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柚的这场“夜奔”有些出乎意料,全因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以至于成功抵达到国内的第一天,她爬到床上睡了个昏天地暗,成功错过萧则行的一连串电话和短信。
最后,还是孟云秋亲自敲响她的房门,温声问她:“你和则行吵架了?”
棠柚打着哈欠说没有,且不说时差的影响,光是这剧烈运动后又一路颠簸,就令她神形俱疲。偏偏孟云秋不放过她,一定要棠柚接听电话——
棠柚在心里面暗骂了好几声老狐狸。
萧则行真是个绝世人精,吃准了她当着孟云秋的面不敢放肆。
她捏着手机,声音还带着倦意:“二叔?”
孟云秋怀里抱着一只洁白的波斯猫,顺着毛。那猫温顺极了,用湛蓝的眼睛看着棠柚,露出粉粉的小爪子。
虽然孟云秋没有看向她,但心虚令棠柚拢了拢胸口的衣服。
萧则行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或许在爱人身上标记是他的本能。只要棠柚撸起袖子,再或者换件领口大的衣衫,那些痕迹会立刻暴露无遗。
任谁看到都会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侧身站着,棠柚终于听到了萧则行的声音。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回去,只问了一句:“还痛不痛?”
再自然不过的一句问候,和缓到仿佛按住她凶猛侵犯的人并不是他。
棠柚说:“没事了,谢谢二叔关心。”
她听到了轻柔的风声,仿佛下一瞬就能闻到冰雪特有的凉凉气息。
萧则行的声音是与这凉息截然不同的温暖:“对不起,我没忍住。”
棠柚哼了一声。
孟云秋抚摸猫的手一顿,这令棠柚很快意识到,这一声有些小女孩家的娇嗔。
为了避免被奶奶怀疑,她立刻说:“好了,我还要睡觉。没什么事情的话,就这样——”
“等等,”萧则行忽然叫停了她,“我有话对你说。”
棠柚朝离孟云秋远的地方悄悄挪了挪步子,这个动作令她腿心有点疼痛,压抑住快要出口的声音,手搭在门框上,指尖沿着上面的纹路洗洗描绘:“什么?”
“近两个月我走不开,等过段时间,我回去看你。”
棠柚抠门上纹路的手一顿,她用了一个机械而官方的回答:“谢谢二叔。”
没有等萧则行的进一步回答,棠柚挂断电话,将手机递到孟云秋手中。
孟云秋没有多问什么,棠柚也没有多说。
关上卧室门,棠柚趴回自己的床上。
身下的异物感仍旧格外的明显,她按住自己的腹部。
刚回家的时候,棠柚重新洗了澡。昨晚有好好地做保护措施,但在清洗时,仍旧有些血丝,并不多。棠柚自然而然地把身体上的不适全部归结到萧则行身上——怪他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道心疼小姑娘,让她这样难受。
棠柚在家中萎靡了三天,才恢复了活力。梁却葵也从北欧回来,笑眯眯地给棠柚带了一个盒子。
“二叔让我带给你的,”梁却葵促狭地眨眨眼,“神秘礼物呢,他都没说是什么。”
那是黑色的丝绒盒子,棠柚没有避讳梁却葵,直接打开来看。
内里是一条项链,主体是枚24.45克拉梨形切割钻石,光华璀璨。
梁却葵惊呼出声:“这是去年佳士得在纽约拍卖的那一条哎,没想到竟然被二叔买了去。”
棠柚不缺珠宝,她对此的兴致也不高。
把黑色丝绒小盒子放在旁边,棠柚说:“这些东西,对他而言也就是小玩具吧。”
梁却葵保持了沉默。
萧则行不受老爷子重视,早早被“流放”北欧。先前这些人没有一个看好他,不觉着他在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但近几年来,公司在萧则行的主导下逐步扩张,成功让那些风言风语的人彻底闭嘴。
对于如今的萧则行而言,购买这种价位的珠宝和随手买个糖果没什么区别。而棠柚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的,绝对不是这些东西。
-
清风朗朗,眼看桃花初开又谢,燕子归来,洁白的鸽子横空从蓝天划过。
在漫长暑假即将来临的的前一个月,棠柚随同学一起乘车,前往一南方古镇写生。
写生期限为半个月,由班长和带队老师负责安排食宿。棠柚拒绝了萧维景送她的要求,和好友苗佳溪一同跟随学校的大巴车抵达古镇。
一下车,棠柚就看到了江沉庭——他个子高,穿一件休闲的白色t恤,犹如白杨般,格外显眼。
迎着一群同学的目光,江沉庭主动从棠柚手中接过她的包,顺带着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听孟女士说你出来写生,我刚好在这边出差。”
孟云秋不允许让江沉庭和棠楠叫她奶奶,两人一直称呼她为孟女士。
苗佳溪笑着和江沉庭打招呼,叫了声哥。棠柚和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没有过多深厚感情,客客气气地和他寒暄几句,婉拒了去他那边住的邀请。
但盛情难却,在江沉庭的坚持下,棠柚和苗佳溪还是接受了和他共进晚餐的邀请。
前往餐厅的路上,苗佳溪和棠柚咬耳朵:“老狐狸今天联系你了吗?”
棠柚摇摇头:“没有。”
捏着手机转了个圈,棠柚单手托腮,说:“毕竟山高皇帝远,可能他被新的小狐狸吸引住了吧。”
苗佳溪说:“我觉着他不是那种人。”
棠柚不知道为什么苗佳溪会这么想,没有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在她刚刚“逃”回国的那几天,萧则行的确频繁给她打电话,发短信。
显然,他很在意那晚的欢爱。
棠柚没有就此放低姿态,她认可性是爱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有很多人可以将性和爱分离,她不能。
正如她不明白,为何父亲对母亲感情淡漠,为何还会和母亲一同生下她。
在得知棠楠的真实出生日期之后,棠柚知晓了父亲当年出轨的事实,也知晓了原来自己是并不被父亲期待的孩子。
棠柚不想重走母亲的老路,她要萧则行爱她,不仅仅是爱她的身体。
她要萧则行爱她的全部。
纯粹靠性来维持的感情,怎么可能长久。
令棠柚心里微微泛起酸水的是,除却一开始的一个月后,萧则行接下来联系她的次数渐渐地少了。
果然,男人的爱如明火,热烈的时候哗哗啦啦,一旦烧光了,立刻成为一滩冷灰。
斯德哥尔摩那么远,棠柚也不可能立马过去。关于萧则行的一切消息,都是从萧维景那边得到的——
从萧维景口中,棠柚知道萧则行近况春风得意。北欧那边的项目进展顺利,老爷子也开始频频地提起他、夸奖他。可能用不了太久,老爷子就会让他回国——萧则行很有可能成为他的继承者。
关于这些,萧维景毫不避讳。他被自己的父母亲教导的很清醒,虽然权力始终诱惑着他,但他也同棠柚坦言,自己绝非萧则行的对手。
萧老爷子仍旧没有放弃让棠柚和萧维景配对的念头,三番两次邀请棠柚回家做客。
棠柚有苦难言,无法说出“我喜欢的不是您孙子,而是您儿子”这种听上去就奇奇怪怪的话。
且不论这种话会让长辈如何震惊,棠柚能够预想到老爷子的反应,在震惊之外一定会下力气促进她与萧则行。
棠柚希望萧则行和自己在一起的理由是爱,而不是“长辈安排”。
这些和萧则行有关的事情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作茧自缚的棠柚甘愿在网中央。
而令她想从网中挣脱,只需要一句和萧则行有关的话,譬如现在——
江沉庭全神贯注地开着车,状若不经意间开口:“听说萧先生快回来了。”
棠柚把手机扣在膝盖上:“哪个萧先生?”
“萧则行啊,”江沉庭笑,“内部消息,这次回国后,估计就不回去了。”
苗佳溪比好友还激动,轻轻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好友。
棠柚用营业的语气回应:“不回去也挺好。”
江沉庭说:“没错,而且他年纪也不小了,老爷子现在正给他张罗人选,想要给他相亲……”
后面的话,棠柚没听进去。
“相亲”两个字,击中了她敏感的神经。
她说:“二叔年纪也不大吧。”
——不过比她大八岁而已。
——今年才27岁。
江沉庭盯着后视镜,那上面清晰地映照出棠柚此刻的模样。
她垂着眼睛,打开手机屏幕,划了两下,又关掉。
手机的光芒映衬在她脸上,只有一瞬,立刻熄灭。
眼睛黑漆漆的,没有亮光。
江沉庭淡淡地说:“时间不多了,总要多接触一些人,才知道什么样的最适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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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柚收到萧则行回国的消息时,正在小桥边认真地描绘渔夫和鱼鹰。
鱼鹰很瘦,脚上拴着绳索,站在歪歪扭扭的木头上面。小船也有了年头,尾端放着一捧莲蓬头,还有一只掉了几片花瓣、没有开好就被强行折下的荷花。
渔夫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渔夫,这里算是古镇景区,只要给渔夫钱,他就会让鱼鹰表演现场捉鱼。只是这鱼也是现放进去的,鱼鹰也只是象征性地叼回来——这么一场戏中,唯一得到满足感的是那些没有付钱也能观赏的路人。
棠柚一手的颜料,没有办法接听电话。屏幕上,萧则行的名字颤动到自动结束,紧接而来的是他改发的短信。
萧则行:「我回来了」
萧则行:「孟姨说你在外写生,我这几天没有时间,先不去看你了」
萧则行:「等我」
棠柚盯着最后两个字看了好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旁侧的苗佳溪一声惊呼,她才意识到,自己把画废掉了。
好好的一朵荷花,被颜料弄污了。
棠柚默不作声,也无心再画,收拾好了画架和颜料盒,背上书包,回入住的地方觅食。
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蝉声聒噪。棠柚心烦意乱,甚至想要把萧则行的联系方式拖入黑名单中。
谁说爱情带来的只有甜甜甜呢?
它还会带来患得患失的不安、期待已久的失落、以及整颗柠檬榨汁出来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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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柚提前结束了这场写生。
全因她染上重感冒,始终高烧不退。老师不敢耽误了她的病情,同意了江沉庭送她回家的要求。
棠柚的身体素质并不算坏,已经许久不曾生过病。这场病来的突然,把孟云秋都惊到了,推掉一场会议等她。
下了飞机,回家的车上,棠柚侧躺在后座上,防止她滑落摔倒在地,江沉庭就坐在她的旁边,让棠柚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以便近距离地照顾她。
棠柚仍旧陷在几月前的那一场亲密中,梦境里,萧则行牢牢地掐着她的腰,强悍而不容拒绝。江沉庭耐心地给她更换着降温贴,在又一次触碰到她额头的时候,棠柚伸手抓住他的手,无意识低语:“二叔,轻点,我疼。”
江沉庭捏紧了干燥的毛巾。
车子刚好在此时停下,江沉庭静默地坐着,一动不动。车门被人自外打开,阳光倾泻而入,江沉庭转身,看到了萧则行。
隔了一年多未曾见面,萧则行还是江沉庭记忆中那种模样。
白衣黑裤,身姿如玉——是那种瞧上去温润无害、伸手触碰皆是寒气的冷玉。
萧则行颊边的酒窝消失的无影无踪,目光牢牢地锁在棠柚抓住江沉庭手腕的那只手上。
寒如千年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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