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吧出来后，凯尔说：“你好像对那个人类女人很感兴趣。”

“是的。”海曼痛快地承认了这一点，“你不觉得她唱歌很好听吗？”

“那间破酒吧配不上她的嗓音。”凯尔婉转地表达了赞美之意。

夜色浓重，兄弟两人非常意外地在街角找到了一间还开着的店铺，更巧的是那间店铺正是卖钢笔的。

凯尔眼神一亮，快步推门走了进去。

门铃叮当轻响，一个戴着单镜片的男人敏锐地抬起头。他肤色有些苍白，眼眸像鹰一样锐利。

凯尔打量他几眼，发现眼前的店主是位吸血鬼，怪不得只有这间店铺开着。

海曼跟在他身后进了店铺，观察室内的陈设。

红木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钢笔，玻璃柜台里放着一只只精美的手表，墙角竖着一台嘀嗒摇摆的老爷钟，地板和玻璃都被擦得光光亮亮。

吸血鬼店主缓缓起身，行了一个礼，“奎德拉·马特为两位先生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凯尔随意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简短地说：“买钢笔。”

奎德拉店主立刻从身后的红木架子上拿出几个精致的小盒子，把它们一一打开放在凯尔面前让他挑选。

凯尔不懂怎么挑钢笔，他把玩了几下，很干脆地让奎德拉把这些钢笔都包起来。

奎德拉把包装好的钢笔双手奉上，试探地问：“两位是萨卡勒家族的客人吗？”

“受邀前来赴宴。”海曼礼貌地对他点头。

“可否请教您两位名字？”奎德拉谨慎地说。

海曼说：“我是海曼·波瓦，那是我弟弟凯尔。”

“原来是海曼大人和凯尔先生。”奎德拉语气更加恭敬，“能为波瓦家族服务是我的荣幸。”

“你一个吸血鬼，怎么在这里开店啊？还是钢笔店。”凯尔奇怪地问，“吸血鬼不是普遍用不惯钢笔吗？”

“我在这里只是为了做点小生意打发时间，无聊的日子真的很难熬。”奎德拉笑了一下，“老派吸血鬼不习惯钢笔，但是这几年刚被转化的新生吸血鬼对于这些东西倒是十分喜爱。您从艾兰来，可能不知道萨卡勒家族这几年的治理措施。”

“什么措施？”凯尔一愣。

海曼接过话头，“萨卡勒家族从五年前开始，每年都会挑选一批合适的人类，把他们转化成吸血鬼。”

奎德拉微微点头：“是这样没错。”

凯尔隐隐明白了什么。

“走吧，该回去了。”海曼说。

奎德拉鞠了一躬，“很高兴能为两位服务，请慢走。”

当兄弟二人再次走在夜色里的时候，市中心的钟楼指针已经指向了二，他们在外面逛得太久了。

锡德地理位置偏北，三月的夜晚是很冷的，但吸血鬼的体温本来就低，他们的身体不会被外界气温影响。

凯尔若有所思，“萨卡勒家族每年都制造新生的吸血鬼，他们太不节制了吧？新生后裔太多很容易搞出乱子，他们想干什么？制造吸血鬼军团？还是……”

“萨卡勒家族在以自己的方式融入新时代，凯尔。”海曼别有深意地说，“我们的融入方式是接受新事物并学习人类的优点，他们的融入方式是为吸纳人才，为家族注入更多的新鲜血液。挑选人类中的精英，并且把这些精英变成吸血鬼，让精英们融入吸血鬼的族群、加入萨卡勒家族所在的阵营，这就是他们的办法。”

掌控不了所有的人类，那就掌控部分人类精英，融入不了新时代，那就去控制能够融入新时代的人。

从新生吸血鬼身上榨取利益，永远站在幕后默默注视着一切，这就是萨卡勒家族。

“我记得康斯坦丁·萨卡勒那个老头子基本上不理会家族事务。”凯尔说。

海曼耸了下肩，“他的继任者很能干。”

“他的继承人好像叫……梵妮？是个女吸血鬼？”凯尔从记忆角落挖出这个名字。

“就是她。”海曼对这些事比较了解，“这是康斯坦丁远亲的后代，出身萨卡勒家族旁支，她是康斯坦丁亲自培养的继承人，不过她很年轻，九十二年前才被康斯坦丁转化成吸血鬼。”

“挑选好继承人才放心地入土，他真是煞费苦心了。”凯尔说。

贵族基本上都是大家庭，贵族之间互有联姻，血缘通常很亲近。萨卡勒家族是古老的锡德贵族，康斯坦丁这一支的直系血脉虽然断绝了，但他还有别的亲戚没被转化成吸血鬼，血脉就这样一直流传下来。

“这么晚了，回庄园吧，凯尔。”海曼抬头看了一眼月色。

“好吧，反正我买到钢笔了。”凯尔说。

巴萨莱克的夜空浑浊阴沉，透着一种死气。

这是凯尔来到锡德的第一晚，买到钢笔的满足感冲淡了他心中的压抑与不快。

而海曼的心情似乎很好，他甚至还有兴致哼那首《麦田上的手风琴》。

……

萨卡勒庄园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森。

弗朗西斯·波瓦在侍女的指引下不紧不慢地沿着旋梯前往城堡的塔楼。

在那个塔楼里，他的老朋友在等着他。

城堡有些年头了，尽管它被修缮得很好，可还是无法掩盖岁月留下的痕迹。

吸血鬼出色的视力让他们能在黑夜中视物，弗朗西斯能看见石砌墙壁上的每一条痕迹、每一根细微的纹理。

在电灯还没有被发明的时候，在弗朗西斯诞生的年代，人们用火把和蜡烛照明，弗朗西斯成为吸血鬼后，他就再也不需要光明了。

侍女推开了沉重的橡木大门。

这间位于塔楼最上方的房间陈设很简单，一把躺椅挨着窗户摆放，躺椅上有个模糊的影子。

“我早就听见你的脚步声了，弗朗西斯。”躺椅上的吸血鬼嗓音喑哑，“你太慢了。”

“我记得你一向偏爱奢华，怎么，你改变风格了吗？”弗朗西斯看着室内朴素的摆设，“这里都没有一把多余的椅子让我坐下，老朋友时隔多年再次相见就该好好叙叙旧，不是吗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橡木大门缓缓关闭，塔楼上只剩下康斯坦丁和弗朗西斯两个吸血鬼。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康斯坦丁问。

“如你所见，我过得很好。”弗朗西斯反问，“你呢，我的朋友？”

“如你所见，我过得不太好。”康斯坦丁轻笑两声，“看出我的变化了吗，弗朗西斯？”

“你的外表没有任何变化。”弗朗西斯回答。

“是啊，永恒的容貌，我永远年轻。”康斯坦丁把目光转向窗外，“但我的内心早已苍老。”

他们沉默了很久。

康斯坦丁再度开口，“八百年里，你就没有感到过疲惫吗？”

弗朗西斯说：“当然会疲惫。”

“你没有感到过厌倦吗？”

“我会在彻底厌倦某样事物之前及时培养出一个新的兴趣爱好。”

“告诉我，我的朋友……”康斯坦丁凝视弗朗西斯的眼睛，“你找到在漫长岁月中保持清醒的方法了吗？”

弗朗西斯点头：“找到了。”

康斯坦丁语气略微急切，“是什么？”

“让自己变得更像人类。”弗朗西斯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