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147年3月25日。”

“从奎德拉那里买的每一根钢笔都很好用。”凯尔在日记本上写下一串优雅的字体。

通常情况下，日记本里字体反映了凯尔的心情。如果他心情比较好，字迹就会好看一些，如果他心情糟糕，写下的字会格外潦草，潦草到就连他有时也看不懂自己到底写了啥。

“萨卡勒家族的吸血鬼仆人数量很多，服务十分周到，只是萨卡勒和波瓦的生活作风完全不一样，我有点不习惯。”

刚开始，女仆挑了一个美貌的女性血奴送到凯尔的房间让他享用，凯尔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因为趴在人脖子上吸血很容易把衣服弄脏。之后，女仆不再直接往凯尔的房间里送血奴，而是体贴地照顾了他的进食习惯，把血盛在高脚杯里给他端进来。

如果凯尔想换个口味尝一尝吸血鬼女仆的味道，女仆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献身，对他露出脖颈。

“在这个庄园里生活的血奴和吸血鬼都死气沉沉的，前两天我还说跟我们来锡德的吸血鬼随从木讷得像一块石头，现在我收回这句话，萨卡勒家族的吸血鬼仆人比他更像石头。他们死板无趣，如同提线木偶，唯一的优点是听话。”凯尔闷闷地写下这样一段话，“在我年少的时候，我把我的世界分成了两部分——与波瓦家族相关的，和与波瓦家族不相关的。我熟悉我认同的只有我的家族，除此之外的其他所有事物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的、难以认同的……比如萨卡勒家族，比如遵循着旧时代传统的其他吸血鬼。”

“我感觉裁决会的吸血鬼脑子都有问题，他们怎么那么喜欢争来争去呢？他们不但争来争去，而且喜欢拉帮结派地争来争去，不同的派系相互排斥，最让我不解的是波瓦家族被划分到了什么所谓的‘亲人类派’里……搞什么？凡是不和人类你死我活的都是亲人类派吗？”凯尔一边写一边思考，笔速渐渐慢了下来，“我不像海曼和父亲一样经常接触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的吸血鬼，也不想参与到吸血鬼族群的政治里。从我以往和那些吸血鬼接触的经验来看，他们大多遵循着和我们波瓦家族完全不同的作风和传统，秉承着与我们完全不同的思想观念生活着，他们甚至会敌视波瓦家族……这种敌视在我来到萨卡勒家族之后感觉得更明显了。”

显而易见，萨卡勒家族与波瓦家族分属不同的派系，他们是“教皇派”。

“亲人类派”在吸血鬼族群里属于少数派，而且不是很招吸血鬼待见。

康斯坦丁·萨卡勒的告别舞会邀请了很多吸血鬼前来，与萨卡勒交好的基本上也是教皇派。

身份尊贵的吸血鬼都会被安排进庄园居住，凯尔昨天偶然听到几个萨卡勒家族的客人故意高声谈论波瓦家族。

他们提起波瓦家族的语气令凯尔非常恼怒。

“波瓦家族？那群著名的伪善者吗？”

如果不是海曼拦着，凯尔一定会拧掉那几个吸血鬼的头，把他们挂在教堂屋顶的十字架上晒成肉干。

“海曼劝我忍耐，他说时间可以验证波瓦家族决策的正确性。好吧，我的兄长和父亲总是对的，我应该克制一下脾气，不和什么都不懂的小丑计较。”凯尔面无表情，而日记本上的字迹渐渐潦草，“父亲这几天不常露面，他经常去塔楼找康斯坦丁，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谈的，康斯坦丁都已经快入土了。海曼待在庄园里的时间也很少，他总是在白天外出……他到底在忙什么？”

凯尔今天的日记写得格外长，日记本也是他的垃圾桶，他会把遇到的所有不高兴的事都塞进日记本里。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他听到了海曼的脚步声。

海曼在他的房间外停下了。

“进吧，没有锁门。”凯尔合上钢笔盖。

“早上好，凯尔。”海曼推门而入。

凯尔抽了抽鼻子，嫌恶地说：“天哪，你又去那间酒吧听歌了吗？你身上充满了酒精味、烟味、汗味，还有女人的香水味……你能不能不要再折磨我的鼻子了？”

“我等下就去换衣服。”海曼拉了把椅子坐下，“今天我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人’？”凯尔捕捉到了这个字眼，“我们要在白天出门吗？”

“是的，人类，白天出门。”海曼说，“我们要和他谈一些生意上的事，一会儿就出发。”

凯尔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好吧，出去总比留在萨卡勒庄园好。”

波瓦家族的各项财产一般都是海曼和莱利斯管家在打理，弗朗西斯的主要精力放在裁决会上。凯尔以前偶尔会帮海曼处理各种事务，现在他越来越懒得参与这些乱七八糟惹人心烦的事情了。

海曼兴致勃勃地说：“我计划投资一间新工厂，需要招聘技术型人才。我们等会儿去见的人名叫诺弗克·卡特，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在大学任教，他改良的新型火花塞使发动机更稳定了。”

“火花塞？发动机？”凯尔一头雾水。

“你可以把这理解成汽车的部件之一，有了这个汽车才能跑。”海曼说。

凯尔不是没和人谈过生意，只不过他上一次替家族谈生意是在十几年前了，他谈的一般是羊毛、皮革、粮食、酒水、橡胶之类比较传统的生意。波瓦家族领地内的农民牧民丰收时，他们就派人收购农产品，把这些东西倒卖或者再加工。

作为贵族，波瓦家族名下当然有着各式各样的产业，他们必须有足够的收入才能支撑庄园的正常运转，除了做生意的收入外，领地内的税收也可以支撑着他们过相当富足的生活。

通俗的解释就是，波瓦家族钱多。

海曼这两年一直在投资工厂，传统行业可以赚钱，但是近几十年间涌现的新行业显然更具优势。传统行业不会被完全取代，但是传统行业所具有的优势已经不在了。

波瓦家族投资建设的第一间工厂是食品加工厂，工厂的主要管理层有人类也有吸血鬼。食品加工厂开起来之后盈利越来越多，海曼又陆续开了其他工厂，其中包括一座枪械制造厂。

“吸血鬼整体上是落后于人类的，早在人类社会中流行的新事物，我们往往要慢他们一步才能了解到。我们太迟钝了，我在努力追赶人类，凯尔。”海曼说，“钢笔很多年前就已经普及了，我们却因为傲慢和守旧而忽视了这个方便的新事物。钢笔只是一个小小的东西，但即便只是一个小东西，我们也不能忽视它在社会变革中发挥的巨大作用。”

凯尔叹了口气，“放心，我懂你的意思，哥哥。放下傲慢很难，时代变化又很快，我不会再轻视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