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几日前季无衡悄悄离去之后,顾夕颜也暗中做了一番布置。此前只有一个不太可靠的春芸,她施展不开,可有了季无衡之后,外面的事就好办了。此前她让秦娘子为她弄来了一包药粉,又让春芸趁机将药粉撒在清欢院送去洗衣房清洗后的衣服上。
这药粉只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同寻常的胭脂水粉的味道相差无几,平常人闻了触了都无事,但是沈清荷却碰不得。原来这药粉中的一味药与沈清荷常年泡澡用的桃花露一混合便会引发过敏。
她故布疑阵,也是为了将众人的视线引向旁处,等沈清荷和赵蓁都以为她是在饭菜中下药时,她并不会意识到真正致病的因素,因此无论怎么医治,她的病也不会彻底好清。
她这么做一方面是要报复沈清荷,另一方面也是算准了以沈清荷的性子,若是病情反复加重,她定会想方设法拖延婚期,如此她也就有更多的时间来揭开他们伪善的面具。
何况,以沈清荷的脾气,她一定会忍不住来寻自己的不痛快,如此她也能逼沈清荷狗急跳墙,如此她才能趁乱反击。果然事情如她预料那般,傍晚时沈清荷就因为瘙痒难捱洗了一次澡,结果夜里红斑加重,她忍不住挠了之后反而红肿溃烂。她怒极攻心,不顾丫鬟劝阻,亲自冲到了芳霏院,用一把裁衣用的剪刀剪烂了顾夕颜华美的嫁衣。
众目睽睽之下,这件事很快就报到了沈愈夫妇跟前。沈清荷毁了顾夕颜的嫁衣还不肯罢休,一脚踹开了顾夕颜的房门,闹着要剪掉顾夕颜的发。等沈愈和赵蓁赶到的时候,沈清荷和顾夕颜均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样子。而她们两人的丫鬟兰叶和春芸也都负了伤在一边拉扯着。
沈愈气急败坏地大吼道:“你们这样成何体统!”见父亲来了,沈清荷非但没有半分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扯着顾夕颜的头发,癫狂地说道:“爹,都是顾夕颜这个贱人将我害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非要剪光她的头发不可,既然我不能如期成婚,那你也休想……”
顾夕颜本就柔弱,自然敌不过沈清荷的欺辱,她的脸上已经高高肿起,头发也被沈清荷剪了一片下来,看起来格外凄惨,连沈愈看了都不忍心。“够了,荷儿,你快住手!”沈愈不忍心地让仆妇去将两人拉开。
两个仆妇好不容易将两人拉开后,沈清荷还不依不饶地吼骂着:“顾夕颜,你这个贱人,你早就该死了。你为什么不死在崖底?为什么还要回来和我争至渊?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孤女,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你就跟你娘一样下贱无耻……”
啪地一声,沈清荷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后,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她敬爱的父亲。沈愈打完这一巴掌就后悔了,他不该下这么重的手,可是听听沈清荷说的,那是人话吗?他的脸色晦暗不明,半是愧疚,半是痛心疾首。
沈清荷懵了片刻,她怔怔地望着昔日无比痛爱自己的父亲,然后凄惨地笑出了声,绝望地质问起来。“爹爹……你打我……你为了那对母女打我?”没人注意到此时顾夫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自小就知道我是爹爹和娘唯一的女儿,也是这凤城唯一的大小姐。小时候你和娘多开心啊,我们一家三口那么好,那么快乐。可是自从六岁那年她们来了以后,我总是看到娘一个人躲在房里哭……”
“那时候我还小,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外面娘还笑着,一转身却躲起来哭……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和顾夫人竟然……你怎么对得起我娘,怎么对得起我?”沈清荷痛心地质问着沈愈,这些年她和娘一样默不作声,可这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顾夕颜也惊恐地望向脸色铁青的沈愈。她从来没想过她从小敬重的城主伯伯竟然会和自己的母亲扯上关系,还是如此用不光彩的方式揭开,她的心中不免惊骇。
“大人的事你不懂……”沈愈沉重地说道,他和宋如的事没必要在孩子们面前解释。何况此时该讨论的也不是这样的陈年往事。“我不懂……是,我的确不懂……”沈清荷惨笑着,眼神里却全是怨怼:“我不懂……可是娘呢?娘懂啊,你告诉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这些年娘为你操持后宅,劳心劳力,她有哪一点做的不好的?你既然娶了娘,为何还要让娘伤心?我知道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可你若是真的要娶妾,娘也不会阻止你。你与一个弃妇纠缠不休,还要娘委曲求全,你对得起娘吗?”
听着女儿字字泣血的控诉,沈愈挺直的肩膀顿时松垮下来。而站在一旁的赵蓁纵然半生要强,此刻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情难自抑。
“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沈愈眼角通红,心中的愧疚决堤了。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歉疚,可是他没有办法,宋如是他一辈子的执念。他根本不爱赵蓁,娶她也是不得已。
“是你一个人的错吗?”赵蓁忍不住质问道:“若不是宋如勾引,你会这般吗?她要是个本份自持的人,又怎么会抛夫弃女来凤城找你?勾搭上了你,又将女儿接过来祸害我的荷儿。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被她们母女这般作践?”
看见赵蓁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沈愈忍不住出口反驳:“不许你这么说如儿……”见状,赵蓁反而肆无忌惮起来,她叫嚣道:“不许?哈哈哈哈哈……你凭什么不许?”她一步步走到沈愈跟前,厉声质问:“沈愈,你是她什么人?你们无媒苟合,不知羞耻,你还维护她,维护她的野种……”
沈愈见赵蓁越说越过分,忍不住抬手甩了她一个耳光。被打后赵蓁反而冷静下来了,她凄厉地笑道:“忍不住了是吗?我才说了她一句,你就忍不住了。那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忍过来的吗?”
“我也是千娇百宠的千金小姐,你既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娶我?既然娶了我,又为什么不善待我?这些年你偏爱她,偏爱她的女儿,你将我们母女放在何处?”赵蓁说到伤心处声泪俱下,看的沈愈心中有些不忍。
“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怪就怪我,跟她无关。”沈愈垂眸,昔日英俊的面容也因为连日的闹剧染上了几分憔悴。“你何必自欺欺人呢?与她无关?她明知道你是有妇之夫,明知道你好不容易才娶亲成家,她还来招你惹你,这还与她无关吗?沈愈,你究竟要维护她到什么时候?”赵蓁字字戳心地问着,心底的失望却有增无减。
够了,这么多年,她的心里还在幻想着沈愈有一天能回头看看自己,能真心实意地忏悔,回到她身边。原来,可笑的不只是沈愈,还有她自己。到了今时今日,她才意识到,沈愈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头了。
顾夕颜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她昔日的信仰全盘崩塌了。她身子摇摇晃晃,几乎要站不稳脚,幸好一旁的春芸见状及时扶住了她。沈清荷眼尖看见了这一幕,嗤笑道:“怎么,知道你娘的下贱样就受不了了?你还不是跟她一样下贱无耻……”
“你住口……不许你侮辱我娘……”顾夕颜按下心底的复杂情绪,忍不住开口辩驳:“我娘不是这样的人……”“哈哈哈哈哈……哦,那你娘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是什么忠贞烈女不成……”沈清荷好不容易踩到顾夕颜的痛处,怎么能不好好嘲笑一番。
“荷儿,你住口……”听到女儿口中的污言秽语,沈愈也忍不住呵斥她。“我偏不,我偏要说。你们既然敢做,还不让人说了不成?她娘本来就下贱,勾引有妇之夫,就算是死了,下辈子也不配投胎做人……”沈清荷越说越来劲,心底的戾气也都勾上来了。
这时门外砰的一声,传来了婢女的一声惊呼:“夫人……”顾夕颜立刻惨白着脸,推开春芸扶住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朝门外跑去。沈愈也在惊讶了一瞬后,快步跟了上去。
门外不知听了多久的顾夫人吐血晕倒了。还没等顾夕颜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的林至渊,弯腰将顾夫人抱起来,抱进了顾夕颜的卧房。
沈清荷和赵蓁还站在原地,屋子里安静得吓人。大夫很快就过来了,只是来了一个又一个大夫,却都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李大夫为顾夫人施针后,顾夫人才幽幽醒来。
“其他人都出去吧。顾夫人她……时间不多了,让她们母女好好说会话吧。”李大夫在城主府看了十几年的病,对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多少也知道一些。眼下这么多人在这,确实很难弄。
沈愈是不肯走的,他痛心地凝望着宋如面无血色的样子,在接到她带着乞求的眼神后,也不得不全了她最后的心愿。他吩咐仆妇拉着赵蓁和沈清荷走了,将房间留给顾夕颜母女。
见状,林至渊也起身要走,顾夫人却叫住了他。“至渊……你留下……”闻言,林至渊来到床前,蹲下身子靠在了顾夕颜身旁。顾夫人费尽力气地扯出一抹笑,温柔地望着顾夕颜说道:“颜儿,娘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娘不是一个好母亲,也不是你心中完美的样子……”
“娘不求你的原谅,娘只希望你能好好地……”说着,顾夫人偏过脸伸出手,面带乞求地望着林至渊。林至渊立刻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顾夫人顺利地拉住了林至渊的手,她哀求道:“至渊,我只有颜儿一个女儿,放心不下的也只有颜儿一个人。现在,我把颜儿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好好待她……”
用尽了全部力气,顾夫人在弥留之际将顾夕颜的手放在了林至渊的手上。看着眼前的女儿和未来女婿,顾夫人满足地笑着,闭上了眼睛。憋屈了半生,她终于可以自由自在了。
顾夕颜悲愤交加地凝望着母亲安详的面容,心如刀绞般落下泪来。母亲这样突然的死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恨谁?恨赵蓁和沈清荷步步紧逼?还是恨自己不该设下这样的局?
见顾夕颜哭得伤心,林至渊忍不住要将她拥在怀里,顾夕颜却推开了他的手,伏在顾夫人的身上哭的撕心裂肺。见状,林至渊只能默默离开,出去和沈愈商议顾夫人的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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