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雾立沙耶的靠近,苗木诚下意识倒退两步。
他偏过头,避开了雾立沙耶的视线,也没有回应雾立沙耶的话。
对于苗木诚这样明显的抗拒,雾立沙耶脚步一顿。
她微垂下头,额发打下的阴影遮住了眸底复杂的神彩。
随后她伸手撩过发际,再次抬头时便又是那样平静的神色,再也看不出方才的些许波澜。
“那苗木君想问我什么呢?”
苗木诚紧抿着嘴。
他想问的东西有太多了。纷纷扰扰的思绪在脑海里不断打转,无数的问题堵在喉咙,最后却连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这两起案件……都是沙耶小姐做的吧。”最终,苗木诚只是这样问。
“不。”出乎意料,雾立沙耶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她倒也没什么隐瞒的意思,确确实实将真相全数告知。
“雾立实人的死并不是我动的手。”
苗木诚一愣。
他确实没料到雾立沙耶竟然不再做隐瞒,就这样直白地承认。
不过仔细想来,在雾立实人被杀害的当晚,雾立沙耶一直同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待在一起——这是连柯南都没办法否认的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雾立实人的死亡并非雾立沙耶亲自动手。
但是雾立实人的死亡也和雾立沙耶并非毫无关系。
苗木诚握紧了手中的字条,喃喃自语:
“所以——是共犯吗……”
雾立沙耶提前写下邀约雾立实人的纸条,随后本人同侦探团的孩子们待在一起制造不在场证明;
随后她的共犯悄悄更改房间的门牌,并趁夜深人静之时将雾立实人杀害。
而房间本身极好的隔音、再加孩子们在房间内打游戏的吵闹,能够让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发现不了发生在隔壁的惨案。
苗木诚没有再问共犯是谁。
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会在狛枝凪斗与自己停留的桌子下方发现残留的荧光痕迹。
恐怕是狛枝凪斗早已经提前商量将凶器藏在餐厅的桌子下方,待到宴会开始后又用特殊的方法告诉雾立沙耶凶器的位置。于是雾立沙耶便可以在不携带任何刀具的前提下趁着停电时的黑暗杀死雾立新城。
“但是——为什么?”
苗木诚抬头看向雾立沙耶,暖绿色的眼瞳里满是痛苦与不解。
若说怨恨,雾立沙耶应当是更恨杀害了海田麻衣子的雾立实人才对,为什么反而是选择对雾立新城亲自下手?
“‘为什么’?”迎着苗木诚的目光,雾立沙耶轻轻笑了一声。
就如同恶鬼终于扒下了伪善的表皮,恶魔撕开了天使的伪装,雾立沙耶沉下脸去,原先浮在脸上的浅淡笑意彻底不见,只剩下熊熊的地狱业火在那双眼眸深处燃烧。
“当然是因为——比起雾立实人,我对雾立新城更是恨之入骨啊。”
沙耶的声音仿佛淬了毒,话语里冰冷的怨毒让苗木诚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我确实恨雾立实人。”沙耶冷笑一声。“七村惠出于妒忌,怂恿他直接开车撞上麻衣子。”
“而那个懦弱又愚蠢的家伙,在麻衣子晕倒在路边时因为恐惧他故意肇事会影响到雾立家的产业,他竟然——”
雾立沙耶急促地喘气,牙齿咬得死紧,沙哑破败的嗓音此刻却像是洪钟,在漆黑无底的绝望深渊中试图呐喊出所有的不甘与愤恨。
“他竟然直接从麻衣子的身上碾过去!甚至反复碾压麻衣子的尸体!”
而当她终于发现不对匆忙赶去时,那地上的血肉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好友的模样。
流淌在地上的干涸的血是如此冰冷,血肉与灰尘混杂,麻衣子甜美的笑容成了她夜夜难眠的梦魇。
明明死去的是麻衣子,沙耶却觉得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也一同被碾碎在车轮下,混杂进混凝土的灰尘中,再也找寻不到梦想与归处。
“明明那个时候只要及时把麻衣子送去医院,麻衣子就不会死。”
哪怕受伤以后再也无法跳舞无法登上舞台也没关系。
沙耶的眼里隐约出现些许泪光。
可是雾立实人却毫不留情将所有的可能全部碾碎。
而这只不过是沙耶堕入地狱的开始。
“雾立实人虽然狂妄好色又极易受到怂恿,但也实在愚蠢。在麻衣子死后,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不断搜集所有与那场车祸与雾立实人的相关消息,试图从中拼凑出证据,为麻衣子讨回公道。”
而她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
“但是比起雾立实人,我当然更恨毁了我和麻衣子的梦想、毁了我所有一切的雾立新城。”
沙耶攥紧了拳头,然而她的语气却是如此冰冷与理智。
在沙耶已经基本搜集全所有的信息与证据时,雾立新城不知从得到了这个消息。
于是沙耶的噩梦开始了。
雾立新城先是用高额的利益与金钱诱哄沙耶放弃追究当初的车祸。而在沙耶多次拒绝并表示一定会追究到底之后,雾立新城也开始变得不择手段起来。
沙耶和麻衣子一手创建的偶像团体在麻衣子死后本就遭遇重创,这一年多沙耶一边忙着搜集证据一边又努力维持团体的运作,忙得心力憔悴。
她好不容易维持着本就摇摇欲坠的团体能够勉强运行下去,虽然离开了一些老成员,但也慢慢有新成员不断加入。
沙耶本以为尽管困难,但只要能够坚持下去,她和麻衣子的梦想——这个小小的偶像团体仍旧能够继续在舞台上活跃——那么她是不是能够自欺欺人地说,麻衣子的一部分仍旧活在舞台之上?
可雾立新城毁了所有的一切。
他强行停掉了团体的所有通告与演出活动,让相关的活动方在沙耶前去质问时只能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他揽下歌曲的版权,让沙耶的团体难以再获得曝光机会。这对于一个偶像团体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更糟糕的是,雾立新城不愧是雾立实人的父亲,做出来的事比雾立实人更加过分。
雾立新城不知从何处知晓了其他团员的住址,并以其他人的安全来威胁沙耶,逼迫沙耶放弃调查,放弃团体,成为雾立新城的新妻。
这是何等的侮辱。
可是沙耶别无选择。
她看着因为外界与内部压力而不断爆发争吵的成员,看着她与麻衣子一手创立精心经营的团体逐渐分崩离析——这是她和麻衣子的梦想,是她和麻衣子的一切。
沙耶当然不甘心她们的梦想她们的希望就这样被人随意玩弄亵渎,可是那些其他的成员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又怎么能拿她们的安全和未来来做与雾立新城抗争之间的赌注?
沙耶本来已经要放弃了。
可在那之前,雾立新城似乎是生怕沙耶不肯低头,偷偷找上她们其中一位成员,在沙耶的水杯之中放了能将沙耶毒哑的药物。
在那一刻,喉咙升起的剧痛仿佛是缢吊的绞绳,将属于新津沙耶的灵魂扼杀,剩下的只是行尸走肉的躯壳。
那疼痛仿佛火焰在燎烧,就如同地狱惩罚十恶不赦之人的熊熊业火,她的皮肉、她的灵魂将永远受到这份痛苦的折磨。
希望的光芒在沙耶严重彻底破碎。
她终于完全地沉默入绝望的深渊。
“在我万念俱灰时,我遇到了他。”
白发的恶魔在地狱中向她伸出手,诱惑她,用灵魂作为交易。他会帮她、让害她到如此地步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沙耶又何尝不知道与面前的人交易,自己会付出怎样惨烈的代价——可她不在乎。皮肉也好灵魂也好,只是想利用她达到什么目的都无所谓。
她早已深陷绝望,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那个人给了我一些视频和文字资料,让我模仿资料上的人的举止和神态。”于是她逐渐披上了亡者的虚影,一举一动都变成了他人的模样。
“我一开始不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让我去模仿别人……”沙耶看向苗木诚,或许是伪装模仿得太久,哪怕并不是刻意作态,她现在的神情举止也已经不可避免蒙上了“舞园沙耶香”的阴影。
而她按照狛枝凪斗的安排,在这艘游轮上见到了苗木诚之后,才隐约理解狛枝凪斗这么做的含义。
上了这艘船之后,她遵循着狛枝凪斗的指示行动,一步一步实行自己的复仇计划。
她笑起来,声音里全是不加掩饰的快意。
“不过不要紧,我的目标已经达成了。”
摒弃自我、与魔鬼交易又如何,对于在绝望深渊中苦苦挣扎的她而言,哪怕明知身前的是满怀恶意的蜘蛛之丝,眼前的是烂根的救命稻草,在这种情境下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抓住,哪怕在之后会掉入更黑的深渊也无所谓。
这艘游轮既是应死之人的坟墓,也同样是她的归处。
只是……沙耶看着面前的棕发青年,被怒火盛满的眼瞳深处难免浮上些许别样的波澜。
在她踽踽独行痛苦挣扎的时候,总会有些意外的事意外的人,带着希望的甘霖悄悄降落至她的面前。
可她腐朽的灵魂却早已失去了接纳这抹希望的能力与资格。
“说来真是失礼,让苗木君看到我这副模样……。”说着,沙耶有些不太自然地理了理头发。
这副被复仇火焰吞噬,被绝望侵蚀的丑陋模样。
“如果能够早一点遇到苗木君的话……我想,我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早一点,在她还没有完全绝望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前;或者再早一点,在绝望的地狱尚未找上门来时。
可惜从来没有如果。
沙耶抬起头,冲着苗木诚展露出最后的、属于新津沙耶的、温柔明媚的笑容。
这一刻,舞园沙耶香的影子似乎与她彻底重叠。
“现在——苗木君能够告诉我,那位被我模仿的偶像小姐的名字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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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chapter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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