不善的光:“跟我走?你可知我从何而来?”
宁璇心中翻了个白眼,他当然知道了,可口上仍旧乖巧:“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您别丢下我。”
“我是魔。”
怀从雪虽然长了张妖孽脸,却是个十足的男人,不光比宁璇高,身子也比他壮,俯下身几乎是要把宁璇整个人拢在怀里,声音低低地问道:“你还要跟我走吗?”
“我们魔族都是靠吃人为生的。”
怀从雪一顿,有些讥诮地说道:“尤其是你这种……炉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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