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反应过来后塞巴斯蒂安立刻说。他在无意之间对面前的孩子造成了冒犯，并越想越不安，他此前炫耀的自己幸福的家庭生活每一句话都只会令他不快。

“这有什么值得歉意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而后像是想找回一点优越感，又十分骄傲地抬起下巴，“我有舅舅，他也很爱我，你有舅舅吗？”

“我没有。”塞巴斯蒂安松了口气，把剩下的杏仁饼都给了他，顾煊吃到第二十个时终于觉得有点腻了，拍了拍身上的饼屑，“谢谢你，很好吃。”

“以后你再来我家里时我可以再请你吃。”

“暂时不用了。”顾煊想说他今天已经有点吃腻了，但又不太明白该怎么用希腊语表达，索性就略了过去，“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想出去玩一下。”

“好。”塞巴斯蒂安拉着他的手扶他站了起来，“我们可以去东面，那里的月桂树很漂亮，还可以看到大海.......”

然后他们忽然感觉眼前一白，无数道手电筒齐刷刷对准他们，顾煊吓得惊声尖叫，塞巴斯蒂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那天晚上一阵兵荒马乱，他们很快被分开，塞巴斯蒂安被他父母拉到一边，他跟秦赫匆匆打了个照面就被他推给警卫员。等终于安静下来时已经在飞机上了，秦赫换了衣服坐在红色天鹅绒沙发上，揉了揉额头：“你知道你今天干了什么事吗？”

“我就是跟皇储一起玩......”

“你们差点个玩出个外交事件。”秦赫冷哼一声，拿了张报纸看，“这次就算了，如果再犯，我下次就带你去亚马逊原始部落出访。”

那是一段对他和塞巴斯蒂安而言算得上愉快、但家长们并不太想回忆的相处，等顾煊长大之后，他也想得出他和塞巴斯蒂安一起失踪会让大皇宫和华盟随行外交团多么惊慌失措，不过那已经是他十几岁时候的事了。

在他十二岁之前还跟着秦赫满世界出访的日子里他还是能够经常见到塞巴斯蒂安的，之后塞巴斯蒂安开始独立出访后也曾经来长安紫微城找他，这段起源于杏仁饼的友谊就这样断断续续地维持到了顾煊上高中。“我要去军队了。”他初三毕业的暑假塞巴斯蒂安忽然对他说，“之后好几年都不会有出访工作，也不可能见你。”

“军队？”顾煊不解。

“对，我会去空军服役。”塞巴斯蒂安指了指天空-------不过他们坐在上林苑的草地上，方圆一千米都不可能都飞机，“东罗马男性公民满了22岁都应该服兵役，皇储也一样。”

“哦。”顾煊有些失落，拉着他的手摇了摇，“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服役三年，不过之后我应该还要继续在军队中待几年，之后我妈妈会挑个合适的时候传位给我，我会像你舅舅一样忙。”他侧过头看着顾煊，他正处在一个介于男孩和少年之间的过渡阶段，四肢已经抽出修长漂亮的线条，脸却还带着一点圆润、稚气的漂亮，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在他脸上，像是一副光影大师拍摄的肖像，“以后就再也不能当个自由的孩子，会很累，像妈妈一样。”

“确实很累。”顾煊从小就见到秦赫聚光灯下的疲倦，舅舅让他以后不要考虑接他的班，他也确实这样想，“我以后肯定不会去竞选皇帝，太累了，我觉得做什么都比当皇帝好。”

“那很好啊。”塞巴斯蒂安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不过我肯定会做奥古斯都的，从出生开始。”他的声音里含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悲伤和忧郁，“他们都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

“谁？”

“很多人，比如我的父母。”

“哦。”顾煊想了想，觉得自己算是弄明白了。

他是伊琳娜女皇唯一的儿子，父亲的巨额遗产和母亲的庞大帝国唯一的继承者，起点就在罗马城，终点也在罗马城。

他至少还可以选择自己往后的人生，不论要不要跟舅舅一样......但塞巴斯蒂安是没有选择的。

他心里一时生出一种如缕如麻的复杂情感，其中必然夹杂着一点同情的意思，可同情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东罗马皇储听起来就是件很矫情的事。

“煊。”他胡思乱想时塞巴斯蒂安忽然叫了声他的名字，顾煊偏过头，看到塞巴斯蒂安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色彩，“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他说，他踮起脚用头蹭了蹭塞巴斯蒂安的肩窝，那是他跟舅舅撒娇时习惯的姿势，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塞巴斯蒂安的身体似乎僵了僵，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