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白鹤鸣与那双黑眸一霎相对。

下一刻,澎湃的灵力自顾烨身上骤然外放。枯木林上方夜空亮如白昼,灵力自中央向外扩散,横荡整片山头,将草木山石悉数绞作齑粉。

顾烨一步迈出四分五裂的阵法,握住折雪,人间皓月清辉忽为之一暗,只因天地中横生这一道剑光!

白鹤鸣心神动荡,动作慢了半拍,再要躲避已是不及!却不料一剑将至时,二人脚下地面轰隆塌陷,一条望而不知其宽的庞大岩浆柱破土而出!

顾烨身形闪至半空,这一剑便擦着白鹤鸣身侧斩入地面,劈开深壑,眨眼冒出更多岩浆。

饶是如此,白鹤鸣仍被剑意所伤,他迅速退至顾烨远处,咳出一口鲜血。

二人衣袍烈烈,悬于空中,脚下滚烫的岩浆流淌过四面八方,发出沉闷的吼声。

顾烨神色巨变,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凤陵城!

极目所望,尽是赤红岩浆,天地仿佛化作一方熔炉,而人兽草木皆是柴薪。他们在熊熊烈火**同熬煎,直至化作一道道黑烟,飘散在炽红的火海之上。

……宁平知呢?

顾烨瞳孔震颤,浑身像是随着沸腾的岩浆在一同战栗,却又像刹那坠入极寒冰窟,心脏凝成冰霜,被毫不留情打成碎片。

他手指莫名抖了一下,这一刻,陌生的情绪汹涌了他的识海,让他生出一丝茫然的惶恐,源源不断的热意涌入眼中,他恍惚以为自己要落泪。

可这一百二十年里,他从未因任何人之死落泪。

顾烨竭力压下心口几欲撕裂般的痛处,再睁开眼时,所有激烈的情绪俱被桎梏,双眸越发黑沉。

如今,此刻。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顾烨抬头,深深看了眼白鹤鸣。

白鹤鸣微微一顿,好似从这一眼中看出万般复杂的情绪。

未及开口,顾烨身形忽化光而起,朝天穹疾射。

天际一声闷雷炸响,刺目的电光下,白光暴涨,渐生峥嵘龙角,锋锐四爪,银白龙身。

最终,一条遮天蔽月的白龙显露真身,冲入翻滚的层云之中!

归一宗地宫里,封印的石墙早已裂隙斑斑,此刻颠簸再起,石墙上的白龙游走不止,不多时,墙上又添数道裂痕。

通体漆黑的长剑插在阵眼之中,陆离盘膝坐在阵前,纯白的灵力丝丝缕缕从他身上飞出,汇入阵中。

陆离睁开眼,神色难辨:“阿烨,你到底又在干什么……”

白鹤鸣瞳孔骤缩。

他仰起头,炫目的紫电照亮他半边脸庞。

那神情无疑是冰冷的,隐于黑暗中的另一半却看不分明。

顾烨理当比谁都清楚,于封印未除之时化龙,只会更加削弱地宫中的阵法。

……若有一日阵法被破,妖族诅咒却还没有解开……

顾烨,你又该如何呢?

悠长的龙吟传遍山河湖海,白龙翱翔在天,穿云吐雾。渐渐,晴朗的夜空密布阴云,韬光掩月。积云万状,沉甸甸逼近下方火海烈狱。

浓云似墨,好似要落下雨来。

然白龙再一甩尾,层云间温度骤降,片片莹白自天飘洒,竟是化雨成雪!

白龙踏云行风,动作不停,天上云势再变,风雪骤紧。

只见乱云低垂,雪急如絮,纷纷扬扬,落于岩浆之上,却未融化,反发出莹润微光。旧雪未消,新雪又覆,短短片刻便连绵成片,而后逐渐凝固,将那片涌动的岩浆塑成冰雕!

白龙长吟不止,腾云再起!

层叠的冰霜自岩浆表面渐次生出,由四角向中心迅速合拢。在那里,参天的神木至今屹立不倒,是唯一没有被岩浆吞噬的所在。

又过盏茶,整片大地均被冰凌覆盖,翻涌的岩浆被冻结的冰盖困在下方,静止成各样的冰雕,有的似叠峦崇岫,有的似石溅寒潭。

极目望去,千里俱白,尽披霜缟。

白龙停下动作,自云间探头下视,似在观望可要继续。见无甚异样,就要隐回云间。

寂静的四野,却忽然响起一声细微的咔嚓声。

白龙一僵,下一瞬,咔嚓声连缀成片,此消彼长,那禁锢岩浆的冰层竟开始次第碎裂!

轰隆一声,被压下的岩浆重又破冰而出,一处,两处……原本将要成功的所有努力眼看功亏一篑!

数道藤蔓忽然从旁窜出,蜿蜒缠上一座即将崩毁的冰柱,灌入灵力的藤蔓微微泛着光芒,织成一张网,将冰柱重又束紧。

白鹤鸣指掐法诀,脚下一座绿色法阵,神情沉肃,口中却轻笑:“顾烨,你还有余力否?若还有,不妨替我搭把手。”

白龙银白的竖瞳盯着他,片刻后回身飞入更高的云中,昂首长吟!

风雪再续,道道藤蔓也从阵法里不断涌出,将所有意图降临人间的梦魇死死镇压其中!

白鹤鸣盘坐于阵,耳闻头顶传来声声龙吟,尽管此刻情形危急,却荒谬地生出一丝安宁。

他轻轻一笑,从没想过,他还能有与顾烨联手之时。

纵道殊途异,日后仍不免各立剑锋,然于此时此刻,他二人竟如出一辙,作出了同一个选择。

于这一点,他二人倒是一模一样。

……都,像极了那人。

他收起思绪,催动全身灵力,渡劫期的神识囊括整个废城,每一处细微的裂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还没扩大,就被封存。

一炷香过去。

白鹤鸣额上隐隐冒出细汗,维持如此庞大的阵法运转绝非易事,然冰层崩裂之势难绝,时间一久,饶是他也有不支之象。

不仅是他。

白龙行云布雪,所降下的每一片雪花,都以灵力附加其上,因此才能令其不化。

可一直如此,终有尽头。

白龙动作稍慢,风雪之势立弱。就在此时,一道岩浆破开冰层,白鹤鸣欲操纵藤蔓去阻,脚下却也喷出一条岩浆柱!

他闪身躲避,然冰层崩毁之相接二连三,岩浆左突右进,他连连退避,抽空还想催动阵法,却经脉剧痛,竟是灵力枯竭!

眨眼间,又一道岩浆扑面而来,灼热的温度近在咫尺,白鹤鸣躲闪不及,眼看将被吞噬,一个人影忽挡在他身前!

一面巨大的结界撑起,异火形成的岩浆撞在其上,火星四溅!

白鹤鸣微一恍神,那人已握住他手臂,带着他踩在云上。

下方是神木一望无际的翠绿树冠,身旁一颀长人影身着蓝衫,神色悲悯,正凝望着远处的人间惨象,鬓边发丝飘荡。

白鹤鸣怔住:“……宁平知?”

那人未答,径自从袖中取出一片神木之叶。闭上眼,叶缘抵在唇边,轻轻吹响。

清越质朴的乐音荡开,刹那沟通天地。于这乐音里,云停雪霁,风止泉歇,万物皆静。

地上所有的走兽,都停下脚步,望向凤陵。

人间所有的飞鸟,都收起双翼,朝向此方。

一向安静的神木却醒了过来。像是时隔万年被注入生机,发出光而不耀的盛大绿芒,整棵树竟又开始茁壮拔高!

庞然的树冠抽枝拔叶,生出千万条藤蔓,伸向四面八方。树干一长再长,直至立于其上手可摘星,层云俱下,方才止息。

白龙就悬在不远处,垂下一双竖瞳,定定望着他。

“不……”白鹤鸣道,“你不是宁平知。”

凤陵城上破碎的冰层,已被厚厚的藤蔓悉数覆盖,再看不到一丝岩浆活动的痕迹。

“我的确不是。”

“宁平知”淡淡说道,与此同时,一道蓝色的虚影出现在他身后。

那身影由数不清的星辰汇聚而成,纵然有些模糊,白鹤鸣仍一眼认出她与女娲庙中神像肖似的脸孔。

虚影道:“我名……凤里牺。”

她的声音比风还轻,一吹便散,整个人间却因这三个字霎时活了过来。

像一缕春风顷刻拂遍南北,于是花木齐绽,蔓草如茵,霜融冰解,寒冬早逝。便是最远的北域,深冷的冻土层里,也有一抹新绿破土而生。

女娲再临,人间春至。

她眺望着这片因她而生的土地,眉眼里却盛满哀痛。

“是你拿走了阵眼。”她说着,忽然抬起左手,神力磅礴如渊海,正正击在白鹤鸣心口。

白鹤鸣毫无还手之力,倒飞出去,吐出一大口鲜血。

凤里牺一招手,那枚七色石便从他怀里飞出,落入她掌中。

她道:“为何?”

白鹤鸣试着起身,均以失败告终,便干脆躺倒在地,哈哈一笑:“怎么,女娲大人要替天下,杀我以安人间吗?”

凤里牺隐隐含怒:“我知人间七情,其一乃为手足,你亦是我的孩子,与天下人合该互为手足,为何要背弃母族,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异火重燃,若不是她被这个青年唤醒,附身其上打开陵墓重归人间,将会是什么后果!

白鹤鸣也不争辩,轻声道:“背弃母族的,您不是就是第一个吗?”

凤里牺一顿,陡然生怒,却是恨他顽固不化,丝毫不知悔改!她从旁一扯神木垂落的藤蔓,灌入神力,扬手冲着白鹤鸣就是一鞭!

三鞭时,白鹤鸣尚能躲避,五鞭时,他已动弹不得,七鞭后,他身下的云都已被血染红。

凤里牺丢下藤鞭,眼中亦是盈满热泪。她爱这世间草木,亦平等地怜惜她创造的每个孩子。

“你可知错?”

白鹤鸣颤着手,竭力撑起半身,却喑哑地笑了起来。

“我何错之有?”他道,“若说最有错的,难道不该是你吗?”

他召出残剑九皋:“你说这世间人人皆是手足,又怎知真相到底如何?”

“修真者攀云摘月,凌驾凡尘,使无灵根者命贱如蚁,你可知晓?”

“有天赋者进境一日千里,天赋驳杂者不得寸进,倍受欺压,你可知晓?”

他握着九皋,一点一点,缓慢地撑起身。

“富贵者掷金丸逐鸟,享钟鸣鼎食,贫者冻死街头,为秃鹫食,你是否知晓?”

“良善之人恭谨守序,处处为善,却为不忠不义,投机取巧之人压迫,伸冤无门,你是否知晓?”

他一瘸一拐,靠着残剑,步步靠近凤里牺。

身后留下一串血迹。

“世有不公时,你在何处?”

“世有不平时,你在何地?”

凤里牺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走到面前,苍白的脸上挂着讥讽的笑意。

“你不闻不问,以为造出人来,便皆大欢喜!你便是人族一等一的大功臣!你便是人族之母!世上的人,都该对你感恩戴德,日日高香进奉!”

残破的剑锋忽然抬起,抵上她脖颈!

“你口口声声平等爱人,可你创下的人间,毫无平等可言!”

“你既造人,为何不使他们众生平等,你若不使众生平等,又何必造人!”

他浑身浴血,仰天大笑:“你既不管……”

“——便让我来!”

更新!

关于这一章结尾,其实是这样一个场景:

宁平知拿着鞭子猛抽白鹤鸣(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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