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季无衡在耳房内一直守着,夜里柳青青果然高热不退,季无衡让苏牧阳灌了她几次汤药,又让夏初不停地用热水为她擦洗身体,直到后半夜烧才终于退下去。
等柳青青苏醒过来,季无衡才回到自己的客房里休息。顾夕颜本想陪季无衡一起守在耳房里,可后半夜却还是被季无衡赶了回去。昨日的满月宴因为柳青青晕倒和柳夫人被赶出去而一团乱,宾客们带着疑惑的心情,吃完了酒席早早就告辞离开了。
知道柳青青醒了后,顾夕颜便想要去看望柳青青,可她刚走出院门,便有个眼生的丫鬟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条。“顾姑娘,方才门房有人送了这个来,说要给你。”
顾夕颜疑惑地展开纸条,却看到纸条上写着几个字:顾夫人有难,欲知详情,吉祥客栈见。这时丫鬟突然想起来还有东西没交给顾夕颜,于是她从袖中拿出一块月牙形玉坠。“对了,还有这个玉坠,那人说你看了这个就知道了。”
顾夕颜的脸上浮现焦虑之色,她接过玉坠,玉坠写着一个如字,她顿时脸色惨白。这是她娘贴身带着的玉坠,这如字就是她娘的闺名。她连忙拉住丫鬟问道:“那人可还说了什么?”
“没有,他只说你见了这玉坠就知道了。”小丫鬟摇了摇头。她只不过收了人家一块碎银,再多的事她也不知道了。见小丫鬟的确不知道,顾夕颜丢下她,急急忙忙地朝外院跑去。
门房的人知道顾夕颜是跟着季无衡一起来的贵客,也不敢盘问阻拦她,客客气气地放她离开了。顾夕颜焦急地跑到大街上,随手拦了一个路人询问吉祥客栈的位置,在得到回答后连道谢都忘了,只着急地朝吉祥客栈奔去。
她到了吉祥客栈的大堂,就见到一个身着竹青色的瘦削男人。她认了出来,那是林至渊身边的长随林穆。林穆见到顾夕颜后,从容地朝她行礼道:“林穆见过小姐。”
“我娘怎么了?”顾夕颜没心情跟他打招呼,心急如焚地问道。“夫人病重,还请小姐速速跟我回去。”林穆谦卑且恭敬地回答道,并用手指了指门外。“马车已经备好,就停在客栈外,小姐随我上车吧。”
“你等我一会,我要回去交代一声。”顾夕颜虽然担忧顾夫人的状况,却也不忘要告知季无衡一声,免得他为此担忧。“时间紧急,还请小姐不要耽搁。若是要保信,小的差人去就行了。”林穆打断了她,果断地提出解决方案。
“好,你派人拿着这个去苏府找季公子,告诉他我有事要先回一趟凤城,让他先回去,不必等我。”说着,顾夕颜从左耳解下一个白色玉耳坠,那是之前季无衡送给她的。当时送了一对,身无它物,顾夕颜只能以此作为凭证。“务必要把此物亲手交到季公子手上。”
“是。”林穆接过耳坠,又递给了一旁的小厮林三。“小姐的话你都听到了,去吧。”说罢,便抬手邀请顾夕颜去马车上。
等到顾夕颜坐上马车后,林穆坐在马车外,拉起缰绳准备启程,顺便给了林三一个深沉的眼神,林三见状点了点头,将耳坠随手藏在袖中,转身离开。
马蹄声声远去,一连赶了两日的路,受尽颠簸之苦的顾夕颜终于回到了凤城。一下车,顾夕颜就在众人的惊愕目光中冲进了灵峰阁。
顾夫人此刻卧病在床,昏睡了过去。顾夕颜来到床前,看到身着翠色锦缎的林至渊正站立在床前。“你终于回来了。”林至渊热烈地注视着飞奔而来的顾夕颜,真好,她没死,她终于活着回来了,回到他身边来了。若非此刻顾夫人正昏迷不醒,他一定要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顾夕颜只看了他一眼,便坐在床前,握住了顾夫人放在棉被上的手。她望着此时面色惨白,形容枯槁的母亲,心中酸楚,眼眶通红。她早该回来的,她失踪的这些日子,不知道娘因为她的死讯受了多少煎熬。
“我娘怎么了?”顾夕颜压抑着满心的心酸和痛楚,哑着声音问道。“自从你的死讯传来,伯母日日以泪洗面。自从去年秋日就得了风寒,请了好几个大夫,喝了许多汤药,可是因为伤心,身子迟迟不见好。”林至渊走近,将温热的手放在顾夕颜瘦弱的肩上。
“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因为你跌落悬崖的事情太过蹊跷,所以没见到你之前,我没敢将你还活着的事情告诉大家。我的手下早在两个月前就守在蔡家岭,没想到等了这么久才再次见到你。近来伯母病情越发严重,我一收到消息就派了林穆去接你。”
“颜儿,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绝不相信你会跳崖。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可知伯母为你伤了多少心?可知我为你忧心如焚、心如刀绞?”林至渊心痛地诉说着,一双眼睛通红,满是深情与委屈。
刚得到她跳崖的消息,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过顾夕颜得知自己与沈清荷在一起后会有的反应,他知道她会愤怒、会逃避、甚至可能会生出退婚的念头,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跳崖轻生。
他知道顾夕颜有多爱她的娘,所以她绝不可能抛弃顾夫人。更何况,这几年的相处中他也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顾夕颜对待他的感情可能是依赖多于爱,又怎么会因为他的背叛而想不开要跳崖寻死呢?
甚至他都暗地里怀疑,她跳崖的事情会不会与沈清荷有关。毕竟沈清荷那么疯狂地迷恋着自己,为了她甚至不惜背叛相交多年的好姐妹。那么但凡她再疯狂一点,对顾夕颜痛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顾夕颜默默地凝视着母亲憔悴苍老的容颜,完全不在意林至渊的话。他以为她还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天真单纯的顾夕颜吗?早在看到他和沈清荷有私情的那一刻,她对他就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与期待。
男人的背叛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当日他林至渊能背地里和沈清荷勾搭上,来日便能背着她再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她虽然只是寄人篱下的弱女子,却也有铮铮傲骨,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更何况她对林至渊的感情也没有深厚到失去他就不能活下去的地步。
见顾夕颜一直保持着静默,甚至连看他一眼也不肯,林至渊心底涌起了一股无名的愤怒。他双手握住顾夕颜的肩膀,眉头紧锁、满脸的恼火,怒吼着质问道:“颜儿,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竟然恨我到了这样的地步,连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吗?”
顾夕颜望着失控的林至渊,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愤怒。该生气的难道不是她吗?被人背叛的是她,被伤害的也是她,为什么林至渊如此惺惺作态,到好像是她负了他一般?
顾夕颜不仅嗤笑,讥诮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当初的顾夕颜已经坠崖死了,如今的我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们退亲吧。等我娘好了,我会带她离开这里。”
“不,我们不能退亲。我绝不会答应。等伯母醒了,我们立刻成亲。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和清荷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颜儿,我会好好对你,再也不让你伤心。”林至渊殷切地望着顾夕颜,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你不必为我如此。”顾夕颜垂下了眼眸,她知道自己不会再相信他的话了,即便他真的能够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也没办法再接受他。她已经有无衡了,一颗心再也装不下旁的人。
“我心意已决,今后你我之间再无婚约束缚,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无论你想和谁在一起,都与我无关了。我成全你们,你们也放过我。我什么都不要,只想和我娘安安心心地过日子。”顾夕颜决绝地看着林至渊,伸手将他推开。
“不,颜儿,我对你是真心的。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发誓我一定会娶你为妻,今生今世好好照顾你呵护你。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忍心和我退亲?”林至渊难以置信地质问她,他想过她会有退亲的念头,但是没想到她的意念如此强烈决绝,任凭他怎么哄都没用。
他一向狂傲自信的内心突然产生了强烈的不安与挫败感。“爱我?”顾夕颜不怒反笑:“如果你所谓的爱就是背着我和清荷在一起,甚至以爱为名来绑架我指责我,那么这份爱我受不起。”
“是因为那个和你在一起的,姓季的人是吗?”林至渊握紧了拳头,指甲甚至刺进了掌心里。他的表情平静的可怕,眼里却是风云诡谲。两个月前他就从手下口中得知她和一个男人出现在一起,看起来关系很亲近。
当时他并没有多想,一心想着顾夕颜与自己有婚约在身,无论如何以她的性格,在没有退亲之前都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可昨天他收到了林穆的飞鸽传书,将顾夕颜离开蔡家岭前将耳坠取下要交给一位姓季的公子时,他就隐约产生了不安。
“不关任何人的事。早在我死里逃生的时候,我就决定了要和你退亲的事。”顾夕颜很意外林至渊会知道季无衡的存在,但细细想来,林穆是他最忠实的长随,又怎么会不事无巨细地回禀他呢?
“颜儿,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了吗?你知道的,自始至终,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林至渊不甘心地辩驳表白,他等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颜儿是他的未婚妻,将来也会成为他的妻子。无论是谁也不能阻止他们在一起。
“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不要……”顾夕颜正严词厉色地拒绝他的纠缠,小手包裹住下的母亲的手指却突然动了。顾夕颜惊喜地转过脸看向卧床的母亲,发现她此时已经苏醒过来。
“娘,你醒了……”顾夕颜喜悦地呼唤着,眼睛里闪烁着欢喜的泪花。“颜儿,是你吗?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娘一个人的……”顾夫人流出了激动的泪水,一声声地呼唤着眼前形影模糊的女儿。
“娘,我没死,我还活着,我回来了。女儿再也不会丢下你。”长久的思念与愧疚让顾夕颜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见顾夫人醒了,林至渊也走上前来,柔声说道:“伯母,颜儿回来了,你也要早日好起来才是。”
顾夫人含着泪点了点头,母女二人依偎在一起,相拥而泣。林至渊自觉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顾夫人刚醒,一切都是对他有利的,他有足够的信心扭转顾夕颜的心意。只要在给他多一点的时间,他有把握让颜儿乖乖地嫁给自己。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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