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宁平知浑浑噩噩,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离开积翠峰的,只觉头昏脑涨,翻来覆去皆是折雪那几句话。

顾烨既然看过《剑侍修炼手册》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

调侃他?但以顾烨的性子,怎会随意开这种玩笑?

宁平知又想起梦境里湖中的那个轻轻的吻,脑海中一根弦霎时绷断,脸颊腾地通红发烫。

不对,不会的,肯定不是这样。

这怎么可能呢?

那不过是见他昏迷渡气而已……若是自己想岔了,才是玷污了顾真人一片赤忱之心!

宁平知努力说服自己,可……

回想过去二人相处之间,顾烨与他,当真毫无逾越之举么?

宁平知心中天人交战,盯着眼前一片紫花摇曳的灵田怔怔出神。

“……宁兄?”便在这时,忽然有人试探道。

“宁兄!真的是你!”

宁平知抬起头,对上一张惊喜万分的脸,竟是他还在外门时相熟的一个外门弟子。

他转头四望,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由着折雪将他带着四处乱转,不知何时来到了外门,正横剑于膝,坐在田埂边的青石上。

眼前原野四望无际,再远处,不少外门弟子亦正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

“我方才远远见你背影便觉熟悉,没成想真的是!”那弟子喜形于色,转头冲着身后吆喝,“没有错,就是他,快过来啊!”

“什么!真的是宁兄!”

“快别让他跑了!”

宁平知懵在原地,眼瞧着一群人呼啦啦从远处直奔而来,将他层层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嘈杂鼎沸。

“宁兄!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以前住你对面的那个——”

“别瞎套近乎,你那要是叫对面,我就是和他与唐尧一个屋了!”

“都别挤!先让宁兄给我们讲讲内门什么样——”

“对对,那帮金丹殿的惯会仗势欺人,他们可曾欺负你?”一名弟子高声道,“要是他们欺负你,尽管跟兄弟说,一定替你出气!”

四周寂静一瞬,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蓦地朗声大笑,热烈的气氛飘荡在灵田上方。

一名弟子擂在那人肩上:“你也不怕大话闪了舌头,十个你如今都不一定是宁兄的对手,还替宁兄教训旁人?宁兄替你还差不多!”

“正是!我看了归一杂报,这个月宁兄可是内门文试第一!内门向来瞧不上从外门选入内门的弟子,这下可是让他们哑口无言了!”

一名少年搓搓手:“说起归一杂报,宁兄可见过那个主笔,叫做伍叁的内门弟子?我见他在这一期报上写想寻个外门弟子合伙,倒是颇为意动,宁兄可能代我转达?”

宁平知不妨他提起伍叁,霎时间昨夜一幕幕在眼前划过,心头顿时一痛。

他喉头干涩,动了动唇,到底没能说出实话:“他要准备结丹了,又与心上的姑娘两情相悦,打算定亲,昨夜连夜回乡去见父母,这段时日……怕是都不会回来了……”

最后几个字颤不成音,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他忙眨了下眼,继而撑起笑脸,对难掩失望之色的少年道:“不过他走时将未成的文稿都放在了我这里,说要是有人还想继续写下去,就把它们都给他,你若愿意,等下我就给你取来。”

外门少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双眼晶亮:“宁兄!你真好!”

宁平知望着他神采奕奕的双眼,恍惚好似渐渐与伍叄重合,忙移开视线,竟不敢再多看一眼。

却又想起另一个人来,问身边人道:“唐尧还好吗?他在何处?”

“好着呢!就在你来之前,刚被黄执事带去见掌门啦!”

宁平知提起的心才落下,猝不及防听见后半句,立时又紧张起来:“他可是犯了错?”

那人与身旁人对视一眼,继而哈哈笑起来,满面红光,喜不自胜。

“宁兄你还不知,咱们外门又出了一个筑基期啦!”

“昨夜不知发生何事,今天早上起来外门少了不少人,朝闻道师姐随着黄执事来查探,竟意外发现唐兄已经筑基了,他傻得竟自己都不知道!”

“不曾想唐兄竟也有这般天赋,宁兄你们那屋莫不是有什么法术加持?明日我就搬进去试试——”

“凭什么给你住,自然谁先抢到是谁的!”

那弟子闻言掖起下摆就跑:“我先把我的枕头搬过去!”

“哎,哎,别跑!站住!”仿佛令行而动,众人一窝蜂撒腿跑向弟子舍,留下烟尘一地。

宁平知抬起衣袖遮了遮,却不禁弯起唇角,为这醒后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由衷喜悦。

身边只剩下方才喊人的那个弟子,他挠挠头,憨憨一笑:“当初你在剑侍大典上被顾真人带走,唐尧压根不让旁人跟他一屋,说怕你什么时候回来没地方住,现在你是外门的大红人,唐尧也要搬走,他们自然激动些,你别见怪。”

宁平知失笑,自然摇头:“无妨。”

那弟子却是有任务在身,要去宗外采办物资,便邀宁平知同去。左右无事,宁平知便应下,跟着他登上了飞行法器。

法器如一叶小舟,依灵石而运作,几乎是不能御剑的外门弟子所能接触到的最高阶的法器。

飞舟自灵田而起,很快穿行于云层之中,得以遍览归一宗颜色各异的五座山峰,还有大片广袤的灵田。

风温柔拂过鬓发,宁平知抱着折雪靠坐在一旁,折雪在外人面前向来不言不语,便如一把寻常的剑般安安静静。

那外门弟子几次瞟向他怀里的剑,终于壮着胆子问道:“宁兄,这、这可是顾真人的佩剑折雪?”

得了宁平知颔首肯定后,那弟子面色微白,小心翼翼往远处移了移。

接下来一路,虽依旧时不时用钦慕的眼神觑向折雪,却连一句话都再不敢说。

宁平知暗暗一叹。

飞舟出了归一宗,来到青州城上空,俯瞰可见棋布屋舍、袅娜炊烟,还有遍布满城的绿荫垂柳。

宁平知心下生奇,当下已入秋,为何城中柳树依旧嫩绿如春?

那弟子听他发问,瞄了几眼他怀里安分守己的折雪,鼓起勇气:“这都是谢长老之故。”

宁平知一怔,谢道玄?

自谢道玄离宗养伤,他已许久未曾听到这个名字,几乎要忘记此人。

如今听这外门弟子一说,他才想起,白真人身陨那日,众人在灵田上交谈各路消息,确乎有人提过谢道玄每年都会来城中栽种一事。

这满城的垂柳,都是他种的?

“此事城中百姓人尽皆知。谢长老自入门那一日,便年年都到青州城里植柳,年复一年,至今已有百余载。这些柳树有谢长老灵力蕴养,终年不枯,城中四季都有柳絮飘荡,已是独特一景。”

宁平知心下震动,这城中柳树成百上千,株株皆以灵力蕴养,以守其长春不败,该耗费多少灵力?若非有缘由,怎会做这种事?

那弟子挠挠头:“原因……我倒听人模糊讲过。据说谢长老原是京城柳溪村人士,乃是少时因故逃难至此。与他同来的还有一玩伴,那人得罪了当时城中一颇有名望的散修,被那散修一剑毙命,谢长老要为友人报仇,却力不能敌,险些丧命。”

宁平知道:“而后白真人将他救下,收他为徒?”

外门弟子摇头。

“那散修剑将落时,谢长老结丹了。”

宁平知瞳孔微缩。

“天地变色,劫雷突至,那散修猝不及防,雷殛之下魂飞魄散。”

“……只因此?”

“只因此。”

外门弟子道:“城中一时轰动,这才惊动白真人,收谢长老入门。故而有人猜测,谢长老植柳,乃是为不忘当年之事。”

宁平知默然,暗自慨叹。不愧是白鹤鸣的徒弟,几乎没有哪个不是天赋异禀,寻常宗门能收其一已是烧高香了,他竟有四个这样的徒弟。

是否该叹一句缘分匪浅?

二人各自沉默,随后一路无话,在城外按下飞舟。宁平知自来到此界,还是头一次出宗门,跟着那外门弟子在城中转了一圈。

那外门弟子采办结束要回宗门,宁平知还想在城中闲逛片刻,二人便在城门前相互告别。

他怀抱折雪,行走在熙攘的人群中。擦肩皆是凡间百姓,入耳尽是俗世喧闹,脑海里却思索起方才见闻。

他与那外门弟子走遍城中商铺,所到之处,掌柜莫不是倒履相迎,恭敬非常。那外门弟子却像早就习以为常,泰然自若,毫无门中面对内门弟子时的卑微怯懦。

一者为无灵根的凡人,一者不过是大宗门炼气期的外门弟子,差距竟就这般大么?

正出神间,蓦然听见一阵哭闹。循声望去,只见一处大宅前围了一群人,走近几步,便见一身贵气的年轻的男子正站在台阶上,神色倨傲,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挣扎的一男一女。

那两人鬓发花白,满身暮气,许是被扔出宅院,男人额角磕破,血流如注。

围观人群鸦雀无声,似还有意与二人拉开距离。

“老伯,发生了何事?”宁平知问道。

老人叹息道:“看见那年轻人没有,地上那两人是他亲哥哥与嫂嫂,这宅院本是他们父母留给兄弟二人的,如今就要成那年轻人自己的了。”

独吞家产?

宁平知看了看地上垂垂老矣的两人,不禁蹙眉,“此事无人管?”

“谁来管?”

“人间事自有官府来管,难道青州城未设州府?”

老人扭头讶然看他,像是听到什么稀奇之语。

“后生,你从何处来?”

宁平知:“晚辈是归一宗弟子。”

老人望见他怀里的剑,眼神更异:“老朽还当你从天上来。”

宁平知一怔:“老伯何出此言……”

“若不是天上仙人,何以说出这等不食肉糜之语?”

“我不明白。”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老人嗤笑,“戏言耳!”

“莫说这青州城,便是这天下,也早已归道门统摄,你道为何阶上那年轻人与亲兄长年岁相差这许多,正是因为他是修真者。”

老人道:“此人不过一小宗派内门弟子,但已与常人仙凡殊途,莫提他要将自己亲兄长赶出家门,便是要将其打杀,又能奈何?”

宁平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胸中一股郁郁之气,脱口道:“既归道门管,此处离归一宗如此近,何不请门中长老主持公道?”

然此话一出,他便已经洞悉了答案。

归一宗确实能管。

但外门弟子无能为力。内门,不说陆离等人,便是朝闻道叶寄北等弟子,谁有这个闲暇功夫?

他只是一个筑基殿弟子,已接触不到除修炼课业以外的任何生产之事。若不是事出有因,怕是根本也不会有与“芸芸众生”接触的机会。

金丹殿更是天之骄子,道途坎坷,为求大道,唯有全部心思投入,谁来为凡人主持公道?

老人见他沉默不语,深深一叹,正要再劝上两句,却见宁平知忽然上前一步,立刻眉头一跳,一把拽住他。

“你要干什么?”

宁平知低声道:“他们管不到,但我既然看到,便没有不管的道理。”

说着就要上前,那老人一拍大腿,死死揪着他:“后生,莫要犯傻!”

“烦请让一让。”宁平知已然扬声道。

陆续有人回头望来,那台阶上的修士也被骚动吸引来视线。

老人低斥道:“你管去罢,你管去罢,你知道他修为几何吗?你管的了吗!”

宁平知蓦地一顿,忽然记起空空如也的系统积分。

他似乎确实管不了。

可……

宁平知忍不住抿紧唇角,要他就这么视若无睹地离去,他亦是办不到!

他看了看怀里安静的折雪,虽仍有隐忧,最终下定决心,挣开了老人的手。

便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轻轻一叹。

“莫不是当了小师弟的剑侍,性子也要变得同他一般倔?”

有奖竞猜:猜猜来的是谁?

小剧场:

宁宁(思索):过去我和顾真人相处的时候有什么逾越之举吗?

作者:那可太多了,我翻开第一章,你就直呼他名字,初遇就说人家不举,认识没几天就穿人家的衣服……

宁宁(脸红):……别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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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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