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颜却依然平静地审视着双眼猩红几欲发狂的林至渊。“你不肯放我走，其实并不是你有多爱我，你只是不甘心罢了。无论是家世地位还是操持内宅，清荷都是更好的选择。你觉得自己为了我舍弃了这么多，我就该感激涕零是吗？可是你这样欺骗我、伤害清荷，事情就能如你所愿吗？”
顾夕颜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人前的沈清荷，眼神涌动着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注视着林至渊。“你明知道我和清荷都不是会委曲求全的人，我们两个人注定不能共存的。我不会嫁给一个朝秦暮楚的人，她也不会容忍别人分走你的注意。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满足你对美色和权势的私心罢了，你以为你能把控一切，可我偏偏是个例外。”
林至渊铁青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顾夕颜，可这一刻，听着她这些话，他却突然发现这么多年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走进过她的心里，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她。他眼里那个娇柔懂事的女子，那个会温柔地对他微笑的女子，曾经那么近的人，却原来一直都与他相隔千里。
他那么多年的努力和付出，到头来都是梦幻泡影。他对顾氏的讨好，对沈清荷的敷衍，对顾夕颜的呵护疼宠，一切的一切就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吗？不，他不相信。他的颜儿分明是爱过他的，否则她怎么会答应嫁给他？她只是被沈清荷吓坏了，被季无衡哄骗太深，所以她才会对他如此抗拒抵触。
林至渊语气苦涩且艰难地反驳她：“不，颜儿，你知道的，我对你是真心的。否则我也不会执意要娶你。你只是被扰乱了心神，你放心，我答应过你娘，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顾夕颜却执拗地摇了摇头，言辞恳切地拒绝了。“我不会嫁给你，你放手吧。”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天真单纯什么都不懂的人了。原先她只想守着母亲好好过日子，后来有了季无衡，她才知道什么是心动，才发现她也会那样爱一个人。如今母亲已经过世了，她也终于撕破了林至渊和沈清荷的伪善，现在她要带母亲离开这里，天地浩大，她要和无衡一起，真真切切地为自己活一场。
说罢也不等林至渊的反应，顾夕颜款款地走向沈愈，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跪了下来。“我要带娘离开这里，还望伯父成全。”沈愈陷入了沉默，半响没有开口。赵蓁见不惯沈愈这副情深不寿的模样，她咬牙切齿地走上前，忿忿道：“她都已经死了，你还拦着不让走吗？”
宾客一时哗然。他们没想到顾氏死后会掀起这么大一场风暴，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陈年密辛。人群中早已忍耐不了的沈清荷也不管不顾地冲到顾夕颜面前来，对着顾夕颜吼道：“你要走便走，别在这惺惺作态，像她这种不要脸的人，留在这都会脏了我们凤城的地。”
听到沈清荷侮辱的话语，不等顾夕颜站起身来，沈愈就先过去甩了她一巴掌。沈清荷倔强地望着沈愈，眼神里有失望有羞耻，却没有半分后悔。“清荷，她已经死了，你别太过分了。”沈愈半是心痛半是愧疚，甚至还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痛心疾首地低哑着嗓子说道。
“过分？顾氏敢做这龌龊事，还不能让人说了？”沈清荷情绪几近崩溃，她没想到沈愈维护顾氏竟然维护到不惜当众掌抠自己的程度了。“爹，你清醒清醒……她已经死了，可娘还在这啊。你回头看看娘，你还要辜负她到什么时候？”说着，沈清荷眼眶里蓄满的泪，决堤而下。
沈愈心中不是没有愧疚，他的确辜负了赵蓁，可是他用了大半生追逐着宋如，已成执念，再也停不下脚步。眼下宋如已经死了，可他却觉得心如刀绞，好像自己的心也跟着死了一般。
在沈清荷出言侮辱的时候，顾夕颜就兀自站起了身子。她目光淬了毒一般冷厉地瞪着沈清荷，用尽了最后一丝忍耐警告道：“你再出言不逊，我绝不饶你。”“顾夕颜，你不让我说是吗？哈哈哈哈哈，我偏要说，我让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怎么无耻下贱地勾搭有妇之夫的。”
顾夕颜立刻上前去和沈清荷撕扯起来，赵蓁见势不妙也上前去一把拉开顾夕颜，用力地将她往后退。顾夕颜本就柔弱，如何能抵挡得住赵蓁的推搡，她失去重心重重地朝后跌去。
这时，尚在对峙中的季无衡和林至渊同时冲了过来，还是季无衡先人一步将顾夕颜稳稳接住，抱在了怀里。场面一度陷入混乱，沈愈痛定思痛，终于垂下头抖动着肩膀，做出了一个痛苦决定。“你们走吧……”
林至渊震惊地望着沈愈，不敢相信他居然会放手。来到凤城的几年，他是最早发现沈愈和顾氏有私情的人，这些年他也看到了沈愈是如何偏爱着顾氏母女的，沈愈用情之深，比起他来有过之无不及，可现在，他竟然要放手了。
沈愈可以放下顾氏，可他呢？他知道自己不会放下顾夕颜。如果他放手了，他就再也留不住她了。“不，我不答应。”林至渊神色痛苦地抬起手中的剑。他知道就算穷尽一切，他也必须要将顾夕颜留住，否则，他会永远地失去她的。
“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将她带走。”林至渊猩红着眼，目眦欲裂，他将满腹的仇恨遗憾都倾注到季无衡身上。夺妻之恨，不死不休。“万万不可啊，公子……”林穆急切地上前阻止：“您肩上担负着复兴林氏的重担，怎可因为一个女子不顾性命。”作为林氏的家生子，林穆见证着林至渊一路走来的艰辛不易，不忍心他为了一个顾夕颜，就将数代人的心血付之一炬。
可无论林穆怎么用心良苦地劝告，林至渊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众目睽睽，他要守护的不仅仅是顾夕颜，还有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住口。”林至渊剑指季无衡：“你可敢与我一战？”
季无衡将怀中的顾夕颜安置在一边，神色肃然地注视着林至渊，沉着道：“寻处宽敞的地方，你我之间，决一死战。”见季无衡果断迎战，林至渊便率先离开，众人跟随他的脚步来到了城主府的后山。
凤城本就地势高，城主府依山而建，后山险峻，却有一处空地甚是平坦，定睛一看却是当日顾夕颜坠崖之处。顾夕颜心下一沉，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若是季无衡胜了，他们就能顺利离开这里，若不然，便是死，她也不会嫁给林至渊。
季无衡来时本就赤手空拳，为了不落人口实，林至渊让林三将身上的佩剑解下来递给季无衡，双方执剑，以示公平。季无衡回眸望了一眼站在人前的顾夕颜，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视死如归的决然，他淡然一笑。
走到今日，让他将顾夕颜拱手相让是不可能的，何况顾夕颜对林至渊深恶痛绝，他便是拼死也要让她安然离开。季无衡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冰冷地注视着眼神嗜杀的林至渊。
大战一触即发。林至渊率先攻上前去，凌厉的剑朝季无衡刺去，季无衡旋身躲过，一剑直指林至渊面门。林至渊后退一步，挥舞着手中的剑，剑光闪烁，一道道锋芒刺向季无衡。
季无衡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长剑挥洒，剑锋直冲云霄，随后俯身而下冲向林至渊。两人以剑相搏，厮杀数十个回合，搅得天昏地暗。一道惊雷划破天际，电闪雷鸣间，季无衡刺出长剑，林至渊躲避不及，被划伤了左臂。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顾不上手上的伤，大吼一声，拼尽全身力气朝季无衡刺去。季无衡本身带伤，又厮杀了这么久，体力有些透支，但仍是轻易避开了。比起养尊处优的林至渊，他的确更有优势。
林至渊在季无衡身上并没讨到好，心中怒火更甚，乱了分寸的他更加疯狂地攻击，却因避让不及，胸前又中了一剑，随后他摇晃着朝后退去，许久才站定。季无衡把握时机立刻提剑欺上前去。
眼看林至渊受伤不敌，还吐出一大口鲜血，沈清荷心疼不已，为了替林至渊出气，她趁机一把制住毫无防备的顾夕颜，并提气将顾夕颜挟持到悬崖边。
见状，沈愈先是大惊，怒目呵斥道：“清荷，你要干什么？”这时林至渊和季无衡才注意到沈清荷的举动。见季无衡收势停剑，沈清荷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为了一个顾夕颜，你宁愿舍命也不肯回头看看我吗？”
笑着笑着，沈清荷突然泪流满面，她哀怨地看着形容狼狈的林至渊，怨毒地说道：“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可你自始至终却只想着她……呵……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她？你要如此折辱我？林至渊，你敢负我，就要付出代价。我沈清荷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哈哈哈……”
沈清荷说着，不等季无衡冲上前，便使尽全身力气，将顾夕颜推落山崖。见状，季无衡目眦欲裂，他立刻上前，一掌打向沈清荷，沈清荷毫无防备，被季无衡一掌击中，破碎的身体腾空撞向悬崖边上的大石头上。随即，沿着顾夕颜坠落的轨迹，季无衡也纵身跳下悬崖。
林至渊扔下手中的长剑，也朝悬崖边上冲去，他凤眸如同泣血般，也提气起身想要跳下去，却被跟上来的林穆死死抱住。“公子，不能跳啊……林家只有你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死去的老爷夫人交代啊！”
林至渊还在一个劲地挣扎，他恨不能随着顾夕颜而去，他不要失去颜儿，他要找回她。“公子，你不要冲动啊！顾姑娘既然上次坠崖都没事，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她一定不会出事的，只要咱们派人下山去找，一定能找到她的。”林三见到林至渊失智的样子，也红着眼眶劝说道。
“她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林至渊顺着林三的话喃喃说道：“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一定会的……”见林至渊不再挣扎，林穆松了一口气，也跟着说道：“公子，你受了伤，我们先回去，我马上派人去搜寻，我们一定会找到人的。”
这边林穆正劝说着，那边见沈清荷撞上石头，因为撞击力太大，头上鲜血如注，血肉模糊的样子震惊了赵蓁和沈愈。赵蓁尖叫一声随后晕倒在地，沈愈虽然心疼，却还是沉重地走上前去，将昏死过去的沈清荷抱了起来。
变故来的太快，宾客们目睹了这样惨烈的情景，也静默着三三两两离开了。等人群散去，只剩下林至渊还失神地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林穆怕他想不开，寸步不离地陪着他。
雷声越来越大，一场暴雨如期而至。林至渊却始终红着眼，不肯离去，直到伤口疼痛难忍，最后昏倒在林穆的怀中。
重新回到坠崖起点了，但这一次不一样了。坠崖之后当然不会死，但会有一番奇遇，敬请期待。第一次写文，还不是很成熟，感谢追文的小伙伴，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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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死战
